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瑞家就是本地区的。在市里坐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两个人坐在车里, 眼望着车窗外街路上倒退着的白刷刷的雪景。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挺厚。两 个人谈对象已经时间不短了,丑媳妇终归是要见婆婆的。王有为做了一下午王瑞的 工作,王瑞才哭着勉强答应两个人明天回去一趟。坐在车上,对于窗外的雪景,他 们只是眼望,不是欣赏。王有为自幼得了小儿麻痹症,十来个月就左腿残疾了。而 二十三四年来,这曾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学习好、反应快、知书达理,有孝心, 这一直是师长们对他的评价。“唉,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坏了一条腿。”小时候每 次走在街上,王有为身后都是一串串大人们长长的叹息。后来年龄一天天大起来, 他也渐渐懂得了只要自己努力、就什么都能得到的道理,生活是要我们坦然面对并 积极建设的。在作出去王瑞家这一决定之前,王有为前思后想了好几天,他甚至觉 得王瑞的父母只要是真的替王瑞着想,就不会太反对他们的事。早上起来,两个人 在市里苏宁电器买了五百多块钱的一台苏泊尔电磁炉,赠品八件套,王瑞说家里早 就说要买了。因为下雪了,一路上汽车行走较慢,看着脚下堆放的电磁炉和水壶、 炒锅等赠品,王有为心里依然七上八下。汽车行进着,王有为却甚至想,车要坏在 半路上该多好,至少能让我在充足的时间里再次温习和她父母见面后要说的话。汽 车吭哧着拐进一片小镇,就在大路边停下,王瑞家到了。王有为在立足于王瑞家门 前土地的第一秒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王瑞拎着女士挎 包,和王有为一起拿着电磁炉和一大堆赠品,走了进去。院子里,竖着一杆杆的玉 米棒子,左边靠墙处还有几溜整齐堆在地上的。一个中年妇女一掀门帘,单脚跨出 门槛:“瑞,你回来了?”不等王瑞回答,中年妇女疑惑的眼神落在王有为身上, 稍一迟疑,说:“嗯,来吧!”两个人拿着东西一前一后进到屋里。王有为礼貌地 说:“阿姨好,我叔不在家吗?”“嗯,他不在,上班了。”王瑞径直走到沙发边, 把一大堆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妈,我买了电磁炉了,1900瓦的。开水馏馒头都快。 小的哪去了?”小的是王瑞她弟弟,小名叫小的。“嗯,小的在学校没放假。 瑞,你过来。”王母把一杯茶水端在王有为的面前,向王瑞使个眼色,进了里 屋。 王瑞随即跟着进了里边。王有为看着茶几上杯子里袅袅升腾的白汽,知道很可 能王母是叫王瑞进去问这个男孩子是谁了。都是过来人了,父母知道儿女长到二十 大几的年岁,很可能会搞个对象领着回来什么的,就像他们年轻时讲的未婚妻未婚 夫之类的。 王有为这一刻反倒变得平静下来,稍显拘谨地环视着屋里的摆设。几节沙发, 一个写字台上摆着电视,一张茶几,墙上挂着页码已经翻到最后一张的挂历,外屋 和里屋之间间隔的一面绣着鸳鸯戏水的短帘。正是寒冬腊月,暖气包里发出轻微的 热水流淌的嗤嗤声。王有为轻轻咳嗽一声,吹一吹茶杯里上边飘着的泡沫,呷一口 茶,两手握了握,端坐在那里。过一会儿,王母走出来:“小王,你来我们家玩可 以,但是我们不同意你和王瑞的事情。”话音未落,后边王瑞跳出来:“这事情我 们俩就这样定了,你们反对,我不管。”“瑞!你说什么?”王母变得很气愤,脸 色都变了,“你的事情我和你爸就要管!反正是我们不同意这件事情。”“我爸还 没回来,不管他是什么意见,我们俩就是要在一起!”王瑞的脾气很固执也很急躁, 这一点王有为是知道的,平日里他们俩也曾多次吵架,有时候稍不顺心,王瑞就好 几天不说话。就像交接包膜对不上数量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哭那次,很急躁的性格。 王有为没有想到进门不到十分钟,王母就直接了当地当面表示反对,一点余地 和空间都没有,更没有想到母女两个几句话没说完就大吵起来。王有为脑袋里轰响 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鱼刺一样梗在喉咙,他试着咳嗽一声都没有成功,接着 咽了几口唾沫:“阿姨,我们的意思是……”“小王,不用说那么多,你们俩的事 情我和他爸不同意,就这。”王母说完靠在暖气包上,把气得铁青的脸扭到了一边。 “等我爸回来,看看我爸的意思,反正我们的事情自己决定。”王瑞把电磁炉 几件赠品里的水壶一蹬,水壶叮叮咣咣地滚在一边。“我反正是不同意!”王母彻 底火了,冲着王瑞大喊。“不用你管!我的事情我处理!我跳到火坑里我也愿意! 我就是跟着他讨吃要饭我也愿意!”王有为脑袋里一片空白,使劲地握了一下 拳头。 他知道刚才在里屋,王母询问他的情况了,王有为的身体不方便那是一眼就可 以看出来的,讨吃要饭这句话说明王母在得知王有为家庭情况之后随即就用这句话 刺激王瑞了,王瑞才在歇斯底里的吼叫中重复这个其实让她也很担忧的词语。王母 还是站靠在暖气包上,王瑞索性跑进里屋趴在了床上。在平日,王有为肯定是走进 去拍着她的背轻轻哄着,然后说我会按摩,我给你按摩几下,很舒服的。而现在在 她的家里,面对着她的正在火头上的母亲,王有为咽口唾沫,坐着低下了头。他看 着母女两个谁也不让谁的架势,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一想到王瑞在车上 曾说家里是爸爸主事的话,一线希望又像茶杯里的热气一样升腾起来,看来只能等 王父回来了。 快到中午,院子外边响起一阵突突突的清楚的摩托声,大门一开,王瑞的父亲 下班回来。王父停好车,手里拿着安全帽走进屋来。王有为站起身,赶快打招呼: “叔,回来了?”“嗯,你就是那个王什么?”“是,是我。”“哦,坐,坐下。 ” 王父一边把安全帽放在椅子上,一边示意王有为坐下。王有为小心地坐了下来。 “嗯,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那谁,”王父一扭脸,“瑞,你出来,你出来咱 们谈。” 想来王母已经在刚才打电话给上班的王父,王父都知道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瑞,你出来。”第二遍叫声之后,王瑞蓬松着头发,黑着脸走出来,坐在墙 边一个椅子上。王有为一听王父的口气,心里又是一凉:要是有门的话,他不会是 这样斩钉截铁的架势。“瑞,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也好,来回跑跑串串门,没关 系的。 但是我在这里发表我的观点:我和你妈不同意你们的事情。”王父一直是那个 不紧不慢但原则坚定的样子和口气,这才正是叫王有为心里没底的原因,要是像王 母那样,也许生气一阵子过后就会转好,但是她父亲却是这样的阵势让人感到压力 巨大呼吸困难。正在说着,院外脚步声响,又进来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坐。” 王瑞父亲招呼着。“嗯,瑞回来了?这过年以前还要去吗?”老者一边接过王 父递上的烟,一边朝着王瑞问。王瑞低着头扭着脸一声没吭。“没听见?你爷爷问 你话呢。” 王父点上烟,咳嗽一声,问王瑞,王瑞还是不吭气。“呵呵,刚回来,累了。 你这有空了?”王父打着哈哈给王瑞解围。那个老者含糊几声答应着。“喏, 这是王瑞的一个家道爷爷,”家道爷爷就是本家的一个祖父级的长辈,关系离得较 远的就这样称呼。王父接着对王有为说,“这是王瑞的一个家道爷爷,你让他说说 他年轻时的经历。看他处了多少对象都没成?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转头 向家道爷爷介绍:“孩子们谈对象了,这次回来征求我和他妈的意见。我的意见就 是不同意这件事情,他妈也是这个思想。”家道爷爷磕磕烟灰,看一下坐在沙发上 的王有为:“呵呵,谈对象是对的,年龄到了,谈对象也很正常。不过嘛,就像我, 我那时候快三十岁了,还一直谈不成一个。那时候前村后庄的多少人给介绍?就是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也成不了,我看啊,六个,不,八个?到底几个了?”一皱 眉头,“哎呀,反正是不下十个了,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只听过的,反正是不 下十个了。这就是个缘分啊。我后来才找上瑞她奶奶,也很不错的了。再说,小伙 子你是哪的?”王有为淡淡地听着,笑笑,告诉他自己是哪里人。“那可不是了? 你们那地方离这里很远了,我知道,我那年到安泽收过玉茭,过了安泽的良马一带 才是你们那里了。确实太远了,咱们老百姓养儿育女,就是图个在一起高兴,你说 瑞跟着你去那么远,家里就丢个小的,还是个男孩,什么也伸不上手。他妈他爸都 再上点年纪,连个洗涮衣服的小事情也指望不上。”王瑞突然站起来,把椅子一踢, 帘子一挑,又转身回到里屋。“你看你这孩子,你爷爷说的不对了?不要和她一般 见识,这孩子。”王瑞父亲一边打着圆场,一边转身又给家道爷爷递上一根烟。 午饭吃得味同嚼蜡。王父在家道爷爷走后放下碗,叹口气:“孩子,我也不是 没理由地反对你们的事,你想想,如果我和你阿姨现在同意你们的事情,王瑞跟着 你去了你们那地方,你拿什么来养活她?你的身体不好这不是你的过错,这一点我 知道我也理解。但是另外,你连房子也没有,工作吧,现在也是个临时工是吧,要 钱没钱,家里还没了父亲缺少帮助,哦,你父亲不在几年了?”“二十多年了。” “嗯,是啊,你这三四岁就没了老子了,也就是说以后生活缺少帮助啊。我听 听,你打算通过什么办法来维持和改善你们以后的生活?”相对而言,王父有一份 正式的工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说话不紧不慢,但每句话都说在点上。王有为 迟疑一下,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如果厂子里效益还可以的话,我就 打算再在这里待几年,两个人暂时在外边租房子也是可以住的。如果觉得不合适的 话,我想就回去在县城开一个商店也是可以生活的,毕竟现在干什么也不像以前那 样全靠体力了。”“嗯,话是不错。但是年轻人,你们还不知道社会上做什么事情 都不容易啊,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干什么都是需要钱的,还得需要关系。就 像王瑞她三叔,去年秋天就想办个跑市里的客运证了,钱花了多少了,到今年冬天 这又快过年了,还没有办下来。生活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的。再说现在干什么买 卖都得大点,地摊也是买卖,那能维持生活吗?”“叔,什么也是由小到大的,我 觉得只要我们努力,生活不是很困难的。”“呵呵,倒也是,你们努力,也许多少 年后儿女们能享受好的生活,但是现在让王瑞跟你走,王瑞就不可能会享什么福气 的。 我们家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她姐弟俩从来没有吃过苦的,王瑞我的女儿我了解, 我怕她适应不了你们的生活。我知道你说的爱,是,我承认,两个人没有爱确实不 好,但是爱这个东西能当饭吃吗?孩子,长痛不如短痛,你们就断开了吧!这样以 后也互相留个好的念想。你再找个更合适的不行吗?”王瑞生了一上午的气,这时 候慢慢开口了:“爸,有为是个很不一般的人,也许你现在第一次接触看不出来, 但是我有这个直觉。现在干什么不是靠脑筋?干苦力的能挣几个钱?”王父笑笑: “我说是嫌弃他的腿了吗?我没说他身体不好就怎么样的话啊。主要是,”王父咳 嗽一声,朝王有为笑笑,“主要是,孩子,你的家庭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恕我说 话不会拐弯,真的,物质基础太重要了。有些人结婚前没房子,可能到了儿子娶媳 妇还是没房子,这样的事情很多啊,不是没有。确实我和你阿姨不愿意这件事情, 如果真的就像你说的你爱王瑞的话,你就应该让她选择一个好的条件的。再说你们 也大了,你应该理解父母的苦心的。” 王有为在车间里越发沉闷。感情,工作。从王瑞家回来,王瑞倒也还是像往常 一样上了班稳稳当当,下了班说说笑笑,停了机两个人在市里喝个爆冰奶茶吃个夹 肉饼麻辣烫,逛个商场照个大头贴。但是那次王瑞的父母一直没说同意他俩的事, 而王母还一再要挟不让王瑞去厂里了。王瑞每次都是一句话:“不管他们,我们俩 好就行,我相信你。”看着王瑞似乎很轻松的样子,王有为还是心里没底,毕竟艺 术家也是生活在现实的土地上的。工作方面,王有为后来在别人的谈论中才明白主 任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原因,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一些如《曾国藩家书》 这样的警示书启示录上,王有为不止一次看过这样的话,他也理解这话的道理,但 是每次他都笑笑:“曾国藩,封建教条主义的卫道士。什么风必摧之,流必湍之, 就好像有多可怕似的。当那么大官了,还这么胆小。还封疆大吏呢!既然做工作那 就要做好要做大,何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他不知道,那次因为雪菜事件找了厂 长,厂长第二天对车间主任就说,你要约束好你下边的班长们,让他们站对立场, 掌握正确的舆论导向。主任不知道什么事情,问厂长是不是王有为说什么话了。因 为他下边就两个班长,乙班那家伙什么事也不管,是个撞钟和尚。厂长说,除了他, 还有谁。就这样,厂长并没有直接授意主任罚款,但是主任气哼哼地给王有为开了 一张单子:“就你头上长角了?雪菜是大家吃,你充啥大瓣蒜?”主任一想到王有 为瞒着自己就找厂长,这属于是越级上访了,这还了得?尤其是王有为在和王瑞确 定关系之后,精神焕发,斗志昂扬,重又恢复到刚当班长那时候的状态,如果那时 候刚上任,想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好好干是可以理解的也可以接受的。但是现在干 了一年多了,很多班长都是得过且过,早烦闷了,而你王有为还在热火朝天地整顿, 把个三车间甲班都整得带了北京卫戍区的色彩了,你啥意思?于是后来的时间里, 很复杂的心理充斥于主任的胸中。说实话,车间主任是很欣赏王有为的本事和态度 的,生产、质量、物耗、安全、卫生,各方面考核指标三车间甲班都能多次拿全厂 第一,他这个直接上司在厂长和其他主管的面前也很有面子。就像刘备多几个像赵 云这样的大将,那匡复汉室也真就指日可待了。但是中国人的心底总是有一种下级 不能超过上级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功高震主是官场大忌。魏延那么能干,连诸葛亮 这样高风亮节虚怀若谷求贤若渴的人都容不下他了,于是,崇祯杀掉袁崇焕就不足 为奇了。也于是,新品种试产颜色不对,一次小的事情主任就将王有为骂得狗血喷 头颜面扫地。这些也才是刚刚开始,你整顿班组我就整顿你,让你出风头,让你越 级上访,让你在员工和厂长面前露脸。过年前,厂里评比优秀班组和优秀员工,三 车间甲班及其班组某两个工人,理所应当地当选。但是这只是海选,评选结果还得 主任过目同意。主任的碳素笔在评价表上晃来晃去,不知道该怎么写评语,最后只 写了两个字:重选。意思很明确了,这次作废。王有为心里一凉,但还是装作什么 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召集自己班几个岗位组长和那两个获选的员工开会:“这次评 优我和大家商量一下,我们已经好多次第一了,也就不在乎这一次半次了。我觉得 打麻将都得轮流坐庄对不对?所以呢,为了不伤咱们车间乙班员工的生产积极性, 还要重选一次咱们就都投乙班的票算了。无所谓的,如果大家觉得这样有点吃亏的 话,那我停机后自己掏钱请大家吃饭。”组长们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争强好胜的王有 为,今天是哪根筋抽错了,但是也不好吭气,于是,第二次评选,三车间的优秀成 为乙班和其员工的。乙班班长很诧异:“老弟,这次怎么回事啊?弄得我都不好意 思了。你说这事情,你说这,哎呀,真,真不好意思。”王有为脸上笑着,心里却 甚至感到惧怕:主任难道真的准备要置我于死地吗?曾国藩的教诲我怎么就没当回 事呢? 年终的评优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被车间主任剥下来给了撞钟和尚带领的散兵游勇 般的乙班。接下来给班长质检保管们涨工资的事情开始了,这样的事情一般员工和 班长们连知情权都没有,完全是车间的主任们和其他科室的主管经理们一人定夺。 王有为心里突突跳着,他已经预感到有更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情发生。很快,年 前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单下发到每个人的手里,王有为拿着宽不到二指的小纸条默默 站在那里,脸背过墙去,轻轻地做了几个没人知道的深呼吸,很快转了过来。主任 抬眼看看他,嘴角肌肉稍微动一下,又接着低下头看起了企业内刊。从主任办公室 出来,王有为径直来到厕所,就那个二层楼的最里边。一个茅坑的围栏上,那两句 摩登孟浩然的短诗和一个毛茸茸的器官图,还清晰地画在那里。而边上说张小鹏真 不行那两句已经被什么人用批刀之类的利器刮得看不清楚。王有为解开裤带,站了 一会才知道自己并无尿意,不觉哑然失笑。一个人出来,绕着墙走到了这座二层楼 的后边。 后边是一个较为空旷的地带,这里被专门开辟出来成为厂子的垃圾场,旁边是 专门为生产车间各岗位送汽的锅炉房。一个用白粉划出的大圆圈里,正中间竖着一 根钢管,上写“吸烟区”三个字。几个其他车间的残疾员工,一个个身上脏兮兮的, 不是油污就是盐渍,都正在这里吸烟闲聊。旁边站着他们班的老质检。老质检在工 作中,和王有为有过好多次冲突,但是两个人的私下关系很不错。老质检看着无精 打采走过来的王有为,笑一笑:“老王,你涨了多少?”“你觉得呢?”“我觉得 啊,我觉得你没涨。”王有为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没涨。你怎么知道?”透 过垃圾场后边的栏杆状铁质围墙,视线向远处飘去,远处还是一片没有被彻底开发 的黄土地,冬天灰白的天空下,一丛丛干黄的野蒿草随着小风摆动几下。“这很正 常嘛,你个人英雄主义泛滥,和以前的我一个样子。一个问题,领导还没说什么, 你就把解决方案都给他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人难堪吗?就像你,车间里主任是老大, 而你却干得比老大还好了,哪个领导会喜欢呢?我们驴球调整薪资好几次都没我的 份了,我都习惯了。所以想想人家别的质检班长们的态度和作风真的是与时俱进, 能力怎样、成绩如何、干好干不好倒是无所谓的。你看我,尽管在雪菜问题上没太 夸张外,其他都彻底不管了,什么重量偏差、包装效果,狗屁,谁想管谁管。咱们 该睡觉睡觉,还不误第二天上网呢!就是白班,也能躲就躲一会儿,每天杵在那里 傻乎乎像个什么一样,想想都好笑。”上午王有为就从其他车间班长们的口中了解 到他们这次的薪资调整情况,涨幅二百到五百元不等,每个人都乐滋滋的:“管他 呢,就这样瞎逼干吧,混一天有一天的收入,上夜班更好,睡一觉醒来工资就涨了, 哈哈哈。” 而现在自己和老质检一样,就因为干工作出色,所以引起领导们的猜忌甚至是 打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乙班班长他们一贯奉行的“不能改变工作,可 以改变工作方式”的办法真的就是职场上的制胜法宝吗?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 不光是自己,老质检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王有为抬头,锅炉房旁边那个百十米 高的圆柱形烟囱像一个硕大无朋的阳具直指云天。 转眼间这个冬天也就快要结束了,过年一来,就是明年了。厂子里已经放假, 员工们三三两两拿着大包小裹走了出去。王有为和王瑞在市里逛了一天,傍晚回来 厂子里已经是冷冷清清。锅炉房也已经停汽,王有为宿舍里财务科和信息办那两个 舍友也都已经收拾停当,坐车走了,两个人的床上都把铺盖被褥卷了起来,露出一 大截毛毛糙糙的床板。王有为和王瑞回来,早早把从办公室拿来的电热扇打开,床 上的电热毯温度也调到最高。在市里两个人吃了正宗川味的麻辣烫,回到宿舍了还 是一股热热的气息。“我们班长涨了五百块呢,是这次厂里涨得最高的两个班长其 中的一个。咱们主任怎么就不给你涨一分呢?你什么地方得罪他了是不是?”王瑞 坐在床头,一边啃着从市里带回来的烤红薯,一边踢一下正在洗脸的王有为。王有 为笑笑,用手巾擦一下脸,开门朝东隔壁看看,缩回头来:“厂长走了。不敢让他 听见,他听见就不好了。”“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主任怎么不给你涨工资? 也嫌你是残疾人吗?呵呵呵。”王瑞自己先笑起来。王有为是厂里唯一一个身 体不便的班长,其他班长们腿脚都很正常。听王瑞这么一说,王有为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过年这一回去王瑞还能不能来了啊?她的父母尽管一直没提我身体不便的 话,但是我的缺陷始终是很明显的,他们只是没有公开对着我的面讲而已。想到这 里,王有为看看正在津津有味啃着红薯的王瑞,轻叹一声,端着水开了门泼了下去。 晚上,两个人挤在一起。王有为笑着说:“咱们看几张黄带吧?我床下可是放 着好几张呢,一级的三级的都有。”说着,伸手就去摁动影碟机的开关。王瑞一把 拉住他:“坏死你了,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坐车回家呢!那你,你真 的不回去了吗?”王有为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真的不回了,坐车太累 了,还有这放假就放六七天,没劲。再说了,上次你去我们家你也知道了,我表妹 表弟人家他们都比我小,都成家了。这过年人家都是出双入对的,我一个人,不回 去丢那个脸了。”在回王瑞家之前,他们就相跟着去过王有为家,那次正好王有为 一个叔伯弟兄结婚。“哟哟哟,你还伤了自尊了?呵呵呵。”王瑞笑着。“说点正 经事吧,咱们两个什么时候,嗯?什么时候就能让我在我们那里也露一把脸,也让 他们知道我也完婚了?”王有为正色道。“等你给我买上房子那一天就可以了,呵 呵呵。” 王瑞还是一脸笑相。王有为沉默。“没事的啊,你看把你吓的,我是嫁你的人, 又不是嫁你的房,明年吧,今年没时间了,后天就过年,难道明天结婚?呵呵呵。” 王有为一把搂过王瑞:“就冲你这句话,我给你脱衣服。”说着就去解王瑞的 衣扣。 王瑞咯咯笑起来:“才不呢!你手那么重。”“那我就给你脱最后那两件。” 王有为喘着粗气,一把摁住王瑞的身体,“反正今天晚上我要再好好享受一下 结婚的快乐!”始终是很明显的,他们只是没有公开对着我的面讲而已。想到这里, 王有为看看正在津津有味啃着红薯的王瑞,轻叹一声,端着水开了门泼了下去。晚 上,两个人挤在一起。王有为笑着说:“咱们看几张黄带吧?我床下可是放着好几 张呢,一级的三级的都有。”说着,伸手就去摁动影碟机的开关。王瑞一把拉住他 :“坏死你了,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坐车回家呢!那你,你真的不回 去了吗?” 王有为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真的不回了,坐车太累了,还有这放 假就放六七天,没劲。再说了,上次你去我们家你也知道了,我表妹表弟人家他们 都比我小,都成家了。这过年人家都是出双入对的,我一个人,不回去丢那个脸了。” 在回王瑞家之前,他们就相跟着去过王有为家,那次正好王有为一个叔伯弟兄 结婚。 “哟哟哟,你还伤了自尊了?呵呵呵。”王瑞笑着。“说点正经事吧,咱们两 个什么时候,嗯?什么时候就能让我在我们那里也露一把脸,也让他们知道我也完 婚了?” 王有为正色道。“等你给我买上房子那一天就可以了,呵呵呵。”王瑞还是一 脸笑相。王有为沉默。“没事的啊,你看把你吓的,我是嫁你的人,又不是嫁你的 房,明年吧,今年没时间了,后天就过年,难道明天结婚?呵呵呵。”王有为一把 搂过王瑞:“就冲你这句话,我给你脱衣服。”说着就去解王瑞的衣扣。王瑞咯咯 笑起来:“才不呢!你手那么重。”“那我就给你脱最后那两件。”王有为喘着粗 气,一把摁住王瑞的身体,“反正今天晚上我要再好好享受一下结婚的快乐!”: “就冲你这句话,我给你脱衣服。”说着就去解王瑞的衣扣。王瑞咯咯笑起来: “才不呢!你手那么重。”“那我就给你脱最后那两件。”王有为喘着粗气,一把 摁住王瑞的身体,“反正今天晚上我要再好好享受一下结婚的快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