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口琴声 作者:卢江良 男孩来的时候总带着一把口琴。 男孩是堂姐夫的侄儿,堂姐回娘家时经常带着他。 那是我也还是一个孩子,七八岁光景吧。因为跟男孩年纪相仿,男孩来的时候 总跟我一起玩。 跟男孩玩过什么?随着时光的流逝,很多往事被抹去了痕迹,我已记不大清楚, 但听男孩吹口琴的情景,却一直遗留在我的脑海深处。 那时,我们总是呆在村口的那片竹林里。我们偎依在闲置于那里的光滑的石磨 上,他全神贯注地吹奏口琴,我瞧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入迷地看着听着。 男孩的口琴吹得如何?年幼的我自然无从判断。不过那声音的动听是勿容置疑 的,我经常被他的口琴声所陶醉,并义无反顾地认定那是世上最优美的声音。 因为那把口琴,跟男孩相处的时候,我们的话题总离不开口琴。我惊奇于那一 格一格的方孔里,竟然会流出这么好听的声音。而男孩则信誓旦旦地向我宣称,他 长大了要成为专门吹口琴的人。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专门吹口琴的人叫作口琴演 奏家。 每当男孩谈着抱负的时候,我总会油然流露出对他的羡慕之情。那时我甚至联 想到了十多年后,男孩站着灯光闪烁的舞台上吹奏口琴,台下的听众全神贯注地聆 听着,一曲终了男孩频频谢幕,台下掌声如雷的美好场面。 说句实话,当时的我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嫉妒而自卑,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像 男孩聪明,能够吹出那么动听的声音。要是能吹出男孩那般动听的声音来,那么自 己也可以跟男孩同站于舞台之上,接受听众的热烈欢迎了。 后来,我们都上了学,堂姐回娘家不再带他,我们见面的机会便少了,只是在 逢年过节我去堂姐家做客,尚能见上他一面。不过那样的相见,总是匆匆又匆匆, 无非是打个招呼而已。 再后来,我为生计长年奔波在外,春节极少去堂姐家做客了,跟男孩见面的机 率便近乎为零。然而回忆往事的时候,我免不了想男孩吹口琴时的情景,也总会设 想如今男孩还会不会吹吹口琴? 去年春节,我得以有空去堂姐家做客。在开饭之前,我闲着无聊在堂姐家门口 溜跶,有位跟我年纪相仿的青年朝我走来。他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递了一支烟给 我。 我瞧着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猛然记起那就是那位吹奏口琴的男孩!便一下子 激动不已,开口问他现在还吹不吹口琴? 可是,男孩对我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向我笑了笑,便转身就急急地走 了。 我正感到困惑,出来淘米的堂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摇了摇头不无惋惜地对 我说,你问他他听不见的,五年前他生了一场病耳朵聋了。 堂姐说完去河沿了。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二十多年前 那个吹口琴的男孩,以及他信誓旦旦的宣称:我长大了要成为专门吹口琴的人。 我不知道现在的男孩有否遗忘曾经的誓言?如果那段往事尚在他心头涌动,那 对他而言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 这样揣摸的时候,一阵铺天盖地的忧伤的口琴声弥漫过来,覆盖了我整个的记 忆,我感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茫然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