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里的坏女孩 作者:梅逸尘 少年时期我是个乖僻的孩子。童一和我从小学一直同学到中学,我和她说的 话不超过三句。而且是哪三句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是个很野的姑娘。 直到初三那年,一次全班座位大调动,童一成了我的同桌。她坐在我旁边, 乒乒乓乓地拖动桌子,椅子,将课本摔得啪啪响。我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画漫画, 对她发出的种种响动充耳不闻。 冷不防她一把抢过我的草稿本,看着我画的小女生直笑。 “好看好看,我也来画一个。”她当即拿了一枝铅笔,在我画的小女生旁边 添了一个小女生。 两个小女生站在一起。我画的小女生纤细而表情忧郁,她画的则是圆脸大眼 睛,嘴角含笑。 “咦,这个象你。”她指着我画的。 “这个象你。”我指着她画的。我们对望着笑起来。她笑的样子很嚣张,张 着嘴,哈哈哈地笑。 我们都不是爱学习的人。后来的一个月,我们每天的主要“学习”就是躲在 课本后面画漫画。我们画了《童一奇遇记》、《老鼠历险记》等长篇连环画。课 堂上经常爆出我们咯咯地笑声,引来老师的怒目而视。 当然,有一门功课我们还是很努力的。就是化学,因为是新增的一门课,再 加上老师第一堂课变的“镁光”戏法,引起了我和童一的极大兴趣。对我和童一 这么顽劣的学生来说,“努力”就是保持上课专心听讲。下课了是绝不会再碰一 碰课本的。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月后的小测验,我和童一竟双双夺得了化学并列第一。 我们顿时开始瞧不起班上一贯刻苦的那些乖孩子。 化学老师对我们俩很是青睐,有事没事总要跑到我们桌子边,俯下身来问: “有没有不懂的呀?不懂的尽管问呀。”他对班上的几个漂亮女生也一样青睐 (尽管她们成绩不好而且不聪明),不时手把手地教她们做题。不错,是手把手。 化学老师的教学精神引起了班上男生的极大愤慨。有一次当他殷勤地教“班 花”做题的时候,我们的班长气得脸都红了。他暗恋班花是全班皆知的秘密。不 过,童一立刻就给他出了气。 老师教过班花后,意犹未尽地走向我们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童一则靠着 走道。他先问童一:“有没有问题呀?”童一严肃地摇摇头。 老师从桌子上方探过身子,直探到我面前:“何与,你在做什么题?”我的 作业本摊在桌上,正好有一道未做完的题。还未等我回答,老师已看了个清楚, 开始自顾自地给我讲解起来。他一直保持着横空出世的姿势,脸距离我的脸不到 半尺。我直挺挺地坐着,既不敢稍有前倾,又不敢避而远之。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童一拿了一张纸在桌子底下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 有人窃笑。窃笑的人越来越多,老师直起腰严厉地扫了一眼:“安静,安静。” 他转头想继续给我讲解,我连忙说:“老师,我已经懂了。” 他点点头,背过身走向讲台。班上顿时哄笑声四起。他的背心衣服上赫然贴 着一大张纸,纸上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龟。这自然是童一的杰作。 “哈……”我掩着口笑,低声问童一,“你拿什么贴的?” “口香糖。”她说。 “哈……”我在桌子底下捏她的手。她一脸严肃。 老师回过头,看见每个人都看着他笑。他不安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学生们 笑得更厉害了。他更加紧张,转着圈看自己,当然他什么也没看到。 班上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哄笑。老师的脸涨得通红。“笑什么笑什么?”他高 声喝道。 等到大家都笑得够了,童一站了起来,说:“老师,你背后……有一张纸, 谁干的呀真是!” 老师伸手到背后扯下那张纸,看了一眼,愤怒地揉成一团直丢出窗外。他的 眼睛直象要喷出火来。 他恶狠狠地盯了童一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讲课内容。 自此以后,我和童一就失去了化学老师的宠幸。当然,我们对化学也从此失 去了兴趣。 捉弄老师的事童一干过不少,我都是从犯。只有一次是没有恶意而且特别浪 漫的,那是捉弄语文老师的一次。 那天作文课,语文老师出了一个作文题“风景这边独好”。我拿笔敲着作文 本,思索着写什么好。童一拿胳膊肘撞了撞了我:“何与,我们写那个小岛吧。” 她指的是学校后面的田野里,我们常去的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小湖,其实是 一个人工围起来的渔塘。水中央有一个小岛,很小很小,长满了茅草,秋天的时 候是黄色的,春天夏天就开满了各色小花,有雏菊,蒲公英,和紫色的不知名的 小花朵,一片一片的,特别美丽。 放学后我和童一习惯了去那儿流连一番,肩并肩地坐着,嘲笑老师,嘲笑追 我们的男生,和谈论各种各样的散碎话题。那是留在我少年记忆中的一个世外桃 源。 童一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我的响应。我们写同样的地方,不知老师看了会怎么 想呢?这太有趣了。而且有一种“同盟”的默契感。 果然,几天后语文老师找到我,表情怪怪的,说:“何与,你和童一的作文 ……好象写的很相似。” “是吗?”我作出一脸惊讶,“怎么相似啊?” “好象写的是同一个地方……” “哦!”我恍然大悟,“那个小岛吧,我和童一一起去过的。” 老师疑疑惑惑地放我走了。我一回到教室坐下,就和童一对望着笑得东歪西 倒,死去活来。 童一是个很野的女孩子,常跟男生们,尤其是坐在教室后排,属于差生范畴 的男生打得火热。渐渐地我也加入了他们一伙。 一次晚自习,老师布置了作业后刚刚消失,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一些胆大 的甚至四处乱窜。倒数第二排的男生在后面叫童一:“童一,童一,过来。” “做什么?” “来呀。” 童一拉着我,猫着腰溜到后排。早有两个后排的女生被男生赶着跟我们换了 座位。 坐定后他们开始闲聊起来,童一谈笑风生,我则安静地听。过了一会儿他们 拿出烟来点着,故作潇洒地眯着眼抽,吐烟圈。 “童一,抽一根?” 童一毫不在乎地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烟,含在嘴上,一个男生替她点着。她仰 着头,吸了一口,用手挟着烟。手指修长笔直,肤光白腻,挟烟的姿势老到而优 雅。 男生们不禁喝彩,一个男生把烟盒向我递过来:“何与,你也抽一根。” “我不会。”我有些不好意思。 “抽就抽嘛,怕什么。”童一塞了一枝在我手里,另一个男生替我点着。 我战战兢兢地抽了一口,差点没被呛死。我埋着头咳嗽,隐约听到他们的笑 声。等我咳完了,童一叼着烟,腾出手来替我纠正拿烟的姿势。 “手不要缩着,伸直,对,就这样。” 我摆着新学会的架势又抽了一口,他们一致点头:“对对,这样好看了。孺 子可教。” 坐在靠窗负责放风的一个男生转过头来叫道:“老师来啦!” 班上顿时一片忙乱,一瞬间,所有的人各归原位,所有与功课无关的种种事 物消失不见,人人埋头做作业。一片寂静中老师的皮鞋声由远及近,踱进门来。 我悄悄地在桌下用脚踩熄烟头。老师踱了两圈,开始训话:“是不是有人抽 烟了?一股子烟味!小小年纪,正经的不学,学什么抽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老师什么没见过?你们玩的这点小把戏我会不知道?……” 我低着头偷眼瞟童一,童一溜过眼珠,狡黠地看着我,嘴边挂着笑。我也悄 悄地笑了一下。我们之间的战斗情谊又深了一层。 而从这以后,我也完成了从乖孩子到问题少年的蜕变。 我和童一开始经常性的旷课。我们逃课的主要活动就是逛大街。童一具有天 生的交际才能,不到半个月,小镇上大部分音像店,精品店,服装店的老板都成 了童一的朋友。而我是童一的影子,随她去任何地方,做她的跟班和听众。 有一天当我和童一逛到电影院附近时,一小群社会青年模样的男孩聚在街边, 远远地看着我们走过。这种情景我们见过多次,也就没有留意。第二天下午放学 后,我和童一走出校门时,又看到了他们。 当先一个男孩高而且瘦,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看起来显得阴森。他们远远 地站着,看着校门涌出的放学的人群。 “童一,这些人昨天见过的。” 童一看了一眼,说:“好象是。”我们立刻忘掉了这件事。 第三天,班上一个不大熟的男生忽然找到我。“何与,你认识板子吗?” “嗯?谁?”我迷惑。 那男生暖昧地笑了一下:“不认识?他可认识你。” “到底谁呀?” “昨天校门外那一群人,你记得吗?” “怎么呢?”童一插进来。 “那就是板子呀。”他压低声音说,“大凯子啊。”凯子指的是社会上的所 谓“大哥”。是中学里不良少年崇拜的对象。 “板子喜欢你。”他转向我,嘿嘿笑了一下。 我没有做声。 童一还在问:“是不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的?” “对啊。” 当天下了晚自习后,我和童一一走出教室,就看见“板子”一个人站在楼梯 转角的地方等我。 板子看见我,笑着走过来,他笑得很世故,和班上乳臭未干的小男生大不相 同。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于是和我们并肩走着。 “何与?”他明知故问。 “嗯。” “看见我是不是很意外?”他继续问。 “嗯。”我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凯子”。 “你就是板子?”童一接过话头。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错。你呢?你叫什么?” “童一。童话的童,一个两个的一。” “好别致的名字。”板子笑了笑,“你们俩个总在一起?是好朋友吧。” “对。” …… 一路上童一和板子聊得很是投机,我反倒成了陪衬。童一和我家同在一条胡 同里,到了胡同口,我们站在脚。 “我们到了。”我说。 板子看了看我,似乎有点不甘。他终于没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笑了笑:“再见,明晚见。” 他挥挥手,迈着混混特有的懒散步伐走了。 我们就着一杆路灯的光看那封信。自然是一封情书。童一哼了一声,说: “何与,你得小心他,这种人不好对付。” “怎么小心呢?” 童一毕竟也是个孩子,皱了半天眉也没想出好主意,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不可与他单独出去!” 此后的一个星期,板子天天晚自习后来接我回家。我与童一自然是寸步不离, 板子很健谈,诸般笑话和社会上混混们的事情讲得精彩纷呈。没有两天童一就与 他熟络得不得了,她是典型的自来熟。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才下了一节晚自习,一个同学过来说外面有人找我。 我出去一看,是板子。 我很奇怪:“有事吗?” “跟我下去一会儿好吗?”板子抽着烟,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我有话要跟 你说。” 我犹豫起来,童一买零食去了,我怎么办呢? “就一会儿,到楼下。上课铃一敲我就让你上来。”板子的眼睛在烟幕里看 不清。 “那……上课了我就上来啊。” “走吧。”板子伸手拉住我的手,我轻轻挣脱。 我们下了楼,板子带我向远处一座废弃的办公楼走去。我有些怕,那幢楼黑 黑的,一丝光亮也没有。我停住脚:“你要说什么?在这里说好了。” “这里不安静。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板子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推 推拉拉中还是到了那座废楼的楼下。 地板早已破裂了,长满了青草。我下意识地靠着一面墙。板子站在我面前, 一只胳膊撑在墙上,隐然有环抱我之势。我很不安。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试图往外走,“马上上课了。” 板子俯过头来吻我。我吓了一跳,开始挣扎。他牢牢地托着我的头,舌头撬 开我的牙齿。我胡乱推他,他腾出一只手来,将我的两只手都捏在他手里。挣扎 中他慢慢把我放到草地上,由于我的剧烈挣扎,他不得不将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 我呜呜地哭着,死命阻挡他企图伸入我衣内的手。上课铃响了,远处学生的 喧哗声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闷声搏斗,他的手终于成功伸入了我的衬衣,我的泪水流了满脸。他忽 然停了手,看了看我,然后放开我站了起来。 “你上去吧。”他说,拍了拍身上的青草沫子,点了一根烟。 我二话没说,掉头就跑。还好老师不在,我径直走回座位坐下。 童一惊异地看了我半天,伸手拈起我衬衣下摆:“这是什么?” 我低头一看,衣上纵横交错着一条条青草汁液的痕迹。“我,我……”我低 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板子找你?他欺负你了?”童一盯着我的眼睛。 我默不作声。 “他到底怎么你了?”童一急了。 “他,他……”我也急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是不是非礼你了??”童一凑过来低声问我。 我点点头。 “这混蛋!”童一脸气得通红,她愤怒地看着我,“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你干嘛要跟他出去?” “他说有事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 童一重重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我。 下了晚自习,我一瞥眼看见板子倚在走廊的栏杆上,他居然还在等我! 我指给童一看:“他还在。” “我操他妈!”童一提起一只凳子就跑了出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从窗子 看见童一一凳子砸在板子肩上。板子一个趔趄,站定后愣了一下,然后一脚把童 一踹到了地上。 我奔出去扶起童一,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板子大骂:“我KAO !你别 以为你是凯子就可以乱搞女人,你他妈的搞谁都可以,就是不许动何与!” 板子气急败坏地看着童一,这情景一定是他没想到的。 “妈X 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一把就挂了你!”他挥起拳头做了一个势,悻 悻地走了。 我的频频旷课终于被家长知道了。 那天我妈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和我一起回家。她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跟在她身后走着。走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说:“张卫东(班主任的名字) 跟你报告了什么?” 我妈回过身给了我一耳光。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丢脸的女儿!”路人皆侧目而 视。 “都是童一带坏了你!”我妈痛心疾首,“她从小就不是个好孩子,笑起来 跟个疯子似的,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你以后不许再跟她一块儿闹!” “择友要慎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干嘛非要跟童一在一起?整天跟那些 差生疯啊闹的,完全是个小荡妇!”我妈的食指指指点点,我仇恨地看着她, “交朋友要跟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孩子交朋友,成绩差的不要理!” “成绩好的没朋友。”我说。 又是一耳光扇过来。“你说什么?成绩好的没朋友?那你就去跟流氓混混一 起鬼混?” “童一不是流氓混混。” “你还顶嘴!”我妈气得脸色煞白,浑身直抖,“我跟你说,你再跟童一混 在一起,我见着一次打一次!” 对我们这种年龄的孩子来说,恐吓是无效的。我依然跟童一形影不离。 也许家长的这种封杀政策更坚定了我和童一在一起的决心。在我心中,父母 对我的好,远不如童一拎起凳子为我报仇来得铭心刻骨。 每天在饭桌上我必须听我妈对于童一的长篇坏话,每天如此每天如此。渐渐 地我学会了充耳不闻,和沉默。我惜字如金,再不对父母说任何超出吃饭睡觉的 话题。 挨打的时候,我也学会了不流眼泪。 我成了一个倔强的孩子。这倔强如此根深蒂固,经过多年而不曾稍减,一大 半是拜我母亲所赐。 有一天晚上我洗完了澡,回房睡觉时经过父母的卧室,听到隐约的“何与”, “童一”的只言片语。我站住脚,屏住呼吸聆听。 “童一完全象个男孩,那么野,咱们何与斯斯文文的,怎么会跟童一混在一 起,真是奇怪。” “小孩子贪玩吧。”我爸向来不管我的事。 “可是她们好成那样,形影不离的。”我妈沉吟了一会儿,“你说她们会不 会在搞同性恋?” 我和我爸同时笑出来,只是我是无声的。 “你别胡思乱想了,小孩子懂什么同性恋?睡吧。” 我妈不再做声。 我悄悄回房,躺在床上好笑。 同性恋?亏我妈想得出。 我笑了一会儿,睡着了。梦里看到童一的脸,圆脸大眼睛,嘴角含笑,和她 画的卡通女孩一模一样。 半年后我和童一双双考入了镇上的一所普通高中。这样的高中升学率并不高, 所以我也没有考大学的理想。旷课倒也少了,毕竟我不是那种“坏”得起来的女 孩。 童一却更变本加利地“坏”了。她更漂亮了,穿着时髦的衣裳,偶尔化了妆, 走在校园中给人“惊艳”的感觉。 她有了许多新鲜的玩伴,男朋友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虽然我们时不时地还会 在一起聊聊天或是逛街,却疏远得多了。 我和班上一个斯文的乖女生做了好友。我妈对我的“新欢”非常满意。我想, 她一定以为是自己的战术奏了效。 高二寒假的前夕,我和另外几个女生被安排在宿舍守夜,因为往宿生已提前 一天离校,所以在闭校前要有人值班。童一也是其中之一。 那是学生的狂欢夜。十点以前,老师来巡视了一番,师生同乐了一把。十点 后,就是学生的天下了。 我,童一,还有另一个守夜的男生,在宿舍中打牌。本来男生是不许过来的, 但是男生们自然有溜进女生宿舍的办法。 到了一点左右的时候,我们都累了,于是收了牌,坐在床上开始闲聊。有童 一在,自然是不会冷场的,而渐渐地气氛开始暖昧起来。童一大方地讲着黄色笑 话,有意无意地调笑着,那男生有点心猿意马了。 最后童一去关了灯,我自去找了一张床躺着,裹着棉被。因为当时的天气已 非常寒冷。童一和那男生则在另一张床上唧唧咕咕地说笑,童一笑起来还是哈哈 哈的,换气的时候有尖啸声。 我听到童一笑得喘不过来气,一边笑一边说:“你好逊呀,连kiss都不会!” 过了一会儿又说:“呸呸,不要咬我啦!” “你们俩在做什么?”我说。 “哈哈。他不会kiss呀!”童一一直在笑。“何与,你来教他吧。” “别找我。”我说。 “哈哈~~~ 哎你做什么?”我听到那男生一边下床一边说,“我去找何与教 我。” “别找我!”我叫起来。 那男生真的朝我走过来,童一跳下床,赶到那男生前爬到我床上,“去去, 一边去,还真想占便宜呀?” 那男生确也没这个胆子真的过来,讪笑了一会儿,又回去睡下。 童一钻进被子来,抱着我,在我耳边笑着,一边不停地和那男生拌嘴。 “何与也不一定会。”男生说。 “她当然会了,她不会,我教她。”童一说。 “别闹啦。困啦。”我低声说,闭上眼睛。 童一一直笑一直笑,悄声问我:“何与,你会不会kiss呀?” “什么呀?你无不无聊?”我说。 “咱俩试试吧。” 童一真的凑过来吻我的唇。 我惊住了,她的唇细腻温软,她的脸庞贴着我的,有淡淡的香气。我呆了呆, 推开她:“童一。” “嗯?” “你太疯了。” “哈哈~~~~”童一乐不可支地笑。 “睡吧。”我又闭上眼。童一不再闹了,静静地偎在我身边。 我有些迷惘,女生和女生kiss,童一真荒唐。 过了一会儿,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年少时的胡闹不会有人当真,而我们也在渐渐长大。 高三我开始发奋用功,童一则辍了学。我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她没再来找 我,我也没找过她。 一年后我考上了W 市一所大学。在大学里我留起了长发,每天去上课,周末 去图书馆,象大多数大学女生一样淑女。母亲曾担心的“堕落”问题没有成为问 题。 有天中午宿舍楼下的阿姨打来传呼说楼下有人找。 我下了楼,看见童一站在大门口。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有闪亮丝线的衣服,柔 软的长发披在背后,她的头发一直比我长,现在也是。她望着我笑起来,表情那 样熟悉,圆脸大眼睛,嘴角翘起。 我笑着走到她面前。 “童一。” “何与。” “你一点也没变。”我看着她说。 “你可比以前漂亮了。”她哈哈笑起来,“走吧,去我那儿玩。” “好。”我立刻往前走。 童一指着我大笑起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乖,叫你上哪儿就上哪儿。你 就这么去吗?什么也不带?” 我朝她微笑:“那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拿了个小皮包。 童一在同市一所大专念书。只为拿文凭。她们的女生宿舍氛围完全不同,一 进去,首先看到的不是书而是各色瓶瓶罐罐和大小不一的镜子。 一个女孩正坐在床上化妆,另几个女孩在说笑。我们进门的时候一个女孩正 在大声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 童一立刻接道:“我是警察你怕我!”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一室皆春。 我坐在童一床上,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翻看。翻了几页翻到一则“爱情心理测 试”。我最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东西,当下饶有兴味地做了起来。 测得的结果是:您很重视同性朋友间的友谊,在您意识深处,有着对同性恋 的好奇和向往…… 我看了看童一,她正和室友聊得起劲,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我早已看熟的整 齐牙齿。她们的话题是同校的帅哥和各种绯闻。童一还是以前的童一,只是,我 和她已没有默契了。 告辞的时候童一送我到街口,我自己搭公车回学校。 快到学校的时候我的呼机响了,我按下读取键,小小的液晶屏在黄昏的空气 中亮了起来,“我想你。童一。” 我收了call机,转头去看车窗外渐渐亮起来的都市风景。 街灯象河流一样流过,拖着长长的五彩流光。正如逝去的青春岁月,美丽而 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