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作者:麦小麦 1 这个年,我想逃,逃到一个让我彻底放开自己的地方。 谁说过年就得一大家子人一起过?我反对,举双手双脚反对! 老老小小闹闹哄哄,吃吃喝喝乱七八糟,一年一年都这么过,可我早已经不 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小孩子。 今年的年,我要逃走,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从石屎森林里逃走,从应付 不完的人情世故里逃走。虽然这个逃走的过程要杀入春运大军,和成千上万的民 工一起,弄得一身臭汗一身难受,可是哪怕只能短暂地逃开,我也认为这一切都 是值得的。 我想去一片没有游人的海滩,坐在没有冬天的热带沙滩上听风的声音。海并 不会因为缺乏人的赞叹而不再精彩,当她的全部壮观只为我们展现时,我相信我 们的心会在海的呼啸声中贴得更紧。 也许可以与渔民一起坐着渔船出海,想想,起个大早,坐在船头看海上日出, 注意,不是泰坦尼克那样的豪华游轮,而是锈迹斑斑、轰隆隆作响的老渔船,一 边为海的壮阔而激动,一边与身后忙碌的渔民老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这样的 浪漫,一想起来就让我向往得浑身发抖。 还有海鲜,那种刚刚才从水里捞起来的鱼虾蚌贝,被渔民老伯大手一挥,豪 爽地扔进大锅沸水里,再被迅速捞起,装在脸盆一样大的海碗里,撒点盐端上来, 用手撕着就往嘴里送。这才是真正海的鲜味啊,这样的鲜,恐怕不是在最低消费 上千元的海鲜酒楼里能品味到的吧?我们和老渔民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鱼, 大声唱歌。我不再矜持,不再摆淑女派头,我只是一只逃出动物园笼子的小动物, 虽然明知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野外生存能力,迟早还是要回到那个衣食无忧的笼子 里,可是这一刻,我愿意忘掉一切,放纵到底。 深夜,我要独自聆听海的声音,那声音会因为过年而特别温柔或是特别汹涌 吗? 啊不会不会,当然不会,只是一个日子而已,一个中国人设定的日子,对风 对海对自然界对外国人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年中最长的假期而已。不想凑热闹,不想再勉强自己, 年啊,请给我自由,让我用这个长长的空档,任性地做一回自己愿意做的事。 仅此而已。 2 一直幻想能这样过一个春节,不管不顾,只和最爱的人一起度过。 我们对家人说要去旅游,对朋友说要陪家人,对一切人说我们不能和你一起 过年。 然后,关掉手机关掉电话,躲进我们的小窝,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 现代人真的好可怜,我们只能在工作之余,必须的应酬之后,挤出一点可怜 的时间来“谈恋爱”,只好吃饭谈,看电影谈,电话里谈,谈过了,一转身,所 谓爱情全得为那些繁琐的奔忙让步。 这个年,让我们谈一场痛痛快快的恋爱。 我们相亲相爱,幻想着我们是两个孤苦无依的人,除了相依为命我们别无选 择。 除夕夜,一起动手做几个简简单单的小菜,买一瓶我们买得起的最好的红酒, 拿出最好的餐具,点上最漂亮的蜡烛,一边听着共同喜爱的音乐,一边说着情人 间常说的疯话傻话。 然后去逛花市,感受在人潮中相握的手的温暖,不管多挤,不管被人撞得东 倒西歪,我们都不会走散。从今往后的生活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我们把手 紧紧地扣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在新旧交替的那一瞬间,我们一定要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我希望我们能够相 拥相吻缠绵着度过,把关于对方的那个祝愿吐在舌尖,让他去好好品尝。也许就 这么挤在沙发过一晚上,算是“守岁”,我们守的是即将开始的、将要相伴几十 年的岁月中的第一份真情。 大年初一,在左邻右舍真真假假的爆竹声中醒来,嘻嘻哈哈互相磕头拜年, 大叫“大吉大利,恭喜发财”,我们都悄悄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红包,偷偷放在对 方的衣袋里,让我们同时成为对方的长辈、同辈和晚辈,成为对方全部的亲人。 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相守会变成一种习惯,甚至一种烦恼,毕竟在这个社 会里,再也没有谁能为感情下注,许多人甚至不敢为自己担保什么。可是,在我 们相爱的今天,我愿意相信我们的一生将永远相爱,也愿意与他一同设想一辈子 相爱的场景。我愿意做一个不合时宜的爱情信徒,愿意做地球上最后一个不再是 少女的纯情者。 让我们在这个真正的21世纪的第一个春节里,过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年,谈 一场本上世纪和本世纪最纯粹的恋爱。 3 讨厌过年,不想过年,我想在这个所谓新世纪第一个春节,把过年这回事彻 底忘掉。 讨厌大家费时费力巴巴地从各个地方聚到一起;讨厌那些从来没有见过面的 流着鼻涕的刁蛮小屁孩围着我喊阿姨;讨厌向那些叫不出辈份的老得不能看的老 头老太喊什么太爷太奶,甚至要在老妈严厉的目光下给他们磕头拜年;讨厌那几 个阔绰的舅啊叔啊神气活现地掏出厚厚的大红包,那眼神就像我是一个乞讨者; 还讨厌妈妈一副忍辱负重的老黄牛样,像个运输机器一样把街上花花绿绿的年货 往家里搬,就像街上东西都不要钱一样,然后在屋里转来转去搞卫生,把自己也 变成了一把大扫帚。 啊讨厌讨厌,我讨厌这一切! 我要忘掉过年两个字。 大年三十,我要申请为公司值班,在静悄悄的大楼里,独自把电脑敲得啪啪 轻响,在这温柔的声音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着的女子,不是说工作着 是美丽的吗,就让我在这个并不特殊的夜里,孤独地美丽一回吧。公司还将为我 享受过这一刻的美好而用三倍的薪水补偿我,看看,一件多么两全其美的事! 当我蜷缩在值班室小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若陷若现的爆竹声,和时不时腾 空而起的焰火映照在对面高楼玻璃幕墙上那一瞬间的绚烂时,我的心灵是满足的, 因为在这万家团聚的一刻我却勇敢地选择了孤独而满足。 突然,爆竹声像是被扎了一针兴奋剂一样猛地沸腾起来,不用看表我都知道, 午夜12点到了,也就是人们传统中认为的辞旧迎新的一刻到了。凭什么说这是 辞旧迎新?这只是一种被废弃的旧历中的概念,所谓农历,除了这一天之外,与 我们的生活并不发生关系,为什么我们还要在心中把它放在这么高的位置呢?我 只愿意相信元旦是真正的辞旧迎新,因为那是地球公转的起点,那个日子,才是 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我睡着了,当人们兴致勃勃要“守岁”的时候,我平静地进入了梦乡,做了 一个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的梦。 睡个大懒觉起来,踏上空空荡荡的大街,我为能在平日熙熙攘攘的时间里看 到一个城市睡眼惺松的样子而自豪,更为我躲过了一场人情的浩劫而满心欢喜。 下一个年,让我照样把它彻底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