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药之下 ——现代职场小童话 作者:乡言 1 20XX年,中国已加入WYO ,进入国际经济大循环。洗发水厂商亦不例外,为 寻求生存发展,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其重头戏无疑当属广告大战,各种企划案之大 胆﹑想象﹑创新﹑突破﹑足令挑剔的老板们叹为观止。致使充斥万千荧屏的广告皆 尽“精品”。地毯式轰炸下来,初时尚见成效,日久却显疲态——销售额不升反降。 一日,“天鹅梦”度假村高尔夫球场旁会所沙龙内,聚拢了一批头冠“总监”, 怀揣“MBA ” 之当代业内精英,为挽救颓势,共商大计。 “我们的现状是八仙过海,各自为战”,会议召集人Q 君,品着上等毛尖,咬 文嚼字又不失效率地切入主题:“广告虽已铺天盖地,无奈大众的素质太低,对商 品的了解明显落后于时代。亟待我等采取团队规模行动,给予正确引导,促使之提 高。” 旁边的S 君向来以Q 君马首是瞻:“Q 君所言极是,大众的头脑缺乏锻炼,反 应迟钝,当务之急是需下猛药。” 在座诸君自然没有头脑迟钝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打拼到如今的位置?问题是 从哪儿入手。 片刻,素有“鬼才”之称的小G 发言:“近来综艺﹑晚会节目火爆,可谓老少 咸宜,雅俗共赏;而我们竟未参与,等于将机会拱手让与他人。何不玩它一把?… …. ”。 小G 的话得到满座附议。 众君在挥过球杆﹑蒸过桑拿且酒足饭饱后,草签多边协议一份,谑称之为“猛 药行动”。大意如下:共同出资联合赞助参与电视台综艺晚会;由Q 君负责行动召 集和协调,小G 负责细节等指挥策划,S 君负责联络电视台……。 2 电视台要举办“洗发﹑护发知识暨广告竞猜大赛综艺晚会”,欢迎报名参赛! Y君盯着荧屏,两眼放光。 他下岗已多时,身无一技之长,又做不来吃苦下力的事,每月数着200 大元生 活费混日子;新婚不久的老婆在郊区小镇的杂货店打工,经常寄住娘家。懒散兼无 聊中,Y 君每日便在电视机前打发时光。各档连续剧,包括每隔15分钟出现一次的 长达5 分钟之久的广告,都照看不误。日积月累,竟可将广告内容倒背如流。参加 大赛能上电视露面并有产品馈赠,虽算丰厚;但真正令Y 君心动的是优胜者大奖: 除奖金3000元外还有“新马泰豪华游”!Y 长这么大,唯一的国内游还只是结婚时 去了趟深圳。可那飞机,豪华游轮,酒店高级客房和护照,压根就没打过照面!而 那3000元,比他一年的下岗费还高!挡不住的诱惑!辗转反侧之余,Y 君决定排除 万难去摘取这只吊在空中散发着诱人香味儿的馅饼。 次日,Y 君一反常态早起,用心梳洗着装后,对镜打量,自诩虽赶不上汤姆. 克鲁斯,却也不输于刘德华,便匆匆赶去电视台报了名。 经过一番筛选﹑初赛,复赛,Y 君过五关斩六將居然成绩不俗,终于入围取得 决赛资格。 3 紧锣密鼓间,大赛晚会在电视台如期举行。大赛规定,场外观众可拨打热线电 话回答问题参与有奖竞猜,此举不但大幅提高了节目收视率,同时被提高的还有电 信局的营业额。有闲又兴奋的市民们手握电话机,眼望荧光屏,恭候机会降临。 此时在Q 君府上装璜考究的客厅中,深陷在宽大、松软的进口沙发里的Q 、S 、 G君三人,六只眼睛也齐对着五米开外的东芝背投彩电。 宽阔、清晰的屏幕中色彩绚丽,欢乐的音乐自高保真环绕立体音箱中溢出,迴 荡于三人耳畔。 女主持人一袭低胸晚装,其举手投足,腰臀款摆之时,一头夸张似瀑布般的美 发,随之飘舞。 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加上如花笑厣,其性感与美貌大可倾城倾国。男主持人亦 不遑多让,身着由某名牌厂商赞助的高档休闲装,英俊五官之上顶一头蓬松光滑如 丝般,风格前卫的长发,更显风度翩翩,潇洒倜傥。二人妙语连珠,插科打诨,收 放自如,熟练地将晚会一步步推向高潮。 看来节目主持人已充分注意到晚会之主旨,没有忽视头发的造型。Q 、S 、G 君满意地想。 大赛已进入关键时刻,风情万种的主持人宣布进行最后的一项抢答比赛“看录 像说出广告词”。 以决出最终名次。欢呼声、锣鼓声中,硕果仅存的几位参赛选手各就各位,准 备新一轮的出击。 Y 君为晚会精心包装了一番: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比皮鞋更黑亮的,是那头 油光的美发。 荧屏里玉树临风般英俊的他,还真应了一句俗语“人靠衣裳马靠鞍”。他现以 微弱优势领先,心情已不似刚开赛时慌乱,对胜利的期望又使他紧张。“镇定些”, 他给自己打气。这种竞猜小花样,并非是白领策划者之独创专利,Y 君于百无聊赖 之时,一个人蜷在蜗居里对着21吋的“长虹”,也不知玩儿转过多少回了。 抢答已进行了两个题目,Y 君于第一个题目动作稍慢被别人抢先,可这位手快 的参赛小姐,脑子之灵巧却远逊于手的麻利,将广告词张冠李戴,一片遗憾声中被 扣除分数。这使其他选手谨慎行事,倒是成全了Y 君,使他能不失时机地正确抢答 后面的题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公司招聘面试的场景,拥有一头乌黑亮发的英俊小生吸引 了场中所有考官的视线,某大公司的面试顺利通过,考官们目光不无羡慕地扫视过 其美发,纷纷向他握手道贺,自然,求职成功了。Y 君早在那美发小生一露面就按 下开关。答曰:“XX的卓越品质,使我倍增自信。” “回答正确,加分!”掌声中,主持人调侃道:“看来Y 先生也倍增自信啦! 各位选手请多加油!” 什么自信?Y 君心中嘀咕着,过去每看到那美发小生,都难免有狐狸见葡萄的 感觉,心中酸溜溜;若真有使求职成功的洗发水,自己或者不会失业?。 接下来屏幕上是医院的婴儿室,正在啼哭的婴儿,被护士小姐扭头散开瀑布般 的黑亮秀发惊骇,哭即止且微笑。Y 君早在婴儿啼哭时便按下了抢答键,待录像播 完,好整以暇地回答:“XX,非一般的魅力!” 在音乐和掌声中,Y 君不以为然。这广告不知看过多少次,有一头黑亮秀发的 广告模特是著名的偶像派歌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漆黑油光、毫无瑕疵的长发, 酷似商店里挂着的假发。甚且,还曾忍不住胡思乱想过:这婴儿是否特异功能?。 压轴的题目开始!这是小G 新近的得意策划,是上司B 总裁在几个方案里一眼 相中的,还未在该电视台播放。要答对这个广告词,哼哼,没那么容易!小G 面露 狡黠的微笑。 屏幕中,由远而近,出现一个长腿细腰丰胸的未来女超人,纤纤玉手捧着XXX 产品,昂首之间,但见那秀发便遮天盖地般飞舞飘荡;所过之处,乃摧枯拉朽,鬼 魅魍魉无不遁形;顿时,似超新星爆发般,天地增辉!万物景仰! Y 君等一干参赛者,看下来都觉有些眼生,一时间无人抢答。Y 君本是越战越 勇,思路竟也比平日敏捷了许多,忽想起,曾有某产品广告中一句话似可相匹配, 当下求胜之心大切,全不顾自己得分已经领先,伸手按下抢答键要赌上一把。 全场肃静,只听Y 君胡诌道:“纵横宇宙,超凡的我当然选择超凡的XXX !!” 待到主持人宣布“回答正确,加分!”时,掌声雷动。 “哇噻!”客厅沙发中的小G 们看得目瞪口呆。 接下来公布名次,不用说,Y 君得偿所愿获大奖赛冠军。是晚他如沐春风、风 头出尽……。 4 Y 君将所得奖品,一堆洗发液,除留下一罐给从娘家回来的老婆外,其余全部 放到妻弟的杂货店里出售。他虽然不懂经商理财,但也会设法将经济利益最大化。 新加坡的圣. 陶沙岛、马来西亚的云顶游乐场、芭提雅的海滩,这可是有生以 来从未经历过的享受。当Y 君沉醉在旖旎的东南亚风光中时,在XXX 公司里上班的 小G 却正大伤脑筋。 原由是现今广告战逐步升级,又兴起请“产品代言人”。但一流的明星经纪人 开出的都是天价,其他略有知名度的也要价不菲,而公司目前银根吃紧。精明的 “CEO ”——B 老板不但懂得商场如战场,不进则退的道理,更善于挖掘属下能力: “你是有名的鬼才,定会想出金点子。” 难题压给了小G.顺从地接下任务的G ,绞了几天的脑汁,而灵感之神却未光顾。 “吝啬鬼!孤寒鬼!没米还想煮饭!”G 坐在真皮椅中转来转去,心中分别用 普通话和广东话将B 老板来回地咒着。正气闷之时,秘书敲门,是电视台送来了大 赛录像带。“去会议室。” 他吩咐道。反正一时也解不出题目,那就看看录像权作解闷吧。 当看到荧屏中Y 君满面春风举起奖杯时,小G 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用他常 说的话是“找到了感觉”。 在宽敞的总裁办公室里,G 提出了解决方案后说道:“好多公司花大钱请明星, 作得多起来也成了俗套。若要新鲜热辣、与众不同,兼顾费用,或者这样可以达到 目的。” 权衡再三,受制于钱包,在素喜追求标新立异、另辟蹊径的“鬼才”小G 建议 下,XXX 公司的“CEO ”——B 总裁采纳了G 的新方案、批准了聘用Y 君“产品代 言人”为期一年之和约。 5 Y 刚得知被聘时,是既惊喜、又胆怯。他是个普通下岗工人,特别顾虑自身条 件太差难以胜任。和老婆商议,老婆却很赞成:“天上掉下来的钱哪有不赚的道理, 那烂仔韦小宝还能作公爵、当大官呢。”看过金庸连续剧的她给老公鼓劲。 “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Y 作了决定。 而令他记忆犹新的是,在泰国时曾听导游小姐说那里因几年前金融风暴影响, 经济未能很好复苏,连“人妖”皇后都为了生计去做码头搬运工,Y 君暗中庆幸自 己鸿运当头。 Y 君对成为自己老板的小G 心存感激,有机会便对小G 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以小G 的智商及“EQ”,很快就看出Y 的“修为”层次,属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之 辈;但因他乖巧听话,且不失机灵,在小G 的周密策划点拨指挥之下,却也顺利出 席了产品发布会,还录制了若干颇具水准、趣味盎然的广告段子。 转眼三个月,已近岁尾。坐在宽大写字台后大班椅中的小G ,手端散发着浓香 的麦斯威尔咖啡,看着秘书送上的关于产品市场占有份额增加的统计报告,舒坦得 浑身毛孔都散发着得意。 在他眼里,市场是个大舞台,产品是道具,营销方案、广告策划是剧本,而他 ——世事洞明的“鬼才”G ,便是主宰剧情的总编剧兼大导演,至于Y 那小子,充 其量不过是他手中价格低廉、还算好使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悦耳的内线电话铃声响起,是秘书请示关于N 市出差的准备工作。G 作了几点 指示后,又补充道:“通知Y ,一起去N 市开新产品发布会。” 6 N 市的产品发布会顺利召开。当晚,为答谢各方媒体支持并开拓市场而举办的 联谊酒会,在小G 等一行下榻的酒店进行。当众人正在灯红酒绿中大块朵腴之际, 大厅里却冒出一阵浓烟。 待醒得失火,已是烟尘滚滚,依稀可见窜出火苗。慌乱的人们呛咳着夺路而逃。 Y和G也不例外,眼看着出口被层层互相拥挤甚至践踏的人墙堵住。情急中Y 当机立 断,拉着G 奔到远离出口的一面窗前。Y 顾不得烫手,从餐台中抱起厚重的铁板烧 板,强行将窗玻璃敲碎…..登时,一股冷风夹着浓烟吹了进来。Y 和G 精神一振, 发觉到窗下是一棵大树时,两人即刻便一先一后对准树叉跳了下去……。 在消防车凄厉的鸣叫声中,Y 和G 总算逃脱一劫,且没有伤筋动骨。 二人从树下吃力地爬将起来,忽然,身体尚未完全站直的G ,忘记了全身筋肉 刮伤的疼痛,呆立在那里,两眼圆睁,直直地盯着Y :Y 的一头美发象被变魔术一 般荡然无存,只剩下一棵光光的头! Y 先是诧异G 的目光,很快,用手护住光头。在昏暗中,他终于看到了在不高 的树枝上,有一只假发套在风中发抖。 7 已过了午夜,小G 头枕着手摊在床上,旁边坐着早已戴好头套的Y.虽说是消防 队来得及时,大部分客人得以获救,公司一行人、物均告平安,且Y 又能临危处变, 却仍抵消不掉G 的愤怒:洗发护发产品代言人竟聘了个没头发的,传出去想不成笑 柄都难!老猫烧须,居然被这小子玩儿了!他坐起来严肃地对忐忑不安的Y 道: “我们的和约需要解除”。 好一会儿,听懂了这句书面语言的Y 辩解说:“我并没瞒你,你也没问过我呀?” 这小子不知是装傻还是智商太低,G 着实气恼:“这我知道。问题是这无疑会 影响到公司和产品的形象!”他能够想象出B 总裁得知实情后的不快表情及竞争对 手的讥笑嘴脸。 要被炒鱿鱼!Y 立刻想起下岗后渡过的那些孤独、浑浑噩噩的日子。不行,得 为自己争取!Y 拿出大奖赛时的勇气:“谁会知道呢!今晚只是个意外!”停了一 下,又道:“那些个明星们,也是有整容的呀。” 提线木偶竟有此等思维,G 的肝火大旺:“这怎么能相比?!”。 G 摆摆手示意他去休息。 令G 心情糟糕的不只一件事:N 市明日先睹为快的新闻显然是这场火灾,精心 筹办的产品发布会新闻效果肯定会被冲淡。 G 打定主意炒掉Y.不能冒险,让这个劣质的提线木偶万一坏了事。但是,要找 到一个适当的理由,Y 是他推荐的。临行前B 老板曾透露过,准备明年初提拔他出 任副总裁,在这节骨眼上,不能让B 发现他有一点点失误,……。 天快亮时,小G 才打了个盹,醒来时已11点。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至床前,被枕头上散落的一堆短发吓了一跳。难道真有了鬼? 习惯地,他搔了搔头顶,手里却抓了一把脱落的头发。怔了半晌,渐渐明白了:连 日来工作的疲劳、紧张、加上昨夜里的惊吓和焦虑,使他患了“鬼剃头”,即“神 经性脱发”症。 犹豫再三之后,他抓起电话,拨通了Y 君的房间……。 8 半年后晚上,绿荫阁咖啡厅的火车式雅座里,有两位衣冠楚楚的男人,有着乌 油美发的那位注视着对面留短平头的,举起啤酒杯:“G 总,谢谢你,跟着你我学 到了许多。” “就这么简单?” 小G 瞳孔里闪着光:“我猜,你要提前解约,恐怕还要去 参加广告模特大赛吧?” “你觉得可能吗?!”Y 一脸否定的神色。 “换作别人当然是不可能喽!”促狭的笑容浮现在G 的嘴角。 这鬼 G! Y点点头:“我该走了,是一家公司市场部。当然,不是洗发护发产 品。”加上这句多余的解释后,Y 又道:“不过,我会记住你的刚才说的话。” “祝贺你!其实,你也教会了我许多。”G 的眼中竟难得地透出几分真诚。 悠扬的萨克思管乐曲声中,两人干杯,一饮而尽。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