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小辫子 作者:马牛 我把你的手掰开,把那些东西放在里面,再帮你握紧。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一些夜间的虫子开始出动,要么伏在过路人的肩膀,要 么趴上汽车的头灯。这时如果在花园,听着花朵开放时的爆裂声,我一定会说出 前所未有的情话。 你把手伸向头后,整了一下毫无光泽的蝴蝶结,那个间于布和塑料之间的装 饰物旁若无人地晃几下,又进入先前的静止状态。一些车从我们中间驶过,司机 脖子上都插着花花绿绿的小旗,是你告诉我,小旗上是他们家属的亲笔签名。 我刚来时,谁也不认识,一个人走东串西,经常踩着一些小老鼠。我总提起 它们的尾巴,看它们就在我手掌下方呲牙咧嘴,吱吱乱叫。还经常瞄准路边的啤 酒瓶,给它一脚,那些准圆椎形的墨绿容器就发了疯地向前方一块石头冲去,咣 啷一声,粉身碎骨。那时我谁也不认识,我只是这个城市里一个普通的活动物体。 有些夜里睡不着时,我想过,在不久的前方,会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出现, 梳两个传统的小辫子,辫梢上扎着白手帕,很阳光,很来劲。后来这想像的东西 果然就出现了。你还记得吗?那个阴死阳活的天气,北郊十一路的站牌下,一个 忧郁的少年与你对视,他身上铺着很厚的尘土,一只浅红色塑料袋,擦过他的肩 膀一飞冲天。 我说你等车?你说等车。我说你的小辫子很美。你说是么?我说你发梢的白 色装饰物不错,挺那个。你说哪个?挺哪个?我用食指堵住你的嘴唇,把脸伏向 你,我说那个,就是那个,很好。 好多辆十一路过去,最后一场电影刚刚散场,雨开始很急地下,一些人喝了 酒,把瓶子抛到别人的伞上,那瓶子被弹起,却落向另外的伞。我们站在十一路 车牌下,一起看那只瓶子,在人们的头顶越跳越远,在路口一拐,不见了。 你问我下午说的那个是哪个?我再次用食指把你的唇堵住,鼓起勇气告诉你, 那个,就是那个。你睁大眼睛,看看四周,再看看我,小辫子甩起的几颗雨水, 从我下额,穿过衣服,排着队一直滑到脚根。我知道这样下去,我的鞋子会灌满 雨水,你的脖子也会抽筋。我就劝你,快回家吧,别再纠缠一个陌生人。 我还能想起,你帮我把身上的尘土拍干净,再伏下身去拍裤腿的样子。 那时我仿佛就是衣服和衣服上的那些尘土,让你忙上忙下。最后你拍拍手, 从包里取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随手丢掉。你又很突然地跳起来,抱着崭新的我, 说,那个是哪个?现在能说了吧?我用手给你比划了几下,你一把捉住我的手, 说我都把你清理干净了,你还骗我?我说没有。要不,你跟我回家吧。许多年前, 你就是那么跟我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现在一切都变了,到处都碰到熟人。他们跟我打招呼,我都不大理。你不止 不次说这可不好,我说,下回改。但下回那些人再碰到我就不打招呼了。 他们变得比我快。我说你天真,你老不信,你再把小辫子拆掉,把手帕丢进 废纸篓,你还是天真,我说得没错吧。 你说可能我是对的。你合起那本杂志,两手托腮,看我一会儿,又打开。 终于有一个时刻,你大呼小叫地指着上面的一幅照片对我说,看!像我不像 我们当初?傍晚的站牌,雨,不远处的电影院,从电影院出来固定在街上的人群, 他们手中撑着的那一片花花绿绿的伞。 就为那张照片,你哭了一晚。天快亮时,我把你的手掰开,把一些东西放在 里面,再帮你握紧。 我们坐在床上,想像着这个在其中生活多年的世界,这些扑面而来的,那些 万劫不复的。 18:07 200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