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合居时代 作者:麦小麦 女主人公姓名:王宁 职业:某外资企业驻港代表 故事发生地:广州 题记:好友王宁和先生峰分居穗港两地,朋友们都知道他们的感情早就淡了, 可是他们既不离婚,也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发生,真是城中的异数。听完王宁的 故事,我想,这对她和峰来说也许是一个挺好的选择吧,虽然辛酸,虽然无奈, 却总是一种自尊的体面的选择吧。 那一年,我在广州第一次住上不用花租金的房子,是峰报社的宿舍,与一对 小恋人合住淘金北一套很不错的两房一厅。从大连独自来到广州打天下,是因为 一段伤心欲绝的感情。我为此放弃了一家四星级大酒店的副总经理之职,也放弃 了与爸爸妈妈还有亲爱的妹妹相守的生活。在广州,我一直租房子住,情感上已 经这么委屈,我不愿意在空间上再委屈自己,只好努力赚钱,把那些钱的一半甚 至更多花在房子上。 认识峰是因为辣椒酱,我们公司在他们单位租用写字楼,吃午饭时,只要谁 有一瓶好味道的辣椒酱,准会被几个办公室的人抢来抢去。有一次,我带了一瓶 “老干妈”,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抢走,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跺着脚干着急,他走过 来轻描淡写地说:“你没有辣椒酱了,我们去找个有辣椒的地方吃饭吧。”这算 什么?午餐约会?抑或只是找个口味相同的食友? 从同吃中饭到共进晚餐,再到共度周末,最后,连夜的寂寞都在相偎相依中 变得不再那么冰冷。他说:“要不搬到一起省一份租金?”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 章,直至后来两个人心血来潮办了结婚证,我也没想清楚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渐渐知道,他也是个伤心人,大学时谈了四年的女朋友一分回家便在父母安 排下嫁了人,婚礼前夜打电话给他,哭哭啼啼求他不要怨她,弄得他意兴阑珊, 真的连怨都懒得去怨了。听着他淡淡地说着他校园民谣一般的爱情故事,我觉得 自己的心老得满是皱纹。 我们一直租房住,两个人的工作都换了又换,又要租好房子,有点疲于奔命 的感觉。我们的关系若即若离,如果他一夜不归,我不认为自己有权责问他的去 向,只是对他说:“如果你12点还回不来就不要回来了,免得吵到我睡觉。” 现在好了,不要租金的房子条件还不错,虽然要与人合住。我们只叫了一辆 小三轮车就把整个家搬了进去。 同住的小小和阿文其实还没有结婚,他们青梅竹马,好起来像要粘在一起, 吵起来却恨不得抡刀子。很喜欢他俩的毫无心机,四个人竟成了好朋友。我们把 钱放在小小贡献出来的一个漂亮的茶叶罐里,作为“买菜基金”,谁有时间谁就 买菜,大家回来一起做饭。 阿文吃辣椒吃得比我们还厉害,小小却一丝辣味都不愿沾。阿文做菜时总是 一边咒骂小小,一边小心地把一小半菜先从锅里舀出来,再在剩下的菜里放辣椒, 呛得我和小小逃回卧室关上门大唱卡拉OK,直到他们把门擂得山响我们才出来 吃饭。吃完饭又翻书决定由谁洗碗,开心得叫成一片,真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 觉。 我从来没有指望过离开大连的日子以后,吃饭还能变成一件这样开心的事, 我的食欲猛然好起来,要和两个男人抢饭吃,一直为我吃得太少发愁的峰看着我 百思不得其解。一向君子之交的我和他在这间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里也变得热闹 起来,竟会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斗斗嘴,并不为争个结果,只是无聊时有个人陪 着耍耍嘴皮子,总是件太开心的事。有阿文做榜样,峰再也没有一夜不归,他想 喝酒时,也会请我陪他喝。我觉得自己开始有点爱上这个朝夕相处的男人了。 心情一天天开朗起来,我有了到广州的第一笔存款,我小心地收起来,开始 喜滋滋地幻想买房子、生孩子之类的“俗事”。琐琐碎碎的快乐滋润着一颗曾以 为死了的心,可是曾经沧海的我不是纯情的小小,我并不知道,心的苏醒是为了 等待幸福,还是准备接受另一次的破碎。 阿文和小小经常吵架,我们就只好做劝架的。一天夜里,两家人在各自的屋 里看电视,隔壁突然传来小小的尖声哭叫:“滚开,让我走!”峰腾地从床上跳 下去就往隔壁跑。他就是这样,对谁的事都比对我们俩的事上心,也许我太独立, 太不苛求他,反而不能让他有种真实生活的感觉吧? 又是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小小一张嘴不饶人,气得五大三粗的阿文眼睛瞪得 像铜铃:“好,你滚你滚,滚了再也不要回来!”声如洪钟,一边挥着拳头想打 人。我吓了一大跳,可小小一点也不信邪,冷笑着:“打呀,你倒是打呀。” 峰死死拽着阿文,我用力拖住小小。从以往的经验我知道,不出24小时他 们又会变成一对粘在一起的小蜜糖,可是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两个人都这样了还能 和好吗?万一他们谁也不示弱该怎么办呢?他们自己会不会害怕这样的结果呢? 峰硬把暴跳如雷的阿文按在椅子上,他们俩开始声声血泪控诉对方,我和峰就一 人对付一个劝啊劝啊,劝得口干舌燥。我也曾这样苦口婆心劝过自己啊,可是伤 了的心怎么也劝不回头,该痛的伤口一点不会少痛一点,那他们呢?每一次的争 吵会在心里留下一道血痕吗? 夏天蚊子多,不知不觉都钻进了他们的大帐子里,四个人盘腿围坐着,外面 看还以为我们打牌。想想真逗,这样的风景也只有在那值得怀念的合居岁月里才 有了。 他们睡了,我和峰回到房里却聊了大半夜,是我们从来没有的事。峰说: “我们永远这样好好的,不要吵架,好不好?”我却说:“如果越吵感情越好, 吵吵也无妨。”峰骂我:“傻瓜!” 第二天,他们俩和好了,可小小还有点别扭,她清理卫生间时大声喝斥阿文: “以后不准用我的毛巾!”阿文笑眯眯地:“我就用我就用,你的毛巾香,你的 毛巾干净。”小小想笑又不甘心,阿文趁势上去挠她痒痒,两个人闹作一团。真 是的,像他们这样谁也离不开谁,吵吵又怎么样?不知我和峰会不会有这样的福 气? 对峰,我越来越上心了,下班晚了我会问,周末要出去我也会问,而他,也 渐渐习惯了和我一起出门找节目。我有点欣喜,暗自猜测我们算是先结婚后恋爱 的类型吧? 那天吃完晚饭和峰去散步,他一路心不在焉,我有点不满,想刺激他一下, 便问起他以前的女朋友,他不肯多说。我生气了,站在马路上就冲他喊:“我知 道你根本就没忘记她,早知道你别和我结婚呀!”他有点惊讶,伸手拉拉我: “哪来的事,只是不想说罢了,你怎么了?”他不认识我我这个样子吧?在他眼 里,我一直是那个不温不火的办公室女郎,他不知道,其实每个被她的男人疼爱、 对她的男人在乎的女人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就像小小。 我一发不可收拾,他也生气了,扭头就走,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马路上,傻傻 的。怎么是这样?我以为他会过来搂着我好好劝几句的。 摸摸口袋里钱包还在,我放心了。买了一包烟坐在关了门的银行大门台阶上 抽,天黑了,行人越来越少,烟头扔了一地。看看表,三个小时了。他莫非真的 不担心我?心底里有种绝望一点一点升上来,也许我并不是被这个男人宠爱的女 人,没资格像小小那样随心所欲地发脾气啊! 我把脸埋在手掌里,欲哭无泪。 一双脚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惊喜地抬起头,怎么是阿文?他关切地说:“回 去吧,阿峰很担心呢,他喝了好多酒。”他不肯来找我!他不肯来找我!! 我决绝地说:“今晚我是不会回去的。” 阿文唉声叹气地走了。 小小和阿文一趟一趟地来劝我,我知道自己对他们不公平,可要怪就怪峰去 吧。我要的并不过分啊,两口子吵架,不管谁对谁错,难道做丈夫的就不能因为 担心妻子的安全而屈尊请她回家吗?我不知道,自己在峰的心目中究竟算什么, 为什么他就是不愿低低头呢?只是一个任性的小试验,却发现自己在别人的心里 是那么那么的轻,轻得我不忍心承认。 峰终于还是来了,是被阿文拖来的,他低着头,一言不发,阿文忙着逗我又 逗他,千方百计和稀泥。已经半夜一点多了,我再罢休,会害得阿文和小小一晚 上睡不成觉的。我叹口气,一句话不说就走,回家直接倒在床上。 峰也上床了,我们背对背,一夜无语。 也不知冷战了多久,害得小小和阿文一天到晚对我们察颜观色,小心翼翼。 后来还是好了,不好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了一件事:感情在每个人都是一个常 数,用光了,你的心里那个角落就空着,再想努力填满都不可能,而我和峰都是 把感情用光的人。既然明知不可能,也就不去费心劳神了,我的心情重新平静下 来,也就不再和他计较。 阿文和小小结婚搬走了,走的时候我不在,回来看着突然空了一半的屋子, 我竟然第一次在峰面前哭起来,他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轻轻地拍了 拍。 偌大的两房一厅全都属于我和峰了。要在以前,我会以为天上掉馅饼,可现 在,只觉得心也空了一半,我想害怕,离开了阿文和小小这对“情感楷模”,我 和峰会撑不下去。 峰又开始整夜不归,我不能怪他,或许因为我太清醒,女人的优点是性感、 是漂亮、是温柔、是善解人意,清醒?清醒是什么?太清醒的女人必然无趣,所 以我不能怪峰,要怪只能怪自己不会装糊涂。 正好公司扩展业务,我当上行政主管,忙得不亦乐乎,每天早出晚归,还要 带着文件回来做。我便名正言顺提出搬到小小他们原来那间屋子里,他怪怪地看 了我一眼,没有反对,就是那一眼,我心如明镜:我们完了。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我不知道。心并不痛,只是酸酸的,就像想打喷嚏又打不出那种感觉。独自关在 只开一盏昏暗台灯的小屋里,眼泪不是流不下来的,只是太忙,忙得正好借机不 去深究。 再后来,因为业务出色,老总希望派我去香港,却又怕我顾及家庭,我一叠 声说:“我去我去。”也不怕别人看出什么。 到现在,我在香港已经呆了一年,峰在报界也小有名气。节假日,我会回广 州一趟,他也会找些机会到香港出趟差。距离远了,正好可以相敬如宾,我们变 得像老朋友一样和谐。这样的关系挺好,真的挺好,我也不去想离婚什么的,离 了万一哪天又想结,太麻烦,不如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