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搏跳动的地方有你爱的痕迹 作者:浅韵淡心 <序> 仿佛一场戏剧匆匆落幕。我是其中笨拙的女主角,面对角色的纷乱变幻与配角 的频频穿梭而手足无措。而一刹那,所有的配角都融化在了空气里。我在空寂的舞 台上面对无人的观众席,找不到与现实的交界点,于是在两者之间朦胧恍惚。 "结束了,"我对自己说"一切都结束了。" 而开始的又是什么? <一> 春末的又一个平凡午后,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室里浏览着文件,人就是不容 易满足,得到了向往的环境,却又要因为其中难免的一成不变而愤愤不平。有同事 打电话,因为我不爱看邮件的坏习惯而喋喋不休地烦,其实他们所发的也就是一些 七七八八的测试和消遣的东西。打开邮箱,我倦懒的眼光却定住了,这个地址上次 出现是什么时候?云这家伙,时不时总会冒出来一下,今天他又会说些什么呢? "我已不在中国,希望你幸福。" 似乎有什么沉闷地击中我的心,然后又顺着血液蔓延开来,遍布我身体每一处 脉搏跳动的地方。我面对屏幕恍惚,也许只有几秒,又或者已是隔世。办公室里穿 梭的同事让我忽然惊觉, 接着,心里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烦,甚至有些懊恼。"希望 我幸福"? 怎么听起来仿若永决?学理科的家伙总是词不达意。"不在中国",他应 该永远不会远离我的,不是吗?还有,我不必如此挂念他的,我们仅仅是朋友,不 是吗?而,为什么我会为此思绪不宁?因为他是我生命里意义深远的一个朋友?这 个理由足够吗? 我发现自己越想越思路越混乱,终于决定告诉自己:"不想了,让 他去吧,我有我的生活。"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灿烂。与女友逛完街,不想回家,于是又即兴打电话给 一个朋友,叫他出来喝咖啡。很喜欢星巴克,随意点一杯咖啡坐下,然后静静地闻 空气里咖啡的味道。在我看来,咖啡主要作用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闻。那一股浓 香四溢的味道仿佛可以舒展我身体所有的细胞。朋友还没有到,我独自懒懒地靠在 椅背,咖啡香在空气中安静地飘浮,承载着音乐回荡于整个空间,置身其中,我惬 意地胡思乱想着。 忽然有个人坐到我面前。 "这个座位有人的。"我正眼没有对他看。 "好久不见。"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找这么一号人物,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 起来。 于是我开始东张西望,周围空座并不少:"这位先生,我对我的记性还是挺 有信心的,所以……这里可以供您使用的座位很多,而您所占着的位置确实有人。" "我是甑严, 三年前,云曾叫我带你跳舞,那时候你一脸的稚气未脱却又野心 勃勃。" 一下午的美好生活似乎嘎然而止,我又一次懊恼起来,默默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记起来了?" "嗯。" "你的生活很悠闲啊。" "还好。" "在等朋友?" "是。你呢?"我客客气气地问。 "我也是。"他停顿了一瞬,手指交握,"云走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知道,收到E- mail了。" "他这次是不会回来了, 还真想念这家伙。对了,临走,他还交代要我们照顾 你。" "那是他的选择。而且,他那样的性格很适合向外发展,不用担心他的。"忽然 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我决不会束缚你,因为我们都要有自己的生活。' 这就是他 的方式, 他的处世准则。我低下头,品了一口咖啡,味道略微偏酸苦。"至于我… …放心吧,用不着象孩子一样被照顾着。" "呵, 好吧,知道你独立。不过,"他掏出一张名片,"朋友之托,答应了总要 兑现。有事情来找我。" 我接过了名片,随意看了看,放进了包里。 "我朋友来了。"随着他的眼光,看见一个瘦瘦的男孩,普通得可以融化在喧嚷 的大街。甑严举起手向他招呼了一下,那男孩望向这里,眼睛随之闪了一下,露出 一个简单的微笑,走了过来。 "需要介绍一下吗?"甑严说道。 我绽开出一个非常符合社交礼仪的微笑, 站了起来,伸出手:"许悦,与甑严 并不很熟,现在即将离开。" 那人明显怔了一秒, 随即握住我的手:"李怀君,与甑严处于友谊建设初期, 接下来应该就要霸占你的座位。" 我习惯性地挑起左眉,旋即发现对方正处于同样的表情下,只是多了一份顽皮, 他的眉毛长得英气勃勃。我们相视莞然,不过,我很快想起我该做的是离开。转身, 面对他们两个人:"好了,我走了。" 甑严也站了起来:"不等朋友了?" "我已经等到不少了,不是吗?" "许悦要走的时候还是没有谁可以挽留的,是吗?" 我不作回答,微笑着也向他伸出手:"有机会见。" 他懒散地握了一下:"有机会见。" 我转身就走,留给他们挺直而自信的背影。推开门,顿时撒落一地的阳光,我 咪眼看了看天,忽然想独自一人消磨余下的时光,于是按下号码通知朋友约会取消, 那边咬牙切齿地骂了我一顿,而我知道他尽管现在显得悻悻然,之后必然另寻节目。 再打一个电话给父母,说今天不过去吃晚饭,一番意料之中的唠叨加叮咛后,我揉 揉耳朵,踏着梧桐树遗落的一地散碎阴影,慢慢地游荡在喧嚷的街。 回到自己的居所,扔下购物袋,将今天的收获散落一床一地,许猫好奇地东嗅 西嗅,而后抓着我的脚游戏,弄得我动弹不得,生怕一不小心就踩了她的尾巴。实 在被缠得无可奈何了,我只好抱起她,好好地让她冲了一个澡,接下来她只好乖乖 地在窝里舔自己的毛。我趴在地上欣赏了一会儿我的出浴美猫,渐渐无聊起来,也 把自己在水雾下好好地冲了冲,企图冲去偶尔出现的莫名烦躁。 擦干头发,我打开音响,让音乐环绕四周。打开抽屉,翻出旧日的照片慢慢欣 赏。这是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最喜欢的消遣,当往日岁月在眼前如诗如画地展开,心 也会随之沉淀遥远。喜欢研究照片中人的表情,比笔更生动地记录下当初的心情。 看着看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甑严的形容来:"稚气未脱却又野心勃勃。"于是找出 那段时期的照片,却有不少是偷拍,只看见任性而灿烂的笑,仿佛一个被纵容的孩 子。不由自主联想起拍摄者当时的心情,神思游移了一瞬,音乐在不知不觉中噶然 而止,使我回到了现实。 合上像册,我随意叫了份外卖,然后坐到了电脑前,开始在这个虚拟的天地流 浪。我的QQ上总是充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物,这样的天地我不会寂寞。而寂寞的定 义是什么?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可是即使是现实生活,我身边也不曾缺少朋友。 也许我只是喜欢关起门,品尝寂寞中的别样滋味。我从不曾真正在某人的生活里驻 留,总是喜欢扮演闲散自由的过客。也许我过分冷静地保护着自己,永远无法真正 对于某人某事全情投入。拥有人群里的卓然独立,也必须张开双臂坦然接受孤独的 滋味。我想,网络的虚无缥缈应该正适合我这般的人物,隐藏与坦诚可以安全地共 存于这方天空,关上电脑的一瞬间,亦可以了无牵挂。 夜色,在不经意的消磨中,渐渐地深沉。 <二> 生活在无数的相似中平淡地流逝,转瞬夏末。 一天,打开信箱,又看见云的信。一如既往的问候,不温不火的语气。思绪绕 了几个回旋,忽然想起,原来曾是在这样的一个季节初识。那时候我还是学生,雄 心勃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创造锦绣前程的机会。约了朋友去夜校学习,却不想 交友不慎,找的是一个好交际的家伙。没多久,她带领着我几乎认识了班里一半的 同学。开头我还一本正经地自顾自上课,没几节课程以后也忍不住开始一起胡闹。 那时候认识了云,再加上另外一个同学,结成了坚不可摧的四人小组,于是,一起 迟到,一起早退了出去游戏,到了课程结束一起红灯高悬。接着,就剩我跟云发愤 图强,大风大雨中狼狈不堪地结伴去补考,他的痕迹从此遍布在我生命周围…… 时过境迁,我出乎自己意料地竟然怀念起来,怀念当时年少轻狂的时光一去不 复返。或许是离开的人格外值得善待,又或许因为遥远而使得回忆更加使人眷顾, 我难得认真地回了信,顺便还说起了遇见甑严的事情。他没有回信,想必异乡的生 活忙碌而艰辛。 又是周末,我默默坐在同一家星巴克,品味宁静里的心潮澎湃。喜欢坐在窗口, 对着玻璃窗茫然,任思绪回旋跌荡。耳畔忽然有人唤我:"许……悦?" 我回首间以收起了神思。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怀君。"你好啊。"我随意打了个 招呼。 "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无聊啊,无聊。好容易见个熟人,真不容易。" "是吗?我倒没注意你也在,不好意思了。"与人交谈的时候,我一般注视着对 方的眼睛,我看着他的眼,忽然就从中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他的神情不象是才经 受了半日无聊,脸有些泛红,倒似是才在街上走过,还未褪去携着的一身暑气。环 顾四周,也没有空桌上有单个的杯子。"你……说的是你自己吗?"我冲口而出。 "呵呵, 真聪明,说的当然是你啊。刚才,我在窗外手舞足蹈了半天你都没有 理睬我,只好亲自走进来收魂。"他象个孩子一样笑得开心。 我哑然,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们才见第二次面啊,怎么这家伙的言谈举止将 我看做了他相识数年的老友?可是对着这么一张笑容让我说什么好? "介意我坐在对面吗?"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坐吧,在我想出拒绝的理由以前。"我看着他,礼貌地微笑。 "哦……哦……"他大模大样地坐下,点了一个……冰激淋?——简直是个孩子! 看他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他的甜品,我就不对他多做理会,自顾自随意地翻阅着 杂志。过了一会儿,偶尔抬头企图让眼睛休息,却发现他正仔仔细细地注视着我, 也不知道他这样有多久了,他的冰激淋并没有减少许多。"怎么?"我问。 "你说……我是否应该作出深沉的表情?"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眉毛渐 渐压低, 眼睛刻意地压成一个角度,我看见他的瞳孔随即开始放大,"用以表示我 的失望。" "你搞什么?"我觉得我几乎晕倒,但是又真的很想笑。 "我不帅,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权利得到面前人的注意。是吧?"他的口气非 常地严肃认真,眉毛却忍不住地微微挑动。 我无言以对,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好吧,我不看杂志了,接下来,你看着办, 好吗?" "我还没有想好。"他一脸无辜。 "那好,你在这里慢慢想,慢慢玩,我先走了。"我站了起来。 "这么快想好接下来干什么了?" "那倒没有。"我见他还要开口,"不过,我可以回家。"我立刻接下去讲。 "许悦!" "怎么?" "原谅我没有足够的幽默感吧。但是……" "怎么?"听他的语气认真起来,我倒不好立刻就走。 "你也不要那么冷冰冰啊!笑一笑啊,就当鼓励我,嗯?" 我哭笑不得,嘴角尴尬地牵动了一下:"别这么胡闹吧!" 他抬头凝视我的眼睛,因为我个字高,他的脖子不得不拉成平角。他没有再开 口,只是满目诚恳地凝视着,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由莫名其妙转为不知所措。我 的脸竟然有些热热的,这时,我发现了他眼里闪过一丝没有隐藏好的淘气,才明白 这家伙又在胡闹,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看见许悦的笑哦。 难怪你总是笑得假假的,原来你真正的笑是傻呼 呼的啊!" "你!"真真叫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不过,我也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想方法去反 击。 "不会生我气吧!" "还好。" "我只是希望你尽量多笑笑, 开怀大笑的那种。不管怎么样,要对得起你名字 里的' 悦' 字。"他站起来面对着我,"有时候,不要太高估自己对独立的承受能力。 " "……"我无言,依旧矜持地微笑了一下。岁月如梭,转眼间红了樱桃,绿了芭 蕉,我想我已经不是孩子,也许只有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开怀大笑。不明白他何出 此言,看他的眼神却是完全的认真,甚至有一丝痛惜包含其中。那么熟悉,仿佛前 世里曾经掠过我清冷的心。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颤,禁不住想从其中寻找更多的回 忆,探寻更多的信息。 而他,却不发一言,结了帐,转身离开。我站立在原地,恍若梦中。 <三> 深夜,当我安静地蜷缩在椅子上,音乐在房间缓缓流淌,伴随咖啡的浓香四溢。 翻开曾经的日记,稚拙的字迹记录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眼睛掠过文字,回忆飞跃时 空。眼前仿佛总是有那样的眼神——认真而痛惜,却是出自两双不同的眼睛。当年 曾看见这样的眼神,却只在似懂非懂之间忽略,现在已经了然,人却已在天涯两端。 依旧让自己不去想眼神背后的缘由,却又思及如今,谋面之数寥寥无几的怀君为什 么会流露这样的神色?而我,又为什么会因为这相似的眼神而刹那心悸?如果人的 心理是相通的,我是否可以从李怀君那里得到答案?不,我不可以自私。 那次以后,我常在那家咖啡馆遇见李怀君。渐渐的,我们聊得越来越投机。他 总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天南地北地胡言乱语,我在习惯他的语言方式以后,也 逐渐地发掘了自己胡侃的能力。不过,我们有时候不可避免地也会聊到某些容易使 人感慨的话题,当我沉默不语,当我因为某一瞬电光火石般的回忆而神思刹那游移, 他往往也就静静地陪伴着我,偶尔凝视着我,当我回神看他,总是会捕捉到那样的 眼神。空气会在那时候凝固,仿佛只有彼此的心跳可以打破过分的宁静。我发现自 己越来越喜欢和他见面,出行前对自己小做修饰的时候,我会顾及到他的看法;也 越来越多地尝试从他的眼睛里捕捉某些熟悉的神色,我明白,他们是那么相似的两 个人。我不知道我是依赖着现在的李怀君,还是企图从他那里寻找有关云的记忆。 公司要派人去韩国一段时间,我得到了名额。我想:或许离开些日子可以使自 己想清楚许多事情。离开前一天,我把猫托给父母,又给云发了邮件,没有去查收 回信。我没有通知李怀君。 走前一晚意外停电,我点起蜡烛,父母不住地叮咛着,我乖乖地点着头,躲在 黑暗中隐藏眼中的神情。没有给任何朋友打电话,我的心仍恍惚着。有许多事情我 想我连自己都不明白,努力地寻找理由,最终往往发现是徒劳一场。因此,我选择 睡,一夜不知所云的梦境后,我以我一贯的方式把这些事丢到脑后。 离开那天的清晨,期待一片阳光灿烂,睁开眼睛,窗外却是雨幕绵绵,仿佛小 说里一般——当主角离开,总需要有忧郁的雨作为背景。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云,他 走的那天是何种天气?而,他走得那么安静,让我来不及拥有送别的浅伤,那背景 只为他的记忆铺垫。匆匆整理好行装,我在父母的又一次叮咛里逃脱。 车匆匆地行驶, 无聊的街境使我的心重新开始忧伤。"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 地角寻思遍".尽管我这几年总是在东奔西走,离情别绪却总是挥之不去。我离开了 无数次,最终总是回到起点;他远行的第一次,却是就此相隔天涯。也许不曾爱他, 却自信地认为了解他。 坐在机场,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忽然响起。接起来,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语调却是非常耳熟:"许悦是吗?" "是。" "是我,李怀君。你怎么忽然走了?" "是你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没有过告诉过你吧!" "哦,是这样。我从甑严那里问来的。他知道。" 我想,又是云那个多事的家伙交代给甑严的吧。"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要走? " "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去找你,你们同事说的。" "哦。" "哦什么哦啊你。对了,多久回来?" "不知道。" "啊?" "怎么,很奇怪吗?" "没有……没有……"他欲言又止。 "我要上飞机了。" "……" "韩国那里不支持中国的手机。"我又补充说明道。 "寂寞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吧。"他开了口。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就挂了电话。然而,手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记录 下了这个电话号码。 <四> 离开了,终于离开了。飞机渐渐上升,我看着城市渐渐地远,直到无法捕捉任 何熟悉的景色,而回忆不用牵引就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占据我所有的呼吸空间。 想起年少时的一切,想起曾经的一幕幕。真的很可笑,相隔了时间和距离以后才惊 觉那一切珍贵。我想我应该从此关上一切,关闭一切相关的思绪,从此开始崭新的 生活。 来到釜山——韩国的一个城市。初来乍到,免不了生活上的新奇,免不了工作 中的繁忙。来不及思考,仿佛所有的烦恼全部抛到了脑后。在中国的手机成了电话 号码本,有兴致时,我会一个个地给朋友致电,却唯独没有打过李怀君的电话。 一天, 打电话回上海公司,同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许悦,你走没有通知你 男朋友啊?" "什么?"我一头雾水。 "怎么你走了还隔三岔五有人送花或者玩具来啊?" "什么什么?"我莫名其妙。 "不是你男朋友啊?哦,对了,卡片都给你收着呢。" "有署名吗?" "有,叫什么' 君'." "……可能是送错了,以后都退回去吧。" "不可能,你的名字清清楚楚写着呢。哦……"同事会错了意,开始玩笑起来," 你这家伙,别是害什么人得相思病了吧。快回来,快回来,别让人牵肠挂肚的好。" 我笑笑,也懒于解释。这家伙真是聪明,无法联系到我,却依旧可以出现在我 的生活里面。而云,恐怕是彻底找不到我了吧。 一天,去某个公园散步,遇见一群中国游客,导游正在讲解。人在他乡,自己 国家的语言也倍感亲切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倾听。"……釜山最多的游客来自 日本。 因为距离日本只有20分钟的船程……"一句简单的话,我的心却被沉闷地 击中,怔于原地思绪百转千回,心里似乎翻倒了万般滋味…… 云,去的就是日本。 晚上,我回到住处。打开尘封已久的信箱,果然看见一封信静静地躺在里面, 几乎可以感觉到信上凝聚着的浅伤。我安静地凝神着信,却没有打开。就象我与他 的距离, 咫尺天涯。我想起云曾经黯然间似真似假的言语:"无论多久,无论发生 了多少事情。 只要有一天,你发现你依旧会想念我,请你立刻告诉我。"而我却倔 强地回答道:"我做事从来不会回头。" 忽然间,寂寞添满了所有空间…… "寂寞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吧……" 拿起电话,君正睡眼惺松,迷迷糊糊地喂着。我来不及说话,泪如雨下。 "喂?许悦,是你吗?喂??" "……我……" "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逐步清醒了起来,"想家了吗?被欺负了吗?不哭啊, 说话,乖!" "……" "快回家,我在上海等你……" …… 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起点。 之后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又去了初见君的咖啡馆。没有发呆,只是在咖啡香的 包围中静静的等待着,静候中,又想起那种眼神。从来没有等待过那一双眼睛的主 人,今天,我能做的,只是还这个眼神一个亏欠,而此君却非彼君…… 窗外,终于望见他渐渐走近,他的眼睛仔细地向这里搜索,我面对他,绽开一 个笑容,完全出自内心的笑容…… <五> 我成了李怀君的女朋友。 平时我工作很忙,总是加班到很晚回家。只要他有空,他总是等在我的公司楼 下,然后送我回家。他总劝我别太累了,而我一想到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 对于他的劝告总是一笑了之。但是他绝对不允许我在周末再加班,他固执地把周末 看作是属于他的时间,那时候的我也得归他"管辖". 看他晚上在楼下执着的身影, 我也不忍拒绝他的这个要求。 于是,每个周末,我们就出去乱晃,到那里是那里。有时候去人家大学,看操 场上男生汗流浃背地运动,他的眼神总是激动无比,却从来不参加,说是在我面前 要保持形象,被我大大地嘲笑臭美却只是"呵呵"地傻笑;有时候我要去逛街,他总 是耍赖不肯,当我执意要独自前去把他一个人丢下了,他就着急地跟着走,但是到 了商场, 一旦给他找到一个坐的地方,这家伙就死也不肯挪动了,"好悦儿,乖悦 儿"地哄我, 然后我只好自己去购物,等我转了一圈回来,远远看他,往往已经是 无聊到眼珠乱翻,而见我到了他面前,却总是欢欢喜喜地接过我手里的包包袋袋, 毫无怨言;傍晚,我们必定去咖啡馆,我闻咖啡香,他吃冰激淋。他总说我是千年 女鬼,所以只喜欢吸取食物中的精华。我说他投错胎,只知道吃冰激淋,象个女孩 子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携手回到我的小家。我兴致颇高,于是动手弄几个简单的小菜 给他吃。派遣他摘菜洗葱完毕后,他乖乖地坐在一边,搂着许猫看着我忙碌——小 叛徒许猫和他已经成了好朋友,乖乖地任他拿捏玩耍。他拍着猫头,唠唠叨叨地:" 哎呀呀,幸福死了,幸福死了。"我听了,一怔,心头忽然想起了云的话:"我已不 在中国, 希望你幸福。"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君很快发现了,站起来站在 我的身边,看着我的眼睛。我抬头看他询问的眼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 靠在他的肩头。 "怎么了?" "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君出乎我意料没有追问,只是默默握起我拿着锅铲的手,笨拙而缓慢地翻炒着 菜肴,一下……一下…… 晚餐后,我们坐在地上看电视。君靠着沙发,让我舒舒服服窝在他的怀里,他 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这家伙难得有沉默的时候,我不由有些不安,仰首看他的 脸,他的头抬着,只看得见他的下巴,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你怎么不问我?" "我想, 有时候你也应该保留你自己的心事。"他的语气平缓,"我不会干涉你 的,一开始就说过。" 他抚摸着我的长发,有时会将发丝纠成一团,然后看它们散落开来。偶尔也会 将一缕头发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地闻。 "君。" "什么?" "当初怎么会爱上我的?我可是既倔强又不通人情——你自己说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听见电视里的人物苍白地叙述着对白,声音空洞地回荡在 房间,面前的咖啡已经冷却,香味也渐渐散去。我开始想象,彼此的呼吸正悄悄融 化在房间里,然后随着凝固……凝固,直到把我们禁锢其中,两两相望,却不能触 及。 "傻东西,"他开了口"爱是没有理由的。" 他话音落下,我发现自己的心竟然是悬着的,现在才随着他的话而放了下来, 却又惝然若失。他喜欢我依靠他的肩膀,而我偏爱把头窝在他的左胸,听他心跳的 声音。我从不曾想过为了谁而妥协,为了谁而放慢自己仓促的脚步,而现在,听着 他的心跳,却觉得别的都不重要,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可以安心。 "真想就一直这样,依赖着你。听你的心跳,仿佛在对我说你爱我。"我喃喃低 语。 "心是爱的源泉,是不是?爱情在其中产生,接着成长,然后融入血液,蔓延 到每个脉搏跳动的地方。然后,不用语言,只要随意触摸到你哪一个脉搏跳动的地 方,就可以感受你到你爱我的信息。" 他胸前的肌肉忽然绷紧了,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正注视着我,读不懂他的眼 神。不喜欢他的眉略微地皱着,我伸出手,企图抚平它们。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 上吻了一下,而后抱起我,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转身离开。我目送着他清 瘦的背影,先前的温柔似乎是一场梦境。 <六> 转眼到了我的生日,君忙忙碌碌的,一心一意要为我开个聚会。他很容易累, 我看了不忍心,要帮忙,他却总是不许。 晚会当天,我真的是开心得几乎忘形。他竟然把我多年不见的老友都给找了来, 让我欣喜若狂。迎接宾客时,他总是收敛起平素的孩子气,含笑揽着我的腰,陪在 我身畔。当天生好交际还玩闹的我穿梭与宾客之间,高谈阔论,回头望他,总看见 他端着杯清水,微笑着靠在某处望着我,偶尔向我挑高他顽皮的眉。 间中,我去补妆。故意路过他的身边,而后一起躲到角落里偷偷地亲吻。很想 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感受其中传达的信息。却知道他莫名地不接受,于是我搂 着他的脖子,还可以感觉到他脖子上的脉搏的跳动。心,是最不会说谎的,穿递的 是最真实的信息。 回来不见他的身影,却见甑严懒散地站在前方向我招呼。我皱了一下眉,但念 及他是君为数不多的朋友里的一个,我还是落落大方地向他微笑致意。 他向我走来:"生日快乐。" "谢谢。" "成功的聚会。他对你很不错呢,记忆里似乎没有见你那么开心过。" "说起来倒还真该谢谢你,没有你,我和君也不会相识。"我笑着。 他凝望我的眼睛, 我坦然自若地接受他的注视:"你看起来真的是幸福,云可 以放心了。"他说。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又递给我一个盒子:"云的礼物,他托我转交。" 我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枝玫瑰、吊着一个金 属的鸽子。周围的人声、音乐声刹那间遥远,记忆的闸门又一次轰然打开,无数往 事因此而倾泻……那年圣诞节,信箱里的玫瑰,代表爱情,附在一封我意料之中的 信上……一个金属的鸽子,暗示和平和友谊,印在他意料之外的回信中……寒风里, 那一双落寞的眼……夜色下,我那颗倔强的心…… 真是令我意外的礼物!我关上盒子。抬头,看着甑严,挺直背脊一言不发,他 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转身去陪伴其他朋友,手里却不自觉地紧紧握着那个盒子, 我不知道我的笑容是否依旧灿然自若,尽管没有人发现我的沉默…… 客人渐渐散去,君去送朋友。我先回到房间,鬼使神差地又打开那个邮箱,今 天是我的生日,该来的信正静静地躺在其中,我捧着盒子,默默地凝视着标题,似 乎想从其中找出云送这份礼物的理由。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门碰地关上,我 走进客厅,已经空无一人。奔向阳台,看见君的背影,我不知所措,没有唤他。空 气里还残余着各式各样的气味,没有他的味道,格外清冷。玻璃桌上,他送的蝴蝶 兰正优雅而寂寞地盛开,一片模糊的浅紫…… <七> 我企图向君询问,问他不辞而别的理由,但是不知从何说起;我试图向君解释, 解释我彷徨无措的原因,但是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又从来不问我什么——除非 我自己愿意对他说。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沉默,我也知道自己的迟疑。灿烂阳 光下,我们携手缓行,风吹过我的发丝,遮挡住我的眼睛,他看不见我眼神的沉浮; 树叶重重遮蔽,阴影投落在他的鬓角,使他的侧面更加模糊。人静时,我依靠着他, 感受他的体温,常在不知不觉间我的头自他的肩滑落到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环 着他的脖子,感受他的脉搏,感受他爱我的信息。又或者,他枕着我的腿安静着, 我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两到剑眉。我们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恋爱着。 我明白,云已经成了我和君之间不可说,却又难以忽略的阴影。我不知道,同 是甑严朋友的他对于我和云了解多少,有着什么样的理解。同一件事情,即使在每 个相关之人的记忆中,也会出现不同的记忆版本,更何况他对此只能够从旁人口中 了解。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对此恍恍惚惚不知所以。是否那似爱非爱的感觉已经因 为岁月长河的洗刷而产生了改变?或者是当初的年少轻狂使我自己无法去肯定什么, 所以现在……原本,我与云之间进一步即是恋人,退一步便成路人。我不相信男女 间有纯粹的友谊,但是云是我唯一愿意若即若离暧昧着的朋友,又确确实实什么都 没有发生。 与云相似的君——允许我这么说吧。最初的最初,也许是因为相似而吸引了我, 我不愿意否认。而我现在却是真实地在意着他的想法,牵念着他的生活的。甚至, 和他在一起,我想到过我从来不曾考虑的将来——我曾经以为是虚幻的东西。但是, 他的一言一行又不断地使我想起海那边的云。虽说爱情不必言"公平"二字。但是… … 心乱间,我只有更多地将自己投入工作之中。我终日不思不考除了工作,更不 计较加班加点。君依旧会在夜深时候出现在楼下,却不再是每次。当我疲惫地走出 办公楼,习惯地寻找他的身影。他在,我们会在夜色下默默地走一段路,他偶尔会 说些笑话,声音在空旷的夜色里回旋;他不在,我的心就会有那么一刹那空空荡荡, 我会很快地回到家,抱着许猫,在咖啡香和音乐的包围里在网络中游逛。 一夜,再次没有见他,我忽然间寂寞无比。我嘱咐司机尽快地开,而后奔进了 家门,重新申请了一个信箱,任思绪万千倾泻而出,我要告诉他在我心里记忆着的、 认为着的有关云的所有故事。不要若即若离的煎熬,不要欲说还休的累心。我要我 们就此相互坦诚相待,我要我们从此不存在隔阂…… 再冷静的人总有冲动的时候,之后则是使人崩溃的疲倦。 发完信,我坐在电脑前喝咖啡。我想,也许我是真的在乎他;我想,我是真的 不想彼此那么尴尴尬尬地相爱;我想,我是真的要给他一个公平。如果他能够谅解, 我们从此一起去忘记云的存在,那毕竟是年少时候的朦胧琐事,我们还有许多岁月 可以相互信任,相互依赖。我忽然想起,既然我已经决定好好相处,为什么要给他 新的困惑呢,我所告诉他的一切连我自己都不能够肯定?我忽然不想他看见我的信。 以前他告诉过我他的信箱密码是我的生日,让我在他出差的时候为他查收信件。于 是,我试图进入他的信箱去删除信件…… <八> 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痛楚?什么是揪心揪肺的刺痛?什么是寒彻心肺的失望?我 在那几分钟里通通体会。如果在几分钟前我的心里填满的是爱意深重,那么刹那间 被撤空以后,我的心只能无所支持地坍塌。也许我的眼睛在几分钟前还神采奕奕, 为了未来的美好而星波流转,那么一瞬间信念的灰飞烟灭已经使之黯然失色甚至沧 桑沉沦。我仿佛窒息,仿佛从骨髓里渗出无限的冰冷,仿佛每一寸肌骨都在紧紧地 蜷缩起来…… 不知哪天,他已经更改了密码,改成了他自己的生日——我尝试无数次后才找 到的答案。原来他早已经不需要我来查收他的信件。那一刻,我已经有些明白,有 时候女子的第六感无法解释地准确。然后,我发现其中的往来信件只有一个地址。 我犹豫着,迟疑着。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给自己一个明白还是故作糊涂。我终于没有 打开,只是凝视着所有信的标题。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有冷笑、源自对自己的嘲讽;有悲哀、源自对自己的怜悯; 有愤怒、源自对他的无限失望;有绝望、源自对爱情的最终放弃。而当我面对镜子 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是面无表情,冷静而漠然。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一 个陌生人。是不是那凝视的时间足以胜过百年岁月,让我的心、我的表情刹那沧桑, 刹那缀满尘世印痕。 原来,那么多的疑惑、我们之间的莫名距离不仅仅由我这里发生。 信的那端想必是他曾经的爱恋,是他现在依旧牵挂着的人。仅仅是几个标题, 虽然他的文字流露的仅仅是掩饰不住的怀念、以及我不明究里的深深失落,她的文 字中满是深情无限。我不想再犯窥探的罪,的不想再自己让自己受到进一步的打击。 静静地,退出了信箱。 我感觉,两滴眼泪无声无息的坠落。而,倔强如我又不愿意让他看见我的软弱。 于是,我拨通了许久不见的朋友的电话…… 出了酒吧,不胜酒力的我已经飘飘然起来。空气那么凉,星空那么清寒。周围 很安静,听不见他脉搏的声音,我只听见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面,发出的声音比 我的心跳坚强。朋友不敢就此离开,走在一侧,不断地问是否要送我回家。 我停下脚步, 靠在一棵树上不知所以地微笑:"能不能形容一下,我现在露出 的是什么样的笑容?" 朋友诧异地望着我,不知道如何做答,只是双手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 我忽然觉得很累,也不要任何人看见我流泪,尽管他是我多年的老友,于是轻 轻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让自己的面孔朝下。忽然觉得侧面有什么感觉,我微一瞥 间,已看见君面色刹白,笔直地挺立在一边,片刻,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我低 下头笑,看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坠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似乎听见了碎裂的声 音,这声音却又仿佛是从心里发出。 "我没事,放心吧,我要回家了。"我轻轻推开朋友的手,快步走到路中间企图 招车…… 清醒后已是医院,朋友与父母脸有忧色地坐在一边,我虚弱地企图微笑。 "谢天谢地,你没事。" "你终于醒了。" …… 我环视周围,君不在,一片寂寞苍凉的白色。我闭上了眼睛。 "他在隔壁病房休息。" 睁开眼睛,开口的竟然是甑严。 "他输血给你的,但是他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样,所以……" 我心中闪过一丝挂念,转瞬而逝。床头有紫色的蝴蝶兰,我把头转向另外一面, 默默地闭上眼睛。 我们之间的很多共有,已经丢失,一去不返了。 我们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相互不见,一直到出院。 父母接我回他们家休养,他们没有接受他的探望。 <九> 我给他留言,让他去我的家。我知道他会去。 留了信: "君, 见信永决。 我们之间已经足够,足够留下很深很久的回忆。 再灿烂的烟火总地要消逝,再美丽的浪花总要退去,再刻骨铭心的爱情总要淡 去无痕。 让我们安静地从彼此的生活里走开。 希望我们可以去寻找彼此下一段美丽。 君,我不再和你斯守,有你的城市就有我最情真意切的眷恋。 永远怀念你脉搏跳动的温柔,感谢你曾情深意重地爱我。 悦" 信在桌子上,他进来会看见。我关上了门,出去,不想经历面对面的分别,尽 管我是如此地想再见他一面。 游荡在街上,仿佛初见他的那天,树叶的阴影满地,我孓然一人。不同的是, 我已经失去了勇气,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信念。原来爱情不可以依赖太久。 身边人来人往,抬头看,是玉佛禅寺。我凝视牌匾许久,身边有贩花的老妇开 口:"买枝莲花吧,今天是观音的生日呢。" 我忽然那么希望重新找到一个信仰,仿佛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般迫切。 跪在佛前默然,心中仿佛无愿无求,只是有泪企图涌出,让我不得不努力压抑。 香火灼热,善男信女虔诚无比,来往的游客人声鼎沸。我对一切置若罔闻,只是静 静地跪着,跪着…… 感觉有汗滴落,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夏。 直到手机忽然响起,我才清醒过来。背后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原来我已经耽 误了那么多人的时间。也许相信我佛真的能够使人心平气和,他们竟然都宽容地不 发怨言。 接起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我是甑严。" 香火氤绕间,佛经庄严中,我依旧恍惚,以至于无法开口。 "你……在哪里?" 我镇定了下来:"有什么事情吗?" "有事情和你谈,但是……能够出来吗?……和怀君有关的" 我犹豫了片刻:"哪里?" "恒隆广场底楼正中的咖啡座。" <十> 离开古寺宝刹,走进恒隆的玻璃门,仿佛两个世界。 甑严向我招招手,我过去,坐在他位置的对面。我一直不喜欢这里,广场底楼 都是世界顶级的时尚品牌,往来的人很少。除了楼里工作的白领上下班,一直是冷 清而孤傲的。再加上咖啡座又是以白色与玻璃组合而成,非常的不近人情。 "想对我说什么?" "想告诉你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他点了一支烟,我皱了皱眉。 他轻轻吐了一口烟,用手挥了挥,略低下头,长长地出了口气,不发一言,只 是有时候会细细地打量我,犹豫着、踌躇着。 我微微有些坐立不宁,这里很安静,却使人心烦意乱。偶尔地我会清清嗓子, 调整一下坐姿。 僵持着,几乎可以感觉空气在身边静静地流动,随之蔓延的,是莫名的不安。 "你和君现在……" 我的心一酸, 不自觉地捏紧了提包肩袋,脸上却依旧故作镇定:"那是我们的 事情。" 空气很冷,使我的呼吸凛然生寒。我悄悄地低下头,掩饰眼睛里的黯然。然后 又抬头微笑。 甑严看着我:"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 我一怔,而后颇有怒气地看着甑严。"你凭什么评论我!" "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任性已经两次伤害了同一颗爱你的心!"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开什么玩笑!" "云在离开前遇到了车祸,君接受了云的心脏移植。" 皮肤上沾染的香火灼热尚未褪去, 楼内空调的寒冷已使之起了一身疙瘩。"少 胡说吧,我还收到他的E- MAIL呢。"过了一会儿,我说。 "那都是君写的。" 我的头脑开始混乱,靠在沙发里,不发一言。 "那是云的遗愿, 不过原本希望由我来继续写。不过……我转告了君,因为我 ……" 咖啡端来了,我喝了一口,呛到,忘记加糖水,很苦。君从来不喝咖啡和酒, 不剧烈运动…… "天方夜潭!"我忽然不理智地站了起来。 "云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干吗咒他?"甑严取出一张纸。"这是他的墓地地址, 你去看了就知道。" 我没有勇气看,跌坐下来,狠狠地捏住那张纸,指甲嵌进了手掌。 甑严低下了头, "当年,我陪云站在江岸整晚,不知道海关大楼的钟敲过了几 回。我企图帮助他,却又无能为力。后来,他一直等着你,你却只是一鼓作气地往 你的不知所以的目标冲,倔强地不肯回头顾及身边的人。是我劝他去国外的,想让 他彻底离开你重新生活。但是,离开前一天,他说要去走走,我们谁也找不到他, 然后,他就出事了……" 我茫然地听着,无法判断。我想起那个腼腆的面孔,从此天人两隔;我想起他 大大的耳朵,总给容易发红;我想起他的破自行车,载着我穿梭了多少地方;我也 想起,当初我拒绝他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无心的话伤害了我的骄傲,我因此任性地、 处处企图超越他…… "君的手术成功了。 他很感激云,因此改名为怀君——为了怀念云。之后…… 我……做了一件蠢事,企图把这颗心重新送回你的身边……于是……,可是,我又 忍不住提醒你,不要忘记云……所以,我在你生日……请原谅!我,我真的没有想 到你们……"他彻底不再看我的眼睛, 头埋在很低的地方喃喃自语。他的烟斜斜搁 在洁白的烟缸上,青烟袅袅。 我对于面前这个人已经视而不见,我只是在努力地让自己坚持住,不要晕倒, 许悦是坚强的,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我必须弄明白一些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我必须想,必须冷静地思考。 我爱的是谁?我依恋的是谁?我为之痛苦悲哀的是谁?是那一颗心、还是那一 个人?脉搏跳动的温柔是属于他还是他?而,君又为何而与我相恋?因为感恩?因 为云的心在他的体内释放爱的感觉?他可能真正因为自己的感觉而爱我吗?我所看 见的君,多少是属于他自己的?多少是属于那个颗心的?我…… 我脸色苍白地站立起来,匆匆奔离。 <十一> 我奔进自己的家,重重关上门,许猫近来住在父母家,我也很久没有回来过, 这里没有任何生气。我很恐惧地环视着四方,桌子上有一束凋谢的蝴蝶兰,散落一 桌的花瓣,已经因为失去水分而卷曲,隐约间有信掩落其中…… "许悦,是我。 请原谅我隐瞒了你一件事情。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云的存在。 因为他,我才能够继续生存,也因此,我认识了你。 看见你的一刹那,我感觉我的心在悸动,你很骄傲,但是我被你眼里的光彩深 深打动。 你走了,甑严却告诉我,你就是云希望我照顾的人。 你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 算了,你总是那么粗心大意。 你知道吗?你就象个爱做梦的孩子,总是向往遥远不可及的东西。我因此不敢 告诉你云的事情,如果我说了,只怕你的心就要从此丢在那个魂灵的身上。我中是 送你蝴蝶兰,蝴蝶轻盈而不安定,而蝴蝶兰却可以安静地停留在枝叶上。 你终于温温柔柔地对我笑了,你知道我那时多么开心吗?——又是心,算了, 不提他。 我喜欢你靠在我的肩,因为那是完全属于我的。而你却喜欢靠在我怀里,喜欢 ……听我的心跳。 你对我说:"心是爱的源泉,爱情在其中产生,接着成长,然后 融入血液, 蔓延到每个脉搏跳动的地方。"而,那颗跳动的心却曾经属于云……你 知道我的感受吗? 我企图忽略,却…… 悦,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也知道你不会让自己寂寞。 而我……。我不能够用心去爱你,因为这心曾经不属于我,有的事情让我怎么 去忘却?前女友因为我的病离开,如今她希望回头。知道吗?我也已经不能、并且 不想回头。我告诉他,曾经爱过她的心已经没有了,我也不可以用云的心去爱第二 个女子。她说,那么用思想。我说,我的思想也已经丢在这颗心里了。悦,你明白 吗? 第一次见你,我听到了一句话"许悦要走的时候是没有谁可以挽留的。" 你的血液里有我爱你的痕迹,我脉搏跳动的地方有云爱你的痕迹,你在哪里留 下爱的痕迹? 悦,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李怀君(李萌)" 我在沉重的黑暗里痛哭。 毫无预兆地,我的泪奔涌而出。我在房间里独自站立,放任泪水涌出。懦弱就 懦弱吧!我本来就不坚强,我的坚强只是我虚伪的外壳。当我渐渐失去气力,我靠 在了床头紧紧地抱着自己,继续无声地痛哭,任性地想让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耗尽。 许猫在我眼前莫名其妙地看着,想必是以为我发了疯…… <尾声> 我依旧如故地上班下班,生活平淡似水,我的阳台上种满了蝴蝶兰,每到夏天 就会盛开。 无论生日还是节日,属于那颗心的E- MAIL不再出现。夜深人静,我打开 信箱,独自怀念。 我再不深究我所爱过的究竟是谁,回忆是全部的眷恋。 我已经学会心平气和地面对生活,善待身边所有的心。 又一年春末,我终于决定去那个地方走走。有的人已经遍寻不见,而逝去的我 至少可以站在他坟前怀念。 由于不是特定的时节,所以很安静。若大的地方填满了森森的墓碑,清扬的树 枝在每一个死者的居所上投下阴凉,仿佛是被遗落人间的生者的怀恋。 我在其中仔细地搜索着,寻觅着。然后,我看见那个腼腆的面孔,那双温柔的 眼睛依旧传递着他心里的讯息。我用手轻轻地抚去照片上、墓碑上的尘,他可以感 觉到我的温柔吗?我只能感受其上的冰凉。我闭上眼睛,企图从记忆里寻觅某些痕 迹,却发现,一切已经淡去无踪…… 无法挽留飞逝的时光, 随之淡去, 是生命里曾经所谓的刻骨铭心。 仿佛天空,不留踪影的飞鸟。 痕迹, 是生命, 在不知不觉间, 留下的烙印, 是人的思想与心, 无法控制的, 永恒。 脉搏跳动的地方, 有你, 爱的痕迹。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