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中秋 作者:luyaod 屈指算来,我被贬下凡间已有三个年头了。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这本该是个合家团圆的日 子。我们却仍在去西天取经的荒山野路上艰难跋涉。其实,肉体的疲惫也算不了 什么,令我倍感孤寂的是没人理解我今天的心情。也难怪。师父是十世修行的出 家人,心如止水,视红尘如无物,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电闪雷鸣都不为所动,何况 人情?——看他关键时刻怎样折磨猴哥就一清二楚了。猴哥自己呢,是从石头缝 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自幼又在偏僻的花果山长大,整一个没有进化完全的野 人,当然理解不了思念的含义。至于沙师弟,我至今也没弄清楚他的确切来历, 只知道他是从水中跳出来的,也许在他的国度里从来就不存在月圆人更圆的概念。 只有俺老猪,虽然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食肠又大,让人觉得是一个心宽体胖, 情感淡漠的呆子,可是,毕竟只有俺才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真情,所以只有俺才会 为情所困,只有俺才会被今天的月亮迷惑。自从入凡间以来知道了中秋的含义, 一到这天,我的心情就特别忧郁,师父他们却不以为然。猴哥还总取笑我:呆子, 看见圆圆的月亮又想嫦娥姐姐了吧。唉,本性难移啊。思念嫦娥姐姐有什么不对 吗?这群人真不可理喻。 师父他们都睡着了。也好。省得他们妨碍我赏月。早秋山顶的晚上有点凉, 我烦躁不安的思绪渐渐地变的冷静。一会儿,月亮升起来了,白白的,飘飘忽忽 地浮在黑色的背景里,纯洁而恬静。月光柔柔地挥洒出来,仿佛嫦娥姐姐的纤纤 玉手。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清风吹草的声音。我和月亮默默地对望,无声的语 言流成了泛滥的河流。可惜,嫦娥姐姐不能和我千里共婵娟——她住在清冷的月 宫里,又怎能欣赏到这美丽的月色。 我还在天上的时候,不仅仅是声名远播的天蓬元帅,还是全天庭最富盛名的 美男子。由于我年轻英俊,风流倜傥,有无数等待谈婚论嫁的仙女看上我,对我 托付芳心。至于暗恋我我的,就如银河里的星星,数也数不清。但我都不为所动。 我只爱嫦娥。虽然嫦娥算不上是天庭里最美丽的仙女,但是她出众,别具一格。 美若冰雪却不冷傲,出身高贵却平易近人——这是天上众仙家对她公认的评价。 更重要的是,我了解她——她也爱我。她是王母的干女儿,我则叫玉帝干爹。因 此我俩虽谈不上青梅竹马,却也经常来往,很有感情基础。谁都看的出来,我们 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可是就在我们俩订婚不久,意外发生了。 那是四年前的八月十四日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肥头大耳, 厚唇突眼的家伙对我说:天蓬元帅,你不觉得你这一生太顺利了吗?良好的容貌, 尊贵的地位和美满的爱情你几乎都得到了,而且是那么的不费吹灰之力。这不论 对你还是对别人都是极不公平的。人间的人们常说没有经历过痛苦洗礼的幸福是 苍白无力的,是不会持久的。作为仙人,接受不幸和厄运的考验更是理所当然。 这是天庭的准则——所有的仙人在一定时候都必须接受考验,不过关的就不能也 不配当仙人。现在或者说明天早上你醒来的时候,对你的考验就会开始。你好自 为之吧。记住,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努力去争取。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王母娘娘举行蟠桃大会的日子。我醒来后就急急忙忙 赶去月宫叫嫦娥姐姐过来帮忙打理。我赶到月宫的时候,她还没起床。于是,我 直奔她的闺房。没想到,她却大叫起来:来人啦,天蓬元帅私闯我的闺房啦!我 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呢,也没在意,径直走到她的床边拉她的手。她奋力一挣,骂 道:滚开,流氓!这时,吴刚也赶了过来,把我硬拉了出去,说要到玉帝那里去 告状。结果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整个天庭都知道了。 由于嫦娥姐姐的一反常态,我私闯未婚仙女闺房的罪名成立,根据天庭律法, 应被贬入凡间。虽然我是玉帝的干儿子,但天庭的律法是严明的。玉帝有心回护 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我被贬入凡间,并投猪胎,成了众人皆知的丑八怪——猪八戒。 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不明白,那天嫦娥姐姐会突然变心。只是隐隐觉得这 一切和那个梦有关。直到后来碰上了师父和猴哥他们,我才知道,一切都拜如来 这个老秃驴所赐。我恨死他了,可我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命运。 那天是八月十五——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人间团圆的日子,我和嫦娥姐姐 分开的日子。 仙人的日子可以是行云,可以是流水,舒畅自由。凡间的生活却总是磕磕碰 碰,不那么自如。从天上到人间,不仅仅是环境的飞跃,我的情感世界也发生了 质的变化。苦涩、愤慨、绝望的情感将我以前的幸福、甜蜜、欢欣通通都赶走了。 我变得不可理喻,像一头困兽,彻底抛开了温文尔雅的本性,寻找发泄的出口。 这时,我从天上带来的法术帮了我的忙。就在高老庄里,其丑无比的我凭着惊人 的超能力赢得了高员外的欢心,成了高家的上门女婿。可是,我一点也不爱高老 爷的女儿,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象征,一个替代。我还是忘不了嫦娥姐姐。我恨 她的决绝,又希望将她忘掉。于是,每天我用强大的食欲来满足情感的空虚,以 勤恳的劳作来发泄心中的愤恨。那些日子里,我的物质生活充实而单调。 现在想来,如果人间没有中秋节,我可能会在高老庄呆上一辈子。就在我将 嫦娥姐姐忘得差不多的时候,又到了一年的八月十五。平时一向都早睡的我这天 晚上被高老爷的女儿强拉着去赏月。 赏什么月嘛。我要睡觉。我打着哈欠说。 今天可是中秋节。一家人应该坐在一起赏月。 为什么? 因为一年中今天的月亮最圆,正好象征一家人团团圆圆。对了,还有圆圆的 月饼吃呢。快点吧,爹爹和娘在院子里等着呢。 一听有吃的,我来了精神。 院子里很静。一会儿,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树梢,像一个大圆盘,光洁而冷静, 孤傲而凄绝。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远距离地打量月亮。看着看着,嫦娥姐姐开始在 月亮的背景中出现,接着吴刚、玉兔还有那开满小花的桂树一一浮现。一切都是 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孤独、凄绝,不正是我自己吗?我胸 口一闷,狂叫一声,变回原形,一飞而去。 我想,我当时的形象肯定吓坏了高家人。 这就是我在人间的第一个中秋节。 当第二个中秋节来临的时候,我已是取经队伍中的一员。 自从听了猴哥的亲身经历后,我才知道我们大家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在某中 程度上都被如来这个老秃驴控制了。我不再恨嫦娥姐姐。相反,共同的命运使我 的爱不断增长,相思不断拉长。当然这一切决不能流露出来。毕竟我是受过戒的 和尚。不过,我的心中早已有一个计划——中秋节晚上去月宫向嫦娥姐姐倾诉我 这两年来的感受。 那天晚上的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白。等猴哥他们睡着后,我驾起云直奔月 亮而去。刚到月宫的大门,却见如来巨大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说道:猪悟能, 你取经任务尚未完成,来此做甚?!对于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是,你现 在和她相见只能是徒劳无功。等你取经回来自有相见之日。你应该知道有一首歌 唱道: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你现在越痛苦,将来再见之日就会越甜蜜。你 需要的是忍耐。请回吧。 我对着空中一阵挥舞钉耙,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他的话音还在久久回荡。 三年了,面对的还是那轮月亮,可是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了。对于如来赐予 我的经历,我不再冲动,不再埋怨——我的心情日趋平静。因为我明白,对于那 个秃驴——取经路上的妖精和他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上妖精——需要的是一种沉默 的反抗。时间让人成熟,也让人老去。我不知道是苦难磨练了我,还是苦难麻木 了我。 取经的路还很长,思念的路也很长。幸好,一路上有月亮相伴,我可以寄托 我的相思之情,特别是中秋这个特殊的日子。 地上一年,天上一日。嫦娥姐姐的时间应该会快很多。愿她过得好。 夜很静。风轻轻地吹过我的脸,很凉。 于2002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