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天堂 作者:youleng 塔塔只喜欢安妮。 在生冷无人的暗夜,塔塔打开电脑,享受MODEM 单纯的噪音,屏幕投射的刺目 光芒,小屋莹黑并且温暖,安妮的故事,和这里有着太多无奈的契合。 冰凉的卡布奇诺,乳色的奶油泡沫浮在表面,白色的瓷杯,空气中弥漫着柔和 的甜蜜。 俗气又老套的故事里,她是主角。 泊完美的长发,细细的眼睛,无懈可击的厚嘴唇,潮湿并且柔软。 塔塔把双手交给他。 泊的手指修长,穿着桔色的T-SHIRT ,弹着吉他。 他坐在床边,塔塔就在泊温柔的注视下,缓缓闭上眼睛。幸福而满足。 那把漂亮的吉他,泊把它留给了塔塔。当她终于知道泊决定抛弃它时,就用红 色的布小心地包起来,像一枚静止的心脏,那是塔塔的。 泊终于不再弹吉他,修长的双手,曾经枕过她长发的双手被白色的手套保护起 来,塔塔知道,它将要承受别人的温柔。 泊做了新郎,剪去长发,无名指上细小的铂金戒指光芒刺痛了塔塔的眼睛。 交相辉映的戒指套在另一个女孩的手指上,传闻中那个恬淡安静的女孩,在阳 光下做着美丽的新娘。 塔塔自卑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泊说,塔塔你还太小。 塔塔很想再去一次南方。 以前去过上海,美丽喧嚣的都市,充斥着30年代旗装高跟鞋的拥挤。 离赤道很近的地方,灼热的日光,潮湿的空气,一切都变得干燥和容易遗忘。 塔塔只想确定自己究竟可以抓住一些什么。 结果她去了越南。 进口车在满是碎石的路上颠簸,越南导游热情可是语法颠倒的中国话,整片整 片荒芜的土地,简陋的砖房,傍晚太阳残余的光辉,像极了古代的战场,只是没有 硝烟。 沿途美丽的越南女子,戴着斗笠,把方巾折成三角形遮住下巴。用黝黑结实的 手把青色的椰子一粒粒排列在石桌前,等待游客挑选。 冰凉缺乏甜味的透明液体。 塔塔把一粒完整的椰青藏到了座位下。 全陪是一个叫做阿多的越南女子。越南人喜欢在名字前面加上一个阿字。 阿多是典型的越南女子。向前突出的额头,瘦削的脸庞,皮肤因为缺乏护理而 粗糙甚至脱皮。可是眼睛很大,因为瘦而愈显突兀。 他们去吃一种不知名的甜品。牛奶混合冬瓜熬成,放了许多糖。店主把从肮脏 麻袋里掏出的碎冰扔进汤里。 阿多吃得很开心。 塔塔走在使馆区的路上,很安静,种满了绿色的热带植物。 想起西贡,想起一幕爱情:关于中国北方男子和法国女子的。泊和那个男人有 着惊人的相似:苍白,瘦削。只是,她自己不是法国没落的贵族,而这里,是越南 贫瘠的北方。 看不见漂亮昂贵的汽车,走私的摩托在狭窄的路上像蚂蚁般穿梭,最高级的市 场里全是印着欧美文字的的商品。 塔塔为他们悲哀,一个没有自己骄傲的民族。 离旅店很近的地方有一个烟店,卖各式进口的香烟。在河内的那段日子,塔塔 每天晚上总会去那里,尽管她不抽烟。 白色的MILDSEVEN ,是泊最喜欢的。 店主是中国南方人。 塔塔接过MILDSEVEN ,烟盒上总会留着他指甲的香味。 白皙修长的手指,拇指、食指和中指上有一圈圈淡淡的黄晕,一双属于泊的手。 手指在不经意间碰触着塔塔的手,塔塔闭上眼睛,想着,那是泊在床边注视着 她安然入睡。 塔塔和他坐在店外的矮凳上讲话。听他说软软的江浙普通话,看他明亮的大眼 睛。她很喜欢,与泊完全不同的类型,那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然后他送塔塔回去,走在寂寞暗淡的路上,都不说话,昏黄的路灯把人的影子 拉得很长,想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塔塔笑了,跳着向前。 他突然拉住塔塔的手。 于是塔塔发现,那终究不是泊的手,他的手潮湿并且柔软。而泊,手指上硬硬 的茧子,干燥得让人无所适从。 两个人都没有动,她把手慢慢地抽出来,她已经适应了茧子与肉摩擦的感觉。 都尴尬地笑了,后来,塔塔便不去找他了。 在越南的最后一天,塔塔决定去寺庙。 庙里供着死去的皇帝,这是一个现实的民族。熏香缭绕的屋子里,地上跪着一 大群虔诚祈福的男女。 塔塔走出来,一个越南老女人在兜售椰壳做成的饰品。她想着该选什么送给泊, 最后是一条简单的手链,只有两枚不规则的椰壳碎片,用木珠和丝线穿起来。 付钱的时候,老女人冲她笑了。 看见满嘴槟榔叶以及染得通红的牙齿,她就惊叫起来,流着眼泪跑开了。 想起那枚血红色的心脏,心里一阵疼痛。 塔塔决定回去。 车子在中途停下来,导游请大家品尝绿豆糕。 塔塔溜出来,看见脏兮兮的越南小孩,赤着小脚肆无忌惮地踩在被太阳烤得灼 热的地上。 塔塔也脱下鞋子,请人照下了她和越南小孩子,那里面,都笑得很快乐。 跨过那条线的时候,塔塔看见阿多在另一个国度向她招手,两个人的脸上挂着 亮晶晶的东西。 塔塔知道阿多正在供着她的情人念书。也许她要经历的是中国传统的秦香莲的 故事。阿多把情人送她的戒指炫耀给塔塔看,脸上满溢着廉价的笑容,于是,塔塔 也就不再忍心告诉她了。 到家的时候,椰壳已经变成了褐色,里面的果肉开始腐烂,发出恶臭的气味。 塔塔花了很长时间把它清理干净,磨成细细光滑的碎片,然后在坚硬的壳上钻 出一个一个小孔。 塔塔把它们穿成一串,挂在床头。 像注视她的泊的眼睛。 本来是想把它们送给泊,可她害怕就像看见那两排牙齿一样流泪。 她最终没有去找他,正如她以为可以在越南遇到他和新娘一样。 她想起阿多和她的情人。 原来哪里的爱情都一样。 原来哪里的爱情都没有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