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夜想曲 有些东西是需要人们主动去发现的,否则它们就会永远的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 抽屉里的一张旧了的照片,乍一看是一个男孩跟一个女孩并肩站在一起,很凑 巧那个男孩是我,仔细看看才发现照片上有香烟烫过的痕迹,在裸露的手臂上。照 片的背面有一段注解:香烟烫在手臂上发出难以察觉的嘶嘶声,烧焦了的皮肤变成 颓废的黑色,映在眼睛里泛着麻木的光。那滋味就跟五百毫升百分之四十二浓度的 酒精穿过嗓子钻进胃里的感觉差不多,火辣辣地疼! 嘴角上挂起一抹颤栗的微笑,嘲弄着愚蠢,庆幸着自豪,没有爱,我还活着...... 翻过来继续端详,那是一张让记忆里任何美女都觉得汗颜的脸,我想说她很美。齐 耳的短发,一尘不染的双眸,似乎和弃我而去的那个名字毫不相干。一阵绞痛,扭 曲的我的脸贴近裸露在手臂上那个真实的疤。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我从回忆里拖到现实中,定了定神。扪心自问:我是谁? 肖男,足够了。“hello ,您没打错电话吧?这里不是棺材铺,也不是火葬场”, 一个飘忽忽的声音:“没错,我是黎梨”三十秒钟的静默,我想那时候我是在默哀, 为了这个弃我而去的名字。“你不是走了吗?”黎梨:我飞回来的。带着对你的爱, 原封未动。“肖男:”你把你的日本老公杀了?“ “不,我被他骗了” “身体?钞票?” “全部。除了对你的爱,我们结婚吧!” “市长、和党委书记没批准我娶二房的申请。” “懂了,我想见你,老地方。你不来我就从那上面跳下来。” 嘟~~~~~~~~~~~~~~~~~~~~~~~~~~~~~~我没有想法了,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直到 地毯上扑满脚印。“去看看吧” 我对自己说,然后又重新审视了一遍这句话——去看看吧,没什么可挑剔的, 没有歧义,只不过就是去看看吧,为什么不是去报仇呢? 怀远门总是需要仰视才得见其全貌,结论却是与现代都市格格不入的复古。桥 洞子里冷森森,仿佛三年前的那个晚上还驻守在里面,悲伤的灵魂碰在坚硬的墙壁 上,吭哧吭哧地啜泣着,毛骨悚然。一部大众2000的尾灯在眼前晃了一下,我如获 至宝的找到了那个不和谐的音符——黎梨。穿着入时,打扮的略显花哨,不过很抢 眼,我的鼻子一向很灵,大概就在距离20米的地方闻到了一股风尘的味道。黎梨目 不转睛地打量着我,面无表情,从头皮屑到臭球鞋,一丝不苟。很压抑,自卑感如 潮水般向我袭来,跟被人逼着裸奔的感觉差不多,就在我的愤怒攀升到顶点的那一 刻。她笑了,那么天真,那么自然。“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凑和,还算一健全的人。虽然左腿比右腿高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不影响我的 健步如飞;虽然嘴长的歪了点,可还是说话算话;虽然眼睛有点近视,可是我戴隐 形,你比从前更漂亮了。要不是我对这地方太过熟悉,铁定以为梦游到了好莱坞, 说不定还要让你给我签名呢。” “你没变,还是那么啰唆。” “你变了,更有女人味儿了。” “我还记得你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说你考虑过我的一千种变化,却没想到 会发生了第一千零一种——变得世俗,直到世俗吞没了良知。” “我也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或许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的。” 无语,相互行注目礼,三分钟以后,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变得散乱了,同一时间 同时开口同步传进彼此的耳朵里:去吃点什么吧。我笑了,她无动于衷。“兴隆轩 的大拉皮一级棒!吃下一口的时候保证你腾出一只手来,竖起大拇指,吃下第二口 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想挪窝了,除非看见盘子底。真正到了见底儿的时候,你已经 脑满肠肥的对一切可实性物品失去胃口。” “怎么走?” “直走,跨过我的尸体,右转,那个仿古的门脸就是了。” “尸体也能直立行走了?” “行尸走肉。” “你带我去吧”说着紧凑过来挂住我的胳膊,目不斜视。突然,一种沉冤得雪 的酣畅溢满胸襟,她顺从地就像一只小绵羊,恍恍惚惚我觉得时光已经倒流了。 大厅里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只有一张桌子旁的两个人一直保持沉默,女的是 矜持吗?男的确乎是郁郁寡欢。从落座、点菜、进餐、自斟自饮,直到四个空啤酒 瓶子罗列成一排,始终未闻得一字。肖男有些撑不住了,讪讪的道:“早知道我就 开酒厂了,免得你漂洋过海去修炼不醉神功。”肖男打个响指,“waitress,一瓶 二锅头!”黎梨:“小男,你看见泡沫了吗?” “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我找到了酒瓶里残留在瓶壁上泡沫,正思量它的引 申意义。 “美丽的泡沫呀,在干涸的喉咙里,给了我希望,没想到喝下去的时候就变成 了苦涩。” “哦......”我无言以对。 紧接着黎梨兴高采烈地跟我讲起她在日本的见闻,不止一次提到合法化的色情 服务,还有灯红酒绿下的纸醉金迷,我觉得很委屈,插不上半句话,只是闷闷地喝 酒,随便哼哈应付几声。午夜逡巡着悄悄向我们走来,只剩下着一张桌子上的杯盘 狼藉。我猜服务生的思想斗争很激烈,最后终于忍不住过来和蔼可亲地对我说: “先生,对不起,本店的营业时间到了。等你们吃完,我们才能下班,您看是不是?” “把桌子搬到外面去总行了吗?要不这么着,有手电筒吗?你帮个忙塞到我嘴 里,今儿晚上我打经” “我们经理说了......” “告诉你们经理他是个狗屁。”很显然服务小姐已经被我激怒了,而且是敢怒 不敢言的那种无奈,转身要走,我拉住她继续说:“我话还没说完呢,是我说错了, 你们经理连狗屁都不是。” 黎梨的眼睛依然清澈,看了看手里帐单,浅浅一笑,抽出两张绿盈盈的钞票递 给早就恭候在一旁的经理,低低的说:“他喝蒙了,我们马上就走。” 我卖力的喘了两口粗气,扯着脖子喊:“你抢的是哪家银行?都是美元哇! “不,是冥币。” 本来以为喝过酒之后让风吹一吹就清醒了,可是现在反而感到似乎行走在风的 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道下一秒钟我那呆滞的目光还能不能直视,或者也 就随着我的身体与地面平行了吧。“瞧你,醉得跟一摊泥似的。”一个声音从我腋 下笔直传出,我飘了两步正好赶上了,于是也就听见了。“那就化作春泥更护花吧。” “要是花败了呢?” “还会再开的。”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还不能确切地掌握究竟是哪里不妥。 “如果花心已经枯萎了呢?” 机伶伶打个冷战,我想到了一个字——死! “你怎么停住不走了?” 没等我说话,秽物就从嘴里奔流而下一泻如注了。 “还是打车送你回去吧。” 醉生梦死,多美的一个词儿。准确地把握到这种感觉,所以我就不醉了。 我斜靠在后排座位上,眼角的余光一刻不离的搜索着黎梨的一举一动,只见她 笑意盈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车窗外灯火阑珊的世界,我心里暗暗给她下了个评语— —回光返照! 单身公寓住得久了也就跟小时候睡的炕头没多少分别,只不过再不用点火生炉 子了,也不用烟熏火燎的咳嗽起来没完,不过〈我学会了劈劈材〉那篇得奖作文肖 男一直都保存着。黎梨从我兜里摸出钥匙开的门,我感觉到了,她的手冰冰冷。没 开灯也没脱鞋,我尽量伸展,然后把自己平着扔在了床上。 黎梨一定是捏着鼻子把我的球鞋从脚上撕下来的,静静地依偎在我身旁,我知 道那是她的呼吸,记得我说过我的鼻子很灵,因为有草莓的味道。十分钟吧,或者 是一年,她在我的额头和嘴角上轻轻的吻了,紧接着有种东西落在我的脸颊上,从 我的眼睫毛后面看去,那一定不是口水。 黎梨头也不回的又弃我而去了,这一次她还会回来找我吗?我听见了门外她的 哽咽。铁定是用那支曾经捏住鼻子的手又捂住了嘴,她喜欢干净的东西。 跟着感觉,我活了将近二十三年,这一次也不例外,如果我不能留住她的心, 我将再不能看她一眼。下定决心,不到紧要关头决不暴露自己的实力,否则一切努 力都前功尽费,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我还有香儿。脚步声响起,约莫她 在三楼徘徊了一会儿,当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提了 球鞋,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蹑手蹑足地跟在她后面。 夜、我、她都是冷静的,虽然夜色掩护下我和她踏在同一条路上,可是心愿却 背道而驰,也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吧。树影婆娑,象魔鬼的爪子抓乱了她的长发,南 湖静静地依偎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没察觉即将有一个灵魂与他同眠。起风了,桥 墩子瑟瑟地发抖,我没觉得可怕,只是陷入了无尽的悲伤,还有无声的叹息和难以 割舍的情感。那种东西原来是不受控制的,它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滴落在她的脚印 上。她停住了,坐在岸边,拿着个白色的信封在手里把玩,翻过来掉过去的,令人 眩目的一片惨白。我很想凑过去,坐她边上,再点根儿烟,问她里面装的是什么, 当然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求知欲。忽然,那个纤弱的身影不见了,我瞠目欲裂的再看, 确实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信封,白色的。 说是迟那是快,我一个箭步,鱼跃着一头扎进水里。还好没到春潮泛滥的季节, 水不太深,也就刚好没过一个半我,仔细收索,除了石头就再没一样能搬动的东西 了,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怀疑:为什么只听见一声落水的动静,而且还是自己弄出来 的。想到这里我再没有一丝犹豫,踩着水浮了上来。 323237216~~~~~(手机闹铃——献给爱丽斯)。 黎梨夸张地说:“是急救中心吗?南湖畔有人投水自杀!哈哈!” 我水头水脸地爬上岸才发现丢了一只球鞋,躺在湖边那级低过岸的步阶上,狠 狠啐了一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挺傻的吧?” 黎梨:“是的,哈哈!本来我以为自己是最傻的了,没想到被你赶超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活了,但是,当我看见有人从我的头顶上落下的时候,我好 害怕!比失去一切的时候更恐惧。结果那个人居然是你,我又忽然不想死了,因为 我找到了一个舍不得放弃的朋友。“黎梨从她的包包里摸出一支绿摩尔,插在我嘴 里,燃着。 “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猜猜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