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 周玉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尝到甜食,让他现在瞪着鬼面的眼睛都幽幽冒着绿光。 “走吧,准备一下,明天有重要的场合要你参加。”鬼面一脸淡定地丢下句话, 领着他出房间。 他没好气地拨了拨白发,出门时还发泄般踹了一下门:“去哪儿?” “有个拍卖会,听说姓尹的会来,太一大人也有可能来。” 周玉戈挑挑眉:“除非把沈岚拉去拍卖,否则指望太一大人来,做梦吧!” 话音刚落,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惊喜非常地嚷嚷着 朝他跑了过来:“玉戈!玉戈!” 周玉戈一愣,转头看去,眼前一闪,已经有人扑了上来,扶着他的胳膊左看右 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沈岚?你怎么来了?”不会真会被拉上台去拍卖吧? 沈岚瞥了一眼旁边的鬼面,凑近些低语:“被秦尔玉摆了一道。” 周玉戈顿时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会口技,之前怎么也没想到 这一层。” “算了,现在见到你没事就好了。”当着鬼面,沈岚也不能说太多,随便搪塞 了过去,又拉着他好好看了看,再三确定他没事才放了心。 “秦尔玉怎么会让你过来找我?”周玉戈边走边问她,鬼面在前面引路,很识 相的当做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他只给我五分钟而已。”沈岚握了握他的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有机 会就跑,否则太一会被牵扯进来的。” “来不及了。”周玉戈摇头:“明天你大概就能见到他了。” “……” 周玉戈看出她神情复杂,不免奇怪:“怎么了?” “他……去见尹先生了,”她小声回答:“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担心明 天他要是真的出现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总感觉有些不妙。” 周玉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一步算一步吧,太一大人的安全你不用担心, 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沈岚默默点了点头。 鬼面忽然转身扯了周玉戈一把,把他往右边转弯处一推,立即走出两个保镖似 的人物把即将跟上去的沈岚挡住了。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周玉戈被鬼面押走。那家 伙倒还挺悠然自得,背对着她摆了摆右手,像是即将跟老友去喝茶似的,优哉游哉 的走了。 可是这份悠闲在脱离沈岚的视线后就消失了。 面前是一扇铁门,周玉戈被推着走进去,门轰然合上。 室内站着一圈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个个拿着棍棒刀剑,冷冷地瞪着他。 周玉戈静静地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一眼鬼面:“原来做下准备就 是指这么个准备法啊。” “东家交代,太一大人也许到场了也不会现身,为了让他出现,明天你会被押 上场拍卖。” “嗬!原来我比沈岚有价值啊!”周玉戈故作得意地拨了一下刘海:“可是如 果是这样,干嘛还弄这么一群煞神对着我?” 鬼面轻轻移开视线:“苦肉计……” 沈岚和周玉戈被关的地方是在秦氏旗下的酒店,环境倒是优越,就是插翅难逃。 六十几层的高楼,外面是层层叠叠的看守。周玉戈因为物人的关系,之前的看守肯 定比沈岚严格多了,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沈岚见他那脸色不善也知道他心情不好, 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对秦尔玉也愈发反感。 明天就是拍卖会,这一晚是注定睡不好的了。她总觉得有些慌张,也不知道是 因为即将见到太一,还是因为别的。结果想多了脑袋就有些疼,最后干脆躺床上什 么都不想,却仍然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外面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沈岚差不多刚刚迷糊着睡 着,一听到响动就立即一骨碌坐了起来。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鬼面的声音,她猜想跟周玉戈有关,立即跑去开门,门口已 经有人先一步拦住了她:“沈小姐,东家请您过去。” 她探出头朝走廊里看了看,没看到周玉戈的身影,只好点了点头:“好……” 秦尔玉在一层大厅里等她用早餐,穿了件休闲的毛线背心,边看报纸边靠着椅 背喝咖啡,又有些符合那张脸的年轻朝气了。 沈岚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嘲讽道:“对犯人还亲自陪同用餐,真是荣幸。” 秦尔玉放下报纸冲她微微一笑:“我可是把你当贵宾看待的,瞧瞧整个大厅都 不营业了,就为了你一个人能安静用餐,难道这还不够诚意?” 沈岚想了一下:“这么说拍卖会就设在这里了吧?否则你怎么舍得把整间酒店 都停止营业?除非是有更赚钱的事情要做。” 秦尔玉笑着拍了两下掌:“太一不在的时候,你还是挺擅长思考的,所以说感 情祸人啊,我还是比较欣赏现在的你。” 沈岚白了他一眼,拿起面前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 吃完早饭,秦尔玉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咖啡才动身带沈岚出发,始终一副不 紧不慢、万事在握的模样。 其实从在洛阳时沈岚就发现他举手投足很有贵族气息,那是一种不经意间流露 出的优雅,匆忙或者急躁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 两人乘电梯从一层往下,直到负三层才停下。电梯门一打开,沈岚就被眼前的 景象震撼到了。 极其开敞的空间,如同环形大剧院一样,层高十几米,除了一层之外,二到三 层全是挑出来的观看台,二层还跟一层一样排满了座位,三层却是一间一间的隔间, 灯光很暗,大概装了玻璃,外面的灯光照射不进去,使里面显得神秘非常。 秦尔玉朝沈岚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自己上楼梯。 沈岚随口问了一句:“我们去几楼?” “既是贵宾,当然是包间了。” 沈岚心想这家伙太贼了,关在包间里,到时候想跑都不容易!不过等在包间窗 口朝下一看,视野开阔,一览无遗,又觉得待会儿见到太一出现不至于太尴尬,倒 也算有弊有利了。 秦尔玉临窗坐在她对面,右手搭在窗沿,笑眯眯地抬了下左手腕上的表:“时 间差不多了,买家们该入场了。” 沈岚探头下去看,果然,拍卖台的侧面,有人打开门,引着一队人整整齐齐地 走了进来。看架势像是小学生郊游似的,而且鸦雀无声,跟着前面的导引小姐挨个 坐了下来。唯一特别的是,他们全都戴着面具,女人遮住眼睛到鼻子的部分,只露 出嘴唇。男人则大部分都遮挡鼻下部位,可是眼睛上还不忘架着一副墨镜。 沈岚忽然愣住了,这样子,还真看不出谁是谁,就算太一在下面她也认不出来 啊。 五分钟不到,一层全场落座,连二层都坐了大半的人。拍卖台上忽然响起一阵 “叮铃铃”清脆的钟声,然后侧门关闭,全场坐席前的灯熄灭,拍卖台上灯光大亮, 还真有些舞台表演的意味。 沈岚意识到这是要开始了,不禁紧张起来,手心都冒了层薄汗。 “呵呵,坐下看吧,我担心你再用点力气,我这扇窗子就要报废了。”秦尔玉 似笑非笑地打趣。 沈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一个穿着西装,戴白手套的年轻拍卖师走上了台,笑容亲和地就着话筒跟下方 的买家打招呼,然后立即切入正题:“欢迎各位买家光临今日的拍卖会,首先为大 家展示一件十分稀有的汉代矛。” 背后的幕布缓缓拉开,大屏幕上显示出几幅图片。沈岚看到,立即捂住嘴,差 点吐出来,却听见下方的人齐齐发出一阵或惊喜或震惊的抽气声。 天,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屏幕上的第一幅图片是一个活生生的瘦小男人,一身黑衣。第二幅却是他浑身 是血的尸体。第三幅似乎是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黑乎乎的,灯光下那具尸体已经变 成了黑褐色,干瘪收缩起来,已经看不出人形。第四幅收缩的更厉害,颜色更深, 已经微微有些光泽…… 一个人的尸体演变过程,这群人在欣赏,在赞叹,并且等着购买…… 沈岚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世界,第一次觉得人类丑陋不堪,这感 觉简直冲击的她心惊肉跳。 秦尔玉咕噜灌下一口红酒,端着杯子斜睨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么?物人之 所以能按照不同的质地被改造,不是全因为‘支’,就像下药,要掌握剂量,根据 不同的质地还要搭配不同的东西。比如你要把两个人分别改成铁质兵器和玉质礼器, 就要分别用‘支’搭配不同的成分,而其中量多量少,是否与人体相容,不仅对掌 握这项技术的人要求高,就是对被改造的人也极其严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物人即使在还是普通人时,也是非常优秀的,否则以那种痛苦的改造过程,别说改 造成功,也许过程里就把命给断送了。当然,在这改造过程里死的人也确实不少。” 沈岚脑中倏然划过那张青铜鼎的照片,太一被改造成这么复杂的东西,又受了 多少苦。“切,到底有多痛苦?难道你知道?”她发觉自己说出的声音有些发颤。 秦尔玉平举着高脚杯在眼前微微摇晃着,轻声道:“生命迹象消失后,尸体会 在‘支’的作用下收缩变形,可是骨骼很难变化,所以在改造时,首先就是要把全 身骨骼敲断,再用添加了‘支’的‘药物’重新续接。举个形象的例子,原本是一 根硬邦邦的棍子,你想让它随机变化形状,那么就要先把它敲成几段,再用韧性极 好的胶水把它们粘起来,以后想让它弯曲就弯曲,多方便?” “……”沈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惨白如纸。 “另外,再举个例子,要是你想让一个人变成铁质的物人,那么这个物人在改 造后,连身体里都带了很多铁质,含铁量会比正常人高上许多许多。因此从本质上 来说,物人已经不是人了,你懂么?” 她陡然回神,狠狠低骂了一句:“你才不是人!” 秦尔玉失笑摇头,没有回话。 场中已经开始叫价,一个比一个开价高,拍卖师脸上那象征性的亲和笑意越发 明显,不断的喊出新的价位,又不断的刷新。丫“看来你今天会狠赚一笔了。”沈 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秦尔玉。 “唉,大头没有来,怎么赚啊……”秦尔玉叹息着摇头。 “大头?” “尹先生。” 沈岚一愣。 秦尔玉无奈摇头:“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险境,当然不会 来了。” 沈岚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眼神四下扫视,却始终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尹先生既然没来,那太一应该也没有来吧? “咚”的一声,拍卖师一锤定音:“恭喜32号先生拍得这件汉代矛!” 全场掌声雷动,沈岚注意到那位拍到东西的男人甚至激动的站起身来向大家致 意。 “你看,这就是会玩的。”秦尔玉端着酒杯的手腾出两根手指指了指下方那男 人,眼神半眯,能看出其中明显的不屑:“玩新奇,玩残酷,玩出位,还要大家恭 维他玩得好,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 沈岚嘲讽道:“你对自己总结的很到位。” 秦尔玉瞥她一眼:“我心情不错,所以你可以尽情说想说的,不过希望接下来 你还能这么牙尖嘴利。” 沈岚一怔,拍卖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下来的拍卖品百年难得一遇,希望 大家把握住机会,机不可失哦。” 话音未落,身后幕布拉开,一个被绑着双手的人被推了出来。 那是十分特别的装束,一身大红的古装,样式简约,沈岚看不出来是哪个朝代。 古装下的人还是个少年,头发被梳成了发髻,用一支古朴的簪子绾着。 非常的 美,那么具有冲击性的色彩,在他身上却没有夺去他的光彩,即使他此刻脸色苍白, 无精打采地微垂着头。 然而他那一头白发和额间鲜红的一点朱砂痣深深刺激了沈岚。 “玉戈?”她猛地转头盯着秦尔玉:“你想干什么?” “逼出太一啊。”秦尔玉饶有趣味地看着下方:“我有把握他就在下面,但是 如果把你推上去,太一就算会出现,之后也会恨我入骨,可是玉戈就不同了,相比 较而言,既能引出他,又不至于让他跟我闹到太僵的地步。” “你做梦!我们三个的关系不分亲疏,你这样对玉戈跟对我的结果都一样,太 一不会放过你的!”沈岚气得肩膀都抖起来了,低头去看周玉戈,他那样子竟然像 是受了重伤,心里越发担心。 “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就是打了一剂麻醉针,用了点苦肉计,不这样的话,看不出效 果啊。”秦尔玉的眼神开始在下方扫视,搜寻着自己期待的身影。 场中的买家们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忽然推一个古装美少年出来是要怎么拍卖, 倒是有几个女买家颇有些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各位来宾,这位是今晚的重头戏,这位少年是物人中的极品,西周初年人士, 周朝尚赤,所以今天特地让他以西周正红礼服现身。这还是本拍卖行第一次拍卖活 的物人,大家千万别错过机会了。”拍卖师摆着虚伪客套的笑容说完这番话,又示 意两边架着周玉戈的人拖着他上前几步:“他现在只是受了点伤,并无大碍,更没 有生命之忧,各位尽管出价,底价自便。” 沈岚紧捏着手心喘气,气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居然拍卖活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凭什么主宰一个人的命运,还有没有 人权了?! 她转身就要朝包间外面走,却被秦尔玉一只手扯住胳膊,反手一扭,顿时疼的 惊叫一声,冷汗涔涔而下。可惜这里隔音太好,外面的人照样自己忙自己的。 “我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你最好老实点,等着你心爱的太一出现就好了。”他 阴沉沉地笑着。 沈岚从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的无能,如果她有自保的能力,也不至于被他一只 手就制的服服帖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玉戈在下面待价而沽,听着周围此起彼伏 的叫价声…… 那是她最为珍惜的同伴,曾经那么多次出生入死,即使他曾经想过要杀她,可 是每次遇到危险,他还是会挡在她前面。 短短的一瞬,她想起无数个相处的片段:他喜欢嚼着棒棒糖斜眼看蔑视的人, 喜欢顶着那张面瘫脸说毒舌的话,有时候会说几个冷笑话,有时候冷静的分析秘密, 有时候只是忧郁地看着天半晌不说话…… 就在昨天,他还跟她说过话,现在却被弄得半死不活的押上拍卖台! “秦尔玉,你最好有一天别落到我手里……”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 眼睛酸涩却强忍着没有眨一下。 秦尔玉一愣,看了她一眼,忽然又笑起来:“有意思,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坚 毅的眼神,真有威慑力,难道你的身体里真住着个大祭司?” “这个人我要了,价格随便贵行开。”下方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秦尔玉朝 下一看,笑了起来:“啧,差点忘了这位了,关爷真够意思,一下子开出个天价。” 沈岚看出那是关九哥的背影,心里顿时一松。他应该是在帮玉戈吧? 这种情况下,看到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感觉亲切。 然而紧接着却有人不给面子地发了言:“这家伙也值这个价?送我我都不要呢。” 沈岚浑身一震,忍着疼痛往窗口凑了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人慢条斯 理地离开座位朝拍卖台走去,边走边扔了脸上的面具,一身西装,干净利落的短发, 只一个背影也让人怦然心动。 他果然还是出现了。 “喂,这家伙是死是活啊?不会是糊弄人吧?我可不要买个死的啊。”他站在 台边,用手指敲着边沿,一副讨价还价的姿态。 拍卖师稍稍一怔,朝秦尔玉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职业化的笑容迅速浮现: “这位先生,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他只是受了点伤,没有生命危险,您可以返回座 位放心竞拍。”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人,现在说好好的,万一买回去半路就死了,那不是 浪费了钱?” 其他买家又开始交头接耳,似乎还真被他说动了。 “唰”的一声,他身后的地面拖曳过一道鞭子,关九鼎冷冷地站在他身后: “这位先生,先来后到,我已经出了全场最高的价,这个人你带不走了。” “哦?”拍卖台边的人连头都没回一下,抬起右手摆了一下:“可我也看中了, 要不我们比试一下,谁赢了谁带走这家伙?” 关九鼎连应都没应一下就甩鞭攻了过去,直接用行动做了回答。 沈岚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这两个人怎么动起手来了,你们倒是先救人啊! 可是眼神一转瞄到身旁秦尔玉紧绷着的脸,她又感到一些不对劲。这两人都不是会 随便闹脾气的人,突然这么动手,难道别有深意? 她又仔细去看他们,一招一式行云流水,那是现代社会无法看到的。沈岚记得 太一出手从来不会用些花里胡哨的招式,他都是一击即中,现在却像是在表演,完 全不像平时的作风。 难道…… 果然,不出几秒两个人就跳上了拍卖台,关九鼎一鞭子朝拍卖师挥了过去,对 方早有所觉,勉强避过,那鞭子直接扫到了右边架着周玉戈的那人身上,嘶啦扯开 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现场顿时混乱起来,许多买家都惊呼着站了起来要往门边挤,但是门打不开。 这是规矩,不到规定时间,外面反锁的门是不会打开的。 于是一大群人都拥堵在门口紧张兮兮地看着台上两个男人大打出手。 太一绕到周玉戈左侧那人身边,对方以为他要袭击自己,连忙抬手格挡,却见 太一一掌挥了过来,照着周玉戈的后颈就是一下。他顿时愣住,这一愣,脑门一凉, 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温热的液体从眼前滑落下来。在意识到自己脑门被劈 裂的时候,面前那个男人邪笑的表情成了他视线最后的一个画面…… 太一一手托住软倒的周玉戈的胳膊,用力踢了他小腿一下:“喂,打了一下还 没醒啊?再给我丢脸就把你丢回古墓去!” 周玉戈轻轻喘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咕哝:“太一大人……您下手 真重……” “反正打不死你!后颈左侧三寸那个穴道对物人有刺激作用,下次记住了。” 周玉戈恢复了点,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记住有屁用,难道我下次晕了还能 把自己拍醒?” 太一挑挑眉:“你喜欢这么玩儿也行啊。” “……”周玉戈挫败地摆摆手,忽然一本正经道:“沈岚也被秦尔玉抓来了。” 太一原本玩笑的脸忽然一沉,视线在门口拥堵的人群那边一扫,又朝二层扫去。 以他的视力,要看清一切很容易,可是并没有看到沈岚。仔细听了听,似乎有人在 叫他的名字,循着声音看过去,视线精准的落在三层的某个包间窗口。 “强大……强大啊……”秦尔玉激动地喃喃:“能改造出这样完美的物人,简 直是神人!太一实在太完美了,你这么低声的叫他,他都能找到你的方位……无论 是战斗力还是能力,就像是机器……” 沈岚见他神神叨叨,越发烦躁,想看清楚太一的神情,可惜灯光太暗,实在看 不清楚。 不过好在周玉戈能动了,看样子没有大碍,她心里放松不少。 可是紧接着,她又感到不对劲。 刚才关九哥和太一那番动作几乎丝毫没有遇到阻碍,秦尔玉虽然不高兴,却也 没有做任何动作,难道他真这么好心就只是为了引太一出来,完全没有其他打算? 不可能,以他的谋算,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沈岚被他反扭着的胳膊疼了一下,忽然醒悟,难道最终的筹码还是自己? 也是,不然他大费干戈的把自己骗来干什么? 面前窗口的玻璃被秦尔玉掀开,他推着沈岚走到窗边,粗哑的声音发出难听的 笑声:“太一,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侧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四周涌出很多人来,却不是冲着太一和关 九鼎去的,而是把拥堵在门口的那些买家如同赶小鸡一样从侧门里赶了出去。不出 五分钟,场内被清的只剩下几个人。 太一手插着口袋,仰起头眯眼看了看秦尔玉:“咦,这不是那个学生嘛,原来 装神弄鬼了半天,我们早就见过了啊。” 沈岚忽然有些想笑,因为他说这话时,居然有些失望。难道他还设想过姓秦的 长什么样? “是啊,早就见过了。”秦尔玉冷笑:“早在你被某个自认洞察天机的混蛋谋 害的时候,我就帮过你很多次,所以严格来说,我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太一点点头:“很好,那你下来,我要郑重的拜谢你一下才行。” “我不需要这种报答方式,不如拿你的能力来换怎么样?”秦尔玉温和地笑着 :“看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了没有?弱肉强食,能活在世间的只有强者。你这样强大 的王者,不应该甘于平凡,而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竟然越说越激动,沈岚甚至感到他贴在自己背后的半边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全新的世界?”一直没有做声的关九鼎忽然插话,仰头脸朝他的方向,仿佛 透过墨镜把他看得透透彻彻:“做物人的领导者,开创一个物人主宰的世界,真是 相当恢宏的理想。” 秦尔玉勾了勾唇:“关爷,如果没记错,我们好像还在合作吧?您可得考虑清 楚,别选错了路。” 关九鼎叹气:“秦尔玉,你好歹也是个秦朝贵族,别做的太过分,让人见了你 们皇室的笑话。” 在场的人全都愣了一下,目光一致落在秦尔玉身上。 秦朝贵族? 沈岚叹了口气,果然又是一个物人。 “秦朝?什么朝代?”太一很认真的提问。 周玉戈言简意赅地解释:“商朝一千多年之后的一个短命朝代,出了一个不可 一世的皇帝,一天到晚想着长生不老。” 太一恍然大悟:“那他把自己变成物人就好了嘛。” “哈哈哈……”秦尔玉忽然放声大笑:“他要是肯拿自己动手就好了!人总是 贪婪自私的,怎么可能自己冒险?但是别人就无所谓了。不过物人这个秘密也不能 让外人知晓,选个同族的子弟做实验,再好不过。” 沈岚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被那个一心想长生不老的秦始皇拿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 这一刻忽然又对他生出了点同情。 周玉戈很直接的表达了这一点,一边拔去头发上的玉簪一边抬眼扫了他一眼: “你真悲剧。” “是啊,没错,我的悲剧就是贪婪者造成的,不管在什么时代,权利才是最有 用的,有了权力,就有办法主宰别人的命运,也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说 强者才值得留下。”他的视线落在太一身上:“太一,你可想通了?” 太一托着下巴严肃地道:“还没,我在想究竟是要先卸你哪只胳膊好呢?” 周玉戈斜睨他一眼:“救了人您再玩儿行么?” “我家主人太调皮了,也该吃点苦头,当初就不该理这种人的,长着一张漂亮 的脸就看着让人不舒服啊。” “……你其实就是因为当初吃了醋,现在来报复吧。” “哦呀,你很聪明嘛。” “……” 秦尔玉对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吐槽很不耐烦,沈岚听了却反而释怀了。 太一还是太一,玉戈还是玉戈,之前的种种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何况太一还愿 意叫她一声“主人”……她觉得他们三个人又回到了结伴同行的岁月,一切都不曾 改变过。 “太一,在你考虑的过程里,不如先见一见同类吧。”秦尔玉忽然曲起手指在 玻璃上笃笃笃扣了几声,原先涌出侧门的人又纷纷走了进来,乍一看倒没什么特别 的,可是仔细一看,脚步轻盈,下盘稳健,连表情都特别坚毅。 关九鼎抿了抿唇,对太一道:“看来接受的是类似军事化的训练,光听脚步声 还以为是在行军呢。” 太一没有做声,他只是在想姓尹的究竟打算干什么?难道要用一群物人对抗他 一个? 周玉戈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已经脱去古装,随时备战,只可惜随身携带的匕 首被鬼面拿去了,挫败! 然而实际情况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没有任何人动手,包括先前的拍卖师和鬼 面在内,所有秦尔玉手下的物人,纷纷在台下给太一跪了下来,肃穆而庄严。 “参见太一大人!” 太一挑了挑眉,诧异一闪而逝,然后从台上跃下,手插着口袋慢悠悠地在这群 人中间踱步而过。经过哪个人身边,那个人便俯下头,将额头点在地上。 “啧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高高在上了,这感觉确实不错。”他 朝秦尔玉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哈哈,太一,想想你称王的一日,全天下的人都对你俯首称臣,现在这些又 算的了什么?” “哦?”太一故作惊喜:“我能称王?这可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呐。” 秦尔玉微笑:“物人长生不老,除了禅让,也没办法一代代传承王位不是?我 愿意把第一任王位让给你,只要你愿意帮我成就大业。等哪天你做腻了,再传给我 就行了。” 太一摸着下巴苦恼的皱眉:“这样啊,可是我还打算把王位传给我儿子呢。” “……你哪儿来的儿子?” “有啊。”太一转头朝身后的周玉戈挥挥手:“来,玉戈,见过你王叔!” 周玉戈耷拉着眼皮白了他一眼:“父王,您老玩儿得太过火了吧。” “啊,没错,忘了你母后还在你王叔手里呢,啧啧,真是麻烦啊。”太一一边 优哉游哉地说着,一边笑眯眯地朝上方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跑起来,起跳,轻盈地 跃上二层。 秦尔玉大惊失色,低头朝下一看,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可这样也更让他不安。 这已经不是当初被姓尹的弄得痴傻的太一,他完全不知道如今正常情况下的太一能 力达到了何种地步。 “喂,看哪儿呢你?” 忽来的声音惊得他后退了一步,窗前黑影一闪,太一已经跳了进来。 “王弟,我仔细想了下,春秋大梦不适合一个三千岁的人做啊,所以还是你这 个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带你嫂子先走了啊。” 秦尔玉几乎没看到怎么出的手,只感到捏着沈岚胳膊的那只手麻了一下,颓然 的松开,沈岚已经被他揽了过去。 沈岚几乎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听太一说了句“抱紧我”就朝窗口跃了下 去。等她吓得惊叫起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地了。 “没事了。” 沈岚睁眼看太一,他还是笑眯眯的,心里那点不安终于消弭了。 “太一,对不起,又拖累你了……” “主人,你怎么了?那晚勒令我跟你走的气势呢?”太一叹气,贴在她耳边喃 喃:“我没有生气。” 沈岚伸手揽住他的腰,微微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情形:“现在要怎么离开?” “离开?那你得问问那位。”太一朝台上的关九鼎撇撇嘴。 “你们早就计划好的是不是?” “也不算吧,只能说我们比较有默契。” “抓住他们,谁都不能走!”秦尔玉扒着窗户边沿朝下大喊。四周的物人立即 起身把太一等人圈在中间。 “呵呵,秦尔玉,你对太一还真是执念,是不是认为有了他就能完成自己的梦 想了?” 角落里忽然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齐齐转头看去,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揭掉面具和墨镜,笑着注视着三层。 “尹一源!”秦尔玉惊讶地看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没胆量来 呢。” “怎么会?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不来。” “机会?” “替天行道的机会。” 秦尔玉一怔,笑得越发癫狂:“就凭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天到晚打着 替天行道的旗号为非作歹!你不是要消灭物人么?我偏要让物人成为光明正大的存 在!看看什么才是强大?人类除了贪婪和自私,什么都没有!既然造就了物人,就 干脆把一切都奉献出来好了!” 尹一源笑得意味不明:“你以为物人很强大?”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听他忽然垂头,开始低声念诵古老的咒语。 反复几遍之后,太一忽然捂着胸口佝偻起了身子,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看上去似乎十分痛苦。 沈岚一惊,连忙去扶他,忽然想起那次在假商王墓里的血咒,心里害怕的不行, 万一太一再次…… “尹一源!你果真找死!”秦尔玉气愤地朝下方一挥手,鬼面从侧面跃出,手 里的太阿剑直指他眉心,可是还没到近处,却忽然扶着心口单膝跪地,似乎跟太一 一样痛苦。 很快,除了关九鼎和沈岚之外,连秦尔玉都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妈的,原来他……知道物人的弱点。” 沈岚忽然觉得那咒语让她的大脑很昏沉,但完全不明白什么是物人的弱点。她 很想问一问太一,可是脑子里又出现了那种搅动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要破壳而出一 样,让她如坠梦里…… “呵呵,看,你们再强大,还是斗不过人,咒语可以刺激听觉神经,随着音律 震动,影响你们体内的‘支’,这就是弱点,再强大的物人,都无法避免。” “唰”的一声鞭子缠上他的脖子,关九鼎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那么,我 呢?你如何避免?” 尹一源用手扒住鞭子看了他一眼:“关九鼎,你不会杀我,因为杀了我,你就 再也找不到夏凡的下落了。” 关九鼎的嘴唇抿得死紧。 “对了,你不是要找上古九鼎么?”他呵呵笑着指了指太一:“他就是那只记 载了所有秘密的第九只鼎,你们关夏两家的秘密全都在他身上,只要你帮我除了这 里所有的物人,我就帮你解开秘密,并且把夏凡的下落透露给你,怎么样?她还没 死,你是不是很兴奋?” 关九鼎还没说话,忽然耳廓一动,脸朝沈岚的方向偏了偏,摇了摇头:“我倒 是想答应你,不过看来是合作不起来了,因为已经有人破了你的咒了。” 尹一源一愣,抬眼看过去,却对上一双冷静幽深的眼睛,他浑身颤了一下,膝 盖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太一扶着拍卖台的边沿喘息着,无暇他顾。他的身边,那个原先惊魂未定的女 孩儿已经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穿过一个个痛苦不堪的物人身边,步伐不疾不徐, 沉稳淡然,一如当年。 尹一源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仓皇后退,甚至撞到了身后的座椅:“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伊元……”到了几步开外,她在对面站定,平静地用古语唤了他一声。 他忽然惊叫起来:“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是大祭司!” 沈岚淡淡的注视着他,无悲无喜,然后念了几句莫名其妙的古语,轻抬右手。 那是大祭司习惯性的动作,尹一源一下子揪住心口栽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赶 紧跪好,喘着气,郑重地将头点到地上:“拜见……大祭司……” 太一的不适缓和了一些,抬头朝沈岚看过去,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如 同三千年前那般。 秦尔玉站在三层忍着痛苦冷笑:“管你们谁跟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天 要么归顺了我,要么全都留下命。” “嘭”的一声大门洞开,一群人鱼贯而入,将他手下的物人团团围住。 墨镜男分开众人走出来,朝关九鼎远远点了下头:“九哥,来晚了,抱歉。” “时间刚好。”关九鼎走到太一面前,蹲下来淡淡询问:“一锅端?” 太一没有回答,转头朝沈岚看了过去。 她似乎正在等着,视线相对,立即发布命令:“太一,一个不留!”顿了顿, 又补充道:“包括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