蓝瓶感冒药 作者:六国相印 Wednesday PM 11 :24:56饥饿饥饿之前,果派已经迫不及待。人类是肉食 动物充满危险。他想。 正在穿过的是一处宁静的社区,一些古朴的建筑里桂花和别的什么植物的芬 芳。街道沉静狭窄,苍白的阳光里泛着苍老后濒死的气息。天气很冷,人们紧闭 着门窗拒挡寒气和陌生人。 街角。“愿意和我在一起么,那很容易。”一个女人笑起来把她小小的牙齿 露出来,那后面是粉色的舌尖。两手背在身后,很单纯的样子。她靠近的时候, 让果派看见她衬衣的第一颗扣子松着。夜色里游荡的女人,总是温顺妖艳。果派 笑笑,经过她。把她和她的妩媚遗留在身后的暗里。 夜,寒澈的样子。果派心颤着让一些思绪穿透思想。“仍笑的那么纯真呀, 那个女人。” 过去有个女人曾和果派说要去寻找每一个寺院,为她在生活的苦难和虚荣里 的迷失,为某处有着一个她需要供奉的神灵。在纯洁里蔓延生活的枯燥和乏味, 是果派所不能忍受的。于是他屈从了神的遗弃,不再争取。他过去的一尘不染和 对生活的幼稚美满已经在某个瞬间成为废墟在过去和将来的每一天里风化。自从 他离开了那个女人就注定了孤独沉沦的永远。 在这个简朴的城市里穿行,那夜晚无人的路途上。“也许这只是一个美丽宁 静的村落。”建筑和街道朴素洁净,过于空旷,产生些森林边缘看见草原的感触。 他猛然,想起蓝色温暖的海来。于是陷进那无边的夜幕里,他荡漾了起来。那个 要去寻找寺院的女孩子就曾居住在海的附近。也许可以的话,他老的时候,会在 海边盖一栋在夜晚燃烧壁炉的木屋。对这个理想满怀憧憬,这使他欣慰,因为无 论这如何可笑老套它或许仍证明他还有试图着对生活追求努力。“想在海边放风 筝……”那个女人曾经给他的信里写到。果派可以想起她脸上那一刻真释美丽的 笑。 那个女人,现在已经不住在海边了。 果派继续朝南大概走了两里,看见一些稀落的民居和矮小的生长着茂盛植物 的山冈。公路仍很整洁,像刚建成的一样。然后就想起刚才那个街角处的女人, 想起她的笑。他决定开始折返,就像路总是这样延伸,远处像深邃的眼神诱惑着。 人在被诱惑的时候就放弃抵抗吧,被征服和牵引实在是一种缓慢深刻的快感。放 纵是最行之有效的真实之一。而果派正在尝试对这冰冷的现实直率。 理性。压抑自己的感觉成为习惯。这些导致果派不能确定过去那些对于他的 原则和理性而言越轨的想法是真实或是冲动。当失去判断能力以后唯一能做的就 是遗忘。他曾有机会表达他的真实他的爱意。向一个人供奉他的温存和体贴,那 些他拥有的所有的好的东西,在那样的某个海边。但他庆幸他并没有去争取。虽 然这带着一些酸楚和憾意。但他已经确信就爱情而言,孤独较之盲从要好的多。 他想此生会冷漠理性的生存之至死亡。这只是一次游戏,果派在那个街角遥望那 个女人的时候对自己说。 “你需要我么?”女人快乐起来。忧郁化做她把果派茧缚着。 “我在想,也许当你的指尖轻柔拂着我的手背,我会喜欢你的眼睛。”果派 把手轻柔地揽在女人的腰间,让女人舒服的靠在他的胸口。 女人褪去手套的手开始滑腻温暖的轻触着果派的手。 和女人走着,终于,夜色朦胧的远处农田有植物茂盛的生长着。用来驱赶鸟 类的彩绳随风淬着月色闪烁,美极了。在伴随饥饿的长久步行中,或许容易感伤。 但果派以为自己在现实里不经意地邂逅了一些他渴望的东西。这些温暖的色调和 风在他的心里柔和的浮漾。 果派确实饥饿了而且因此而寒冷,但实际上,他并不危险。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吧。她不在我怀里,但永远在我心里不是么?” 他对怀里的女人说。那女人温驯的沉默,又向他靠近了些。 夜风。有海的味道轻柔地过来。 Thursday AM 8 :28:37独白 冬天的上午。叶卿在电梯里痛苦地喘息,她的感冒似乎越来越严重。她那柔 软的白色围巾把她的脸也蒙着,她就像只弱小的动物,忧心重重。她对今天的就 职面接没有丝毫信心。她恨这些在城市里广泛弥漫的流感病菌。以及恨她身旁的 那个陌生男人,那是个英俊的男人正旁若无人地大声地呼吸。“好香!”他说, 暧昧并狡猾地笑着。似乎他并不知道女人是可以用香水的样子。叶卿很希望他也 被传染上流感。 “你好,我叫果派。如果……”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电梯的门开了,叶卿经 过他走了出去。 面接出奇地顺利。也许这个公司实在是需要人。叶卿几乎不敢相信她如此简 单地就进入了这家十分有名望地金融公司。那个三十来岁的主管只是简单地看过 了她的身份证明,就把她带进一间明亮洁净的办公室。“这是你的办公室以及你 的同事,你和他将负责公司对日投资各种文件的翻译工作。欢迎你们成为公司的 一员。他叫果派……” “这就像是一出很俗气的恋爱影片的开场,我只是刚开始察觉一个女人得美 丽,命运就把她送到我身边。”果派走过来用一种得意的语气很大声地说着。 “也许我们在共同翻译那些乏味的文件的时候,有什么会发生?” “不会!”叶卿礼貌地微笑着。她心里对这个自以为是的轻浮的家伙淡淡的 有一些反感。她说,用坚定地语气。她脱下她的白色围巾,放在靠窗户的那张办 公桌上并舒服地座在那片阳光里。 “我想那是我的桌子。我比你先来,我有权利。”果派决定捍卫他的阳光, 即使这像个孩子气的争论。 “不!你没有权利。因为它现在是我的。你的在靠近门口的那片阴影里。” 在叶卿美丽但坚定的眼睛里,果派沦陷了冬日里的所有阳光。 在工作的开始。叶卿发现这些需要翻译的东西并不都如想象中的那么乏味。 那里面甚至有一些比较私人的信件,描述着一些日本的风景和民俗,诸如祭日和 电视的节目内容。她的心扬在一些浅浅的快乐里。 “孤独的男人真的很可悲。”果派非常熟练地翻译着那些眼前的文稿,心中 却忧伤了起来。昨夜的那个女人实在很温顺或许能慰藉他,但最终他仍在最后放 弃了。他推开她,付给她一些纸币,痛苦地微笑并且离开。对于那个女人而言, 哪一处街角都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心在那海的味道的夜里撕裂地痛。对他而言这 是一种治愈。痛楚总比孤寂的魂灵来的畅快。 “你喜欢海么?”他低声地问着,声音有些异样。他的位置看不见仍然陌生 而且看起来冷漠的叶卿。但他问着,让自己的声音在这间两个人的屋子里响了起 来。“海有种味道呀,咸咸得。很苍老的气息,我想是海里的那些亿万年的沉淀 所散发出来的吧。”他的声音怪异但富着某种莫明的感染力,似乎是在朗诵着什 么。“在海边放风筝是我的理想,很孩子气吧,但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现在仍满 怀憧憬呢。” 果派突然站起来。大声笑了起来。他走到叶卿的办公桌前温暖歉意地微笑。 “我为我奇怪的独白道歉。”然后他转身出去了。 叶卿诧异地愣在那里,她并不认为刚才那个男人是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亲近 她。她的美丽使她对男人满是戒备。但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确实靠近了她。她读 着一些酸楚的坦诚,并不确定是什么,但她确实在感悟着。桌角的阳光里有一个 蓝色的小瓶子。刚才它并不在那里,里面是一些细小的圆形的感冒药。 Friday AM7:37:19牵引 工作的第二天,叶卿提前了30分钟。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开始思考昨天那些 事情。她的口袋里那个蓝色的小瓶子安静地躺着。她的感冒有了明显的起色,她 默默的想着那个怪异的果派和他那双附着亲和力的眼睛。 猛地什么打断了她,那是一种管弦乐起始地强音符。一串流畅的轻快的乐曲 从前方的办公室里传来。她知道那是什么:贝鲁利奥斯幻想交响曲的第5 乐章- 魔女的梦中夜宴,她衷爱的乐章之一。她快跑两步,穿过开着的门进入办公室。 她看见果派在电脑前顽皮地笑着,眯着眼手舞足蹈。 “老天!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用公司的电脑放交响乐?!”她喊着,甚至气 急败坏。 “可这首曲子很美不是么?幸许我有幸和你在清晨的空气里起舞?”果派像 只动物一样迅捷地打开了窗户,清冷的气流刺穿了暖气房间里慵懒的温暖。他很 快地绕到了叶卿身畔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擒着她的手把她在怀里有力地旋转起 来。 贝鲁利奥斯幻想交响曲的第5 乐章的前奏是一段轻柔得表述睡梦的大提琴演 奏。但随即就是一长串变异的圆舞曲,轻快的小号和小提琴协奏引出童话梦境的 前段。那是有些类似爱尔兰舞曲的曲目,轻快,简洁让人产生像在凉的丝绸上滑 曳一般的触觉。 叶卿地包已经掉在了地上,果派带着她在办公桌,椅子,台几和废品箱之间 盘旋。起初她好象做着些挣脱的努力。但那音乐和那冬日早上刺痛肺叶的空气刺 激着她,她听见果派那样的笑着,就好像拥有着全世界。于是有什么感染了她。 像着了魔一样,她也快乐的坦诚地笑起来。或许是由于旋转的速度快,她把手勾 在果派的脖子上,她那白皙的脸因为亢奋而红润了起来。 AM8 :19:19接近 “刚才真的很胡闹,你像个傻掉了的孩子。”叶卿的语气仍带着掩饰不住的 兴奋。刚才零乱纵情的舞步和那些管弦乐带给她许多快乐。窗户已经被果派悄悄 地关上了,屋子里又暖和了起来。 “可你看起来很快乐。”果派柔和地说着,并在叶卿卿的默许下笨拙但迅速 地将他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并向窗前叶卿的桌边。当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成为一张大 桌子的时候,果派气喘吁吁地抱怨着:“我就知道你不会帮忙的。” 阳光从那巨大的落地窗中渗透过来,慷慨地洒在成为一张桌子的两个办公桌 上。那崭新的桌面犹如柔和的镜子把阳光淡化后反射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亮了起 来。 Saturday PM 11:31:15颤符 床很大。那个男人还没回来,叶卿蜷缩在被子里。 她本应该已经睡了,但因为今明两天是休息日。她有时间做一份丰盛的晚餐 以及准备甜酒和蜡烛。女人对好的氛围有独特的钟爱,在黑暗里,她渴望着一些 柔和的安宁。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关于那个男人另一个女人和家庭的事情,在夜 里她很安全无须去直视或面对什么。 门响之后,一个男人的身体钻进了被子里。叶卿想说什么,但一只手已经摸 索到她的胸前解开了她的扣子。那是多么冰凉的手呀,她温驯地平躺着,展开身 子。很快地男人便带着屋外的寒气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她的体内和心里,她觉得冷。 男人的手掌在她的胸前磨撮着带走她的体热,她越来越冷了。 短暂的刺痛之后,男人的舌间和脸庞带来的窒息和压迫感默默地褪去了,周 围沉默了下来。 叶卿知道那个男人今天又很累了,所以她默不作声地让他沉睡了过去。她愿 意让自己的身体带给这个男人一些愉悦,她只想让他快乐,如果他真的因此而快 乐的话。因为寒冷叶卿的头阵阵地疼痛了起来,她轻轻地取过上衣,从里面取出 那个蓝色的温暖的小药瓶。 “什么是快乐呢,索取还是供奉?”暗里叶卿努力地睁大眼睛,这令她安心 的黑暗呀,在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Sunday AM 10:43:55痕迹 果派仍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他的头也蒙在被子里,但被子实在有些短了。果 派的脚露在外面,一只穿着白色的袜子,一只赤着。 床头的柜子上有一个像框。有些陈旧的照片上一个长发的女孩子在濑户内海 的海边畅快地大笑着,那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体:“曳嫣在想你。” 凌乱的屋子里没有寂寥。 Monday AM 7 :33:38曳嫣 叶卿认为她可以把这个周一看做是一个新的开始,她精细地做了一个淡妆, 并且又一次提前30分钟到了公司。她想或许可以在将来的几天里有所改变。她的 确是这么想的,她年轻而且还美丽可以再追求些什么的。在公司的受付处他遇见 了果派,果派今天穿着一件随意的米黄色长领毛衣,看起来很温暖。他正在等顶 层的电梯下来。 叶卿从他身后靠近,并且随意地打量着果派的肩膀。并不是很宽阔但似乎很 结实。 “哦哈呦。”叶卿用日语调皮地打了一个招呼。她的发音很圆润,就像一个 纯情的孩子。 果派回过头很欣赏地看着叶卿和她今天围着的那条深蓝色的大围巾。 “这是海的颜色呢。”叶卿的语调很温柔。眨着染着眉黛的可爱的大眼睛。 “果派喜欢这种颜色吧?” “哈哈,是的。你很美,当然我是说即使没有这条围巾你也很美。”果派的 眼睛里闪着光彩。他看着叶卿,由衷地赞叹着。叶卿的样子让他想起在濑户留学 时遇见过的那些日本女孩子。 电梯到达了底层。“别傻站着,我想今天的清晨还有舞会吧?”叶卿一把揽 过果派的胳膊,把他拽进了电梯。在那狭小的电梯里她的心情突然就很松弛起来。 “女人真的很变态耶。上周你不还是个冷艳美人么?今天怎么就和个得着礼 物的小女孩一样啦?”果派派挣着被拽着的手说。“别这么使劲扯着我。” “被美人抓住的你不快乐么?”叶卿今天确实有些不同。好像跳进了另一种 生活,她已经渴望着在办公室里和果派跳舞了。那梦幻交响曲,还有那开着的窗 户以及阳光和空气。 “呵呵。那可是公司的电脑哦。怎么可以做那种无聊的事?”果派被扯下电 梯。 “喂,我的手给你拉断了。”他们走过走廊。 “好吧,好吧,我们就……”在转过墙角的时候果派突然停了下来。他愣在 那里。 叶卿看见她和果派的办公室门前座着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遮着脸。就像是 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那女人缓慢地站起来,巨大的旅行包遗留在地上。叶卿看 见好大滴的泪水从那女人的眼睛里溢出来。 “林檎!”那女人扑了过来,钻进果派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叶卿知道 林檎是日语汉字中文是苹果的意思。她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只是仓促地亏心 似地放开了果派的手。她看见果派的泪也流了下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搂住那个女 人:“曳嫣,真的是你么?你从濑户回来了么?” Tuesday PM 04 :13:24遗弃 果派已经辞职了,今天最后的工作有些多。叶卿把原本果派该做的工作一并 做完。她很细心地把文件摞在一起,打扫了屋子。然后憔悴地围上了那条深蓝色 的围巾。她明天就要起程去一个四季温暖的城市,这个决定很仓促,甚至来不急 和任何人说。她决心遗弃原来的一切。 离开的时候,叶卿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办公室。那两张并在一起的办公桌中间。 果派留下的蓝瓶感冒药静静地在那里,而明天或许就是今天它将被装进废品箱然 后被遗弃在这个世界冬季的某个冰冷角落。 “我只是感冒了,又好了。”在空旷的街道上,叶卿哈出一口热气,看着它 们快乐地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