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水冲来的女子 作者:梦里潮汐 时光凋败,陨落岁月的星辰,两极冰化,填平地球的凹陷。承受毁灭的变迁, 天空失去了翅膀,越发的荒芜。山野不复存在,遗忘了盛开的声音和采摘的风华。 沦陷的城市早已面目全非,轻易就抛弃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辉煌。断绝生存的供给, 束手无策的人们绝望的等待着死神的大驾光临。三十世纪史末无前例的灭顶之灾。 我随着一艘救生艇在黑幕笼罩的汪洋上漂泊流浪,看不到来路,望不到归途。 只能在浪涛汹涌的此起彼伏中安静的忍受寒风刺破肌肤的疼痛。我紧紧抱着全身 湿透的身体,疲惫的倦怠已牢劳抓住丧失勇气的神经,但我不能睡,害怕一闭上 眼就再也睁不开。最后连同自己的影子和被巨浪掀翻的小艇,像那些无辜的生命 一样慢慢沉入冰冷的水底。 我是海边出生,海里成长的女子,因此对水有着特殊的感情,几乎达到迷恋 的程度。平日里,就喜欢赤脚走到海边。平躺在沙滩上,潮水迅速淹过脚趾,膝 盖,腰肢,胸,脖子,耳垂。最后是额头。睁开眼睛,在水下看一线蓝天过往流 云,世界顿时沉如深深的海底。闭上眼睛,在水下鱼一样自若呼吸,勾勒那些虚 拟的幸福。而每到夜里入睡,又都重复做着相同的关于水的梦。烟蓝流畅的天幕 下,阳光温柔的洒满了一望无际的海面,连风也受到了感染,一颦一笑都弥散着 烂漫的气息。只是如今,每当我想起暗流深处支离破碎的城市残骸,想起一具具 骷髅的遗体,就忍不住怀疑,对水的热爱是否一如既往? 仍记得这场前所未有的劫难降临的那天,我驱车去探望从小玩大的女友,笑 容明朗单纯的 Lotuschris.Lotuschris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上开了一家花店, 因为待人诚恳,花新鲜又公道,光顾的人很多。去的路上,晴朗清澈的天空轰雷 阵阵,像战时密集的鼓点敲打城市的上空。街旁怒放的樱花大簇大簇往下掉落, 荡漾在空中,可是连风也不曾来过。老一辈的人曾经告戒过,每当有不幸的灾难 发生时,大自然总有善意警告 .可面对这些征兆,谁都不曾在意。 Lotuschris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花店里居然一个顾客也没有,难得的清 静。听见脚步声,Lotuschris抬起头,脸上露出意外的不可置信的表情。Lotuschris 瞪大双眼,惊慌的往后退,碰倒身旁的椅子。一声巨响。也在这一瞬间,潮水中 邪似的狂笑起着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这座城市。淹没这个星球。目光所及,净 是漂浮在水面的丧失呼吸的人和动物的尸体,被摧毁得无法辨认的建筑的和物具 的残骸。海水变成了猩红色,人类灭绝人寰的哭喊惊天动地。 过去的影象和眼前的事物重叠交集在一起,一边是破碎的清晰,一边是颠覆 的混乱。然后所有的画面在一瞬间轰轰烈烈的坍塌了,一切都在这崩塌中化为纷 飞的碎片。丢掉从前单纯干净的感觉,万般的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失去意义。 我是被一个体格强健的目光沧桑的中年男子搭救上救生艇的。他若有所思的 望着远方,他的语气悲凉,他告诉我,他最爱的工作就是在海上。这次,他幸存 下来了,但他可爱的妻儿却不知道被大水从到了何处,是死是活。他还说,你是 被大水从来的女子。他问我的名字,他想记住生命最后一个阶段的所有细节。是 的,我们都清楚的知道,作为幸存者,我们的身后还有更严峻的考验。淡水和食 物。我们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死亡,等待被救。后者发生的可能为 零,除非奇迹。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就做衣冽。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没有去追问 其中的原由,我一直担心着Lotuschris的安危。 后来他被大水从走的时候,我听见他说,如果能够多一点时间……他是为救 一个小男孩而被无情的大水吞噬的。那个小男孩我认识,他是丧失语言能力的天 生的病儿,一个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住在贫穷的木屋内的可怜人。连医生也认为哑 男孩今生不可能开口,除非奇迹。但我却清楚的听见了哑男孩那含糊却字字刻骨 的哭喊,妈妈。他发出了生平的第一个声音,可惜他的母亲不能听见。所有的挣 扎化为徒劳,大水将哑男孩淹没。连救我的那个男人也不幸遇难。他们应该已经 死了。 我开始一个人。我飘向不知道的地方。有时候,我会有异样的冲动,会突然 感觉正经过的地方以前曾拉着父母的手轻轻走过,或者是和朋友相互追逐过。有 时候,我会对着炎炎烈日伸出手指,变换手势。我一遍又一遍对着惨白的天空大 声呼喊,明天在那里? 今天,终于又撑过了一样漫长的夜,天空逐渐恢复光亮的时候,我看见一艘 救生艇被大水从遥远的方向从到我的左右。那艘救生艇上昏迷了一个衣裳褴褛, 头发凌乱,嘴唇干裂的年轻女子。我想办法上到了她的救生艇。将自己最后残剩 的食物和淡水喂进了她的嘴里。日光淡去的以后,她醒了过来。 她艰难的挪了挪身体,将视线停留在很远的海面。她的目光犀利冰冷,仿佛 因洞悉了生命的本质而足以看穿一切,不放过任何微小的摩擦。她开口说话,语 气含糊勉强也可以听清。她说,她是被大水从来的女子。她曾经简单的以为,只 要有一间屋子,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守着爱的方向,不去计较多余的牵袢,就是最 大的幸福。虽然灾难来临了,但还是那么留恋生命,还是想要清醒的看着自己走 完最后一步。只是忘记了,最后的结局。我们无一幸免。她还说,她已经绝望到 要放弃生命了。 她最后说,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她还以为只要一闭上眼再也睁不开了。 话说完以后,她就对我微笑,笑容凄楚模糊。她摇摇晃晃的站起,侧身跌进 了海里。溅起大片水花溅在我身上。我坐在救生艇里紧紧抱着自己,泪水大颗大 颗往下滴。海水从我头上漫过。无声无息的漫过。 我发现,刚才被大水冲来的这个女子其实就是我自己。 …… 从没想过,那个救我一命的男人为何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字,其实他只是想过 要一点时间,很多的话留着以后慢慢说。 那天Lotuschris见到我时反常诧异的表现,其实她只是忽然预见了从我身后 涌过的那片海水。她看见死神在空中翩翩起舞。妖艳婀娜的舞姿。 那一律没有声响的镜头,其实是当我越接近世界尽头,看的的画面越单一减 少的时候,我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听的欲望。 …… 我们一味的推延着离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