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 娃儿们的花灯都踢过了,儿还不城。爹几次想问,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儿几 年都没回家过年了,今年难得回来,就让他再多住几天吧。虽说不问,可心里却真 儿着急。儿是城里一家企业的厂长,前几年上任后一直说工作忙难得回家一趟,偶 尔回来了,也是心急火燎地又匆匆返回。如今春节已过十五又过了,可儿子还是松 松爽爽地天天在外面跑。爹就想,今年是咋了? 天色渐黑,儿又哼着歌,屁股冒烟地“突突”回来了。放好摩托进了屋,儿就 捧本书悠悠闲闲地看了起来。爹看着,不禁嘀咕了几句,儿没听见。爹终于忍不住 问:“整天都在忙啥哩?”儿抬起头,支支吾吾地说:“没忙啥,没忙啥”。“那 咋不回城?厂里不忙了吗?”儿抬起头,迟疑了一下说:“爹,有件事儿告您,您 老可别生气。”“不生气。”爹说。儿就放下了书:“爹,我已经辞了职,不准备 回城了。”“啥?”爹愣一下,没听清楚。“我已经决定在咱山里办个厂,不回城 了。”爹又是一愣,火“腾”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儿是山里飞出来的唯一的金凤凰, 进了城又当了厂长,爹的脸比镇长还光呢?如今这凤凰竟还要飞回这破山沟?爹的 火一下子就蹿到了脑门:“你说啥?你老子吃糠咽菜供你大学毕业进城,你竟然要 从城里再回到这破山沟!”爹气得手也颤了起来。儿忙把爹的宝贝烟袋递过去: “爹,您先吸袋烟消消气,听我给您老解释……”“解释个屁!”爹把烟袋“啪” 地磕在地下:“明天不去城里上班,就别再叫我爹!”说完,蹲在一边狠狠地抽。 一团一团的烟雾喷了出来。 半晌,儿又凑过来蹲在爹身边,小心翼翼地喊:“爹――”爹把脸扭在一边。 儿又喊:“爹――”爹回过头狠狠地嚷了一嗓子:“你是我爹!”儿的脸上一阵青 一阵白,眼中有了泪花儿。儿说:“爹,咱富了可也不能忘了乡亲们。我在城里吃 香的喝辣的,可想到咱这山沟沟,我还真……真是食难下咽。爹,您忘了我上大学 时学费不够,是乡亲们三角五角地帮我凑上的啊!爹,这些您老难道都忘了吗?” 爹听了,烟窝里半天没冒火星儿。儿说:“爹,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利用咱山沟 盛产毛竹这便办个毛竹加工厂,等规模大了,再兼加工材、毛皮、禽肉……到时候, 咱山沟沟就能走出穷窝了!您看,我连合同都和镇政府签好了……”儿把一个硬夹 皮的蓝本本递给了爹。爹翻开详细地看了又看,好一阵子才发表意见。爹说:“这 本本不好。上面印的花不好看。”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爹白了儿一眼:“你 笑啥?”儿说:“爹,您老拿倒了。”爹咧了咧嘴,感到喉间有些发痒,一口痰吐 了出来,就沙着嗓子唱起了那首流传很久的山歌儿: 山里汉子硬朗朗哟 黑皮黑脸黑脊梁哎 啥时天翻地也覆也 使咱山沟变个样哎 ...... 儿说:“爹您唱得真好。” 爹咧了咧嘴说:“嘿,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