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夜来回奔跑 作者:卢江良 林荫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他又加重力推了推,门还是无动于衷。林荫便知 道那门已经在里面给锁上了,于是一股冷气从脚跟急遽地袭上来,占据了整个心头。 那门是林荫租房的门。 那间租房是林荫来这座城市后租的。租房地处三楼走廊顶头,清静明亮;面积 不大,约十六个平方,但对于一个单身汉已绰绰有余。林荫对此比较满意,惟感遗 憾的是,租房里只有卧室和厨房,没有卫生间。要是女孩子,大不了买只便盆,每 天上厕所去倒洗一次。但林荫是大男孩,不习惯像女孩子端着只便盆招摇过市,于 是每次憋急了就往楼下的厕所跑。 昨晚,林荫参加了一个Patry ,跟那帮哥们聚在一起喝多了,夜里尿将他从梦 中憋醒,他就从热被窝里爬出来,顾不上披衣,光着身子匆匆地往厕所奔。然而, 始料不及的是,待他返回租房时,那门竟让风——那要命的寒风给吹上了! 林荫赤裸着上身,下边穿着一条三角裤衩,抖索在凛冽的寒风里,想自己该怎 么办呢?他想自己总不至于这样冷着吧!于是,又用力地推了推门,可那门依旧一 点反应也没。林荫就斜过身体,用肩膀去撞那门,可那冰冷如铁的感觉让他油然缩 身,他改用了脚——那双穿着拖鞋的脚。但是,林荫抬起腿攻击了良久,还是无济 于事。那门坚固的锁,在此刻发挥了前所未有的作用。 在这种窘迫的处境里,林荫期望得到邻家的援助,比如借一把菜刀作撬门用。 不过,林荫对隔壁的那家是不抱指望了的。那户人家三天前正跟林荫打过架,为了 他新买的那辆自行车夜里可否在走廊停放问题。现在,哪怕林荫过三分钟就要冻死, 也不会轻易向他们开口求助的。这是林荫坚硬的个性。林荫是天蝎星座的,据书上 所载,天蝎座的男性表面上温文儒雅、沈默寡言,但实际里个性强悍而不妥协,具 有不屈不挠的斗志和战斗力。林荫就属于这种类型。 林荫开始向楼层四周环顾,寻找在如此夜深时分尚未入睡的人家。他发现靠近 楼梯口的那户人家还亮着灯,便不由得轻松地吁了口气,快步向那边走去。那灯对 于眼前的林荫而言,不啻于是一种希望,它让林荫感到无比温暖。 林荫举手敲门。可随着敲门声的响起,里面的响动一下消失了,一片静谧。林 荫知道里面的人在倾听,倾听外面的动静。在这样的深夜里,他们没有理由不搞清 外面的动静而贸然开门。 为证明自己并非深夜劫贼,林荫开口欲喊。可是喊什么呢?难道喊我是林荫呀? 这样的证明无疑是多此一举!说我是林荫跟说我是阿狗阿猫又有什么区别呢?在这 层楼里,林荫虽已居住了五年光景,但林荫除了跟隔壁的那户人家打过架,还从未 与其它的人家打过交道。他跟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来历,在楼道相逢也不 过是漠然地擦肩而过。 然而,寒冷让林荫顾不了多想,他还是开口喊道,我是你们同一层楼的,你们 借我一把菜刀行吗?失望的是,里面毫无反应。林荫细想觉得这样证明似乎不妥, 于是充实了一些内容,再次提高嗓门喊道,我是你们同一层楼的,走廊顶头的那家, 我上厕所门让吹上了进不去,问你们借把菜刀撬门行吗? 这时,里面出现了一些响动。林荫细听是说话的声音,暗想这次该奏效了吧! 毕竟是同一层楼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嘛。可是这种想法产生不久,里面的灯光就倏 然熄灭了,楼道一下子沉浸在漆黑和死寂之中。林荫的心头顿时一片失落,举着的 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夜风更猛而冷了,林荫颤栗地站在楼道里,思绪杂乱无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 么办?良久,他想只有向那些朋友求助了。于是,飞快地下楼向大街上跑去,他准 备打TEXT去那些哥们那里借宿。 大街上灯火耀眼,但毫无声息。林荫一个人在路上前冲后突,却见不到一辆TAXT. 在这种寒冬的深夜,林荫估摸大约凌晨一点了吧!街上早已寥无人迹,TAXT没有什 么营业可做,自然不会顶着寒风和瞌睡无谓地瞎逛,都打道回府去了。林荫望着这 座空荡的城市,怀疑白天那熙攘的景象是否不过是一种假象? 当然,此刻林荫不想深入研究这个问题,目前迫在眉睫的难题是如何御寒?换 句话说,林荫无法再在这样寒冷的风中,光着身子一如既往地忍受下去了。林荫已 经被那剃刀一般锋利的寒风,刮得浑身鸡皮蜂拥而起,冷得牙齿直打抖儿。 林荫绞尽脑汁寻求缓助的法子。这时,他想到了电话。是的,打电话给那些朋 友,叫他们尽快拿上衣服赶来。可是令他沮丧不已的是,他从没有背电话号码的习 惯,跟朋友联系总要借助于电话号码本。而此刻那个电话号码本就被关在租房里。 就在林荫行将绝望的时候,有一个电话号码在他脑海里不由得跳了跳,林荫就 赶紧将它攫住了。那架势极类似于守在洞口的猫,一下子捕捉住了等候多时的鼠! 那个电话号码是林荫女友家的,也许是因为打得多的缘故,林荫脑海里还留有一点 印象。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可林荫正为攫住那个号码而欣喜时,另一种失望已经开始在心头涌动,他的手 机同样被关在了租房里。而现在想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公用电话,那简直是天方夜 谭! 街上的风更烈了,有剃刀倏忽间转变成砍刀,一阵阵毫不留情地吹在林荫的身 上,恍如一刀刀残忍地在割林荫的肉,使林荫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冷,而是刺骨地疼 痛了。林荫下意识在抱紧了身子,可那疼痛似乎并未因此而有所削减。 这种忍无可忍的疼痛,让林荫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慌。林荫深深 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飞奔上楼回到租房门前,倾斜着身体对着那门猛 烈地撞击。可是瘦弱的林荫最终不是那强劲的门的对手,于是林荫悔恨当初不该装 上那种品质优良的锁! 林荫停止了那种不起作用的撞击,试探着又去敲同楼层那一扇扇静穆的门。他 开始以敲的形式企图唤醒里面的人,可他轮回敲打了整个楼层的门,没有任何一扇 向他洞开。他加重了力度改以擂的形式,可一圈下来结果跟敲如同一辙,那一扇扇 门还是向他紧闭着。寒冷使林荫变得近乎疯狂,最后他不容迟疑地运用了撞的形式, 他一扇门挨着一扇门地撞过去。然而令林荫心寒的是,面对他的依旧是那一扇扇紧 关着的门! 林荫冷静下来后,意识到再敲也是徒劳,因为里面的人不是没有听到,而是根 本不想开!明白了这一点,林荫举着的手一下子挂了下来,宛如一根泄了气的棒形 气球。他终于停止了撞击! 停止了撞击,林荫目睹着那一扇扇紧阖着的门,看到的仿佛是一张张冷酷的脸, 便由衷地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他颤缩在楼层的走道里,顶着那肆意狂虐的寒风, 暗自落下了绝望的眼泪。 林荫无奈地走下楼,快步穿过死寂一片的大街,来到离租房不远的城市广场。 他站定在广场中央,仰起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做了一个扩胸运动,然后便来回不停 地跑动起来…… 在这样寒冷的深夜里,对于林荫来说也许只有奔跑是最为美丽的,它让他远离 寒冷远离绝望,无限地接近温暖的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