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邪派男青年群像 阿伟是我在中学时代打电动认得的。那家伙架一副眼镜,头上的毛总是无规则 地向四面屈伸。近些年来,听说他是迷上漫画了。我开始很为他高兴了一阵,但当 我看过他所有作品后,我便明白自己是空欢喜一场。 一幅《守株待兔》:几个大头造型的农民,线条简单的一只红兔(世上珍稀红 毛种)。 一幅《创世降魔传》,副标题为《打倒空洞浮夸的中国漫画》:一个大头武士, 全身包裹铁皮,一骷髅举刀作砍状。 几幅连续作品《幻想三国》:一女名苏秦,天未亮前带几杂兵,欲行刺帅哥赵 云。 我认为:第一幅画,二三年级小学生画的《小鸡吃米图》与之不相上下。第二 幅,那个副标题正适合它。那几幅未画下去的连环,后面的剧情我已为他想好。行 刺失败,帅哥赵云擒了苏秦后,与她做了夫妻。 大约是我并未夸他几句,阿伟有些不满,连说我不懂艺术。我想他也许说的不 错。之后他开始感慨了:“想想当年的梵。高吧!生前不是也没人赞赏他。可死后, 他的画居然成了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了。”我有些动摇了。梵。高,的确不错的, 也许他是第二个梵。高也说不定。我竟这样贬低他的艺术品,我真是不应该。 于是,我回家专门了解了一下梵。高。 梵。高,荷兰画家(1853-1890 ),后期印象画派代表人物之一。代表作有《 向日葵》,《农民》,《囚徒放风》等。 看了看他的出生年月,竟只活了三十几岁,又看见梵。高生前遭遇,不禁为阿 伟担起心来。梵。高原来还住过精神病院。不仅如此,梵。高一辈子没女人爱。唉, 我想阿伟还是不要成为第二个梵。高为妙。即使将来什么《守株待兔》,什么《创 世降魔传》卖了好价钱,他又享受不到,那又何必呢? 过了些日子,我发现自己空担心一场,因为我摸清了阿伟生活的总规律。 早上七点半起床,上班。到单位泡杯茶,吃个早点,然后先睡上一小时,之后 起来修修电话。如果没电话修,依然打盹至中午下班。回家后打开电脑打电动,直 至下午上班。下午,依然在单位养精蓄锐。下班后,迫不急待打开电脑,继续打电 动。深夜上网,上的是黄色网站,大量下载黄色美女图片。劲头一上来,可以对着 那些黄图直到深夜二三点钟。 以上就是我与他同住几天间所了解到的。 之后,我发现他在一块速写画板上写下他的梦想:“换主板五百五十元,换CPV 二百二十元。” 我终于知道,第二个梵。高在没出生前就已经夭折了。我现在倒希望阿伟还是 学学梵。 高的好,他这样过一百年,实在是不及梵。高过一天的。 雨果 阿伟有个房客叫阿磊,听说是个文学爱好者。经常听见阿磊吟几句古诗的。什 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醉里挑灯看剑”之类。我很以为阿磊是个人才。 一天,我到阿磊房里与其聊天。阿磊那时正在看《悲惨世界》。大概是看到感 动处,竟泪眼门朦胧了。 阿磊见我进来,把泪一抹便叹到:“雨果真是太一厢情愿了。你想想,一个牢 里的重犯冉阿让,被神父救了一回,就陡然间变成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我答道: “但你还是被感动了。”他回道:“是啊!我是哭了。我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看 到冉阿让死了,就有些伤感了。可是我是被雨果的虚情假意骗哭的。我要是写,一 定要写出真情实感来。”一开始,我也认为阿磊的话是不错的,唯一给人空荡感的 是那个假设。于是,我期待阿磊的真情实感。 我开始留意起这位阿磊来,因为他是能创造真情实感的人。但似乎阿磊的酝酿 周期来的长了点。每当我到阿伟家问阿磊的情况,阿伟总是说阿磊从晚上八九点睡 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此后吃个盒饭又睡到他下班回家。晚上吃了饭,盯着天花板 看上二三小时,之后熄了灯入梦。 不愧是高人,艺术地构思都在床上完成。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探访阿磊。只见他房里放了若大一只鱼缸。缸里水草摇羿, 几十条热带鱼穿梭其中。阿磊见到我说:“怎么样?不错吧。只要我把这些珍稀鱼 种繁殖成功,钱就如水一样流入腰包。”原来,阿磊终于抛下跟雨果地竞争,问他 老子诈了几个钱养起鱼来。 我后来想想这样也不错。我只是对阿磊假设的信任度降到了零点。雨果的“虚 情假意”最终还是战胜了阿磊假设的真情实感。 海明威 一天,在路上遇见初中时的同学阿俊。阿俊神采飞扬地与我打招呼。之后,我 知道阿俊现在真是不得了,成了省内很有名的Y 晚报的记者。 闲谈中,阿俊说到了他最近发表的一系列文章。特别提到《Q 集团香飘海内外 》那篇报告文学。我不禁有些愧了。我以前是不大看得起阿俊的。记得那时阿俊考 试,六门课有五门不及格,经常靠作弊过日子。最后,他老子花大价钱买学给他上。 可几年不见,阿俊竟然如此有出息了。我突然不自然地想起阿磊,想与他探讨一下 文学创作来,于是我说:“你知道雨果吗?” 阿俊眼睛一亮:“雨果,当然知道,伟大的诗人嘛。《少年维特的烦恼》这首 不是他写的嘛。” 我好像遭电击一般,浑身抖了一下后,僵在那里。N 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阿 俊,竟然把歌德的书信体小说硬套在雨果的头上。我一下又一百八十度地回到我原 来的立场。 我干笑着说:“你怎么通过考试的呢?” 阿俊不无得意地说:“考试全是假的,抄抄写写。万一不及格,给老师甩几颗 ‘手榴弹’(酒),打几梭‘机关枪’(烟),再不然送几张‘毛泽东’(钱), 就什么都解决了。” 我真是笨,忘了他家财力雄厚,他老子是资深老记,什么事情搞不定。 阿俊此刻又有些忧愁了:“现在做记者真闷。想想以前的海明威,多潇洒。东 飘西逛,枪里弹里都去过。听说还去过非洲。” 我想他对海明威倒是还了解的。 接着他又说:“海明威也许连黑女人也玩过的。最近,我花了一千块玩了一个 ‘鸡’,感觉不错。跟那一百块的就是不一同,还有名片。” 说着,他便掏出来给我看,我说:“沙特那些王储还玩百万美元一夜的‘鸡’ 呢!一千块的岂不是还是不上档次吗?” 他听不出我的不友好,答道:“真的?什么时候我发了财一定要出国去,待在 中国真没意思。你看看海明威……” 我知道他要推测海明威的风流史了。我也知道阿俊心中的名记者兼小说家海明 威,是靠嫖女人出名的。 我当时有一个奇想:海明威当初自杀,是不是为了自己阳痿不举所采取的自我 解脱呢? 如果是,我真替海明威感到惋惜,他要是有一粒伟哥该多好。 比尔。盖茨 阿伟家楼上有个青年叫阿懿,他经常跑来与阿伟打电动。后来,我也与他熟稔 起来。阿懿是很爱电脑的,经常谈的话题也与电脑有关,并且他还炒股,有第二职 业,推销麻油。 听了几次阿懿的高谈阔论,我曾一度以为阿懿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青年。说不 定哪天,他就会成为比尔。盖茨似的巨富(阿懿是很愿意提起盖茨的。) 有天,我听阿伟说阿懿炒股赚了三百多块。我心里想看来我没看错人,“盖茨” 开始发迹了。 又过了几天,阿伟又告诉我阿懿炒股亏了五百多块,现在心灰意冷,决定退出 股坛,专心推销麻油了。 这时阿磊突然钻出来说道:“这个阿懿也真可笑。竟然要我老子帮他推销麻油, 说什么推销一瓶给三毛。你想想,我老子是大学里的教授,一个月拿几千块。要他 屁颠屁颠帮阿懿推销麻油,我想便是十块钱一瓶,他老人家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吧!” 我一听这话的确不错的。知识分子对于脸皮向来是看重的,自然不会为三毛钱 的蝇头小利去搞什么推销。我不知阿懿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 这时阿懿破门而入,见到阿磊气便不打一处来:“瘦干子,再不多吃点小心被 风吹跑了。” 阿磊反击道:“总比有人满身臃肉,嗷嗷待宰强!” 阿懿气鼓鼓地打开电脑要打电动。阿伟说:“电脑被我拿密码锁起来。” 阿懿笑起来:“你搞笑,你想锁我。” 于是,我见他忙了半小时依然无结果。整张大饼脸上挂的不知是冷汗还是油脂。 我伸头看了一下。什么密码,只要用windows 的简单命令便能进入。整天谈电脑与 “盖茨”的人原来连windows 都没能熟悉呢。 我看着阿懿那饼脸上架的金丝眼镜,不自然地便觉出他的可怜与滑稽来。我想 他还是应该先把客车厂的工作做做好,要不然亏的五百块很会让他拮拘一阵子。 唐伯虎 大彬是与我一直从小玩到大的。最近很少见到他了。他见到我总说:“唉,忙, 忙的不得了。”我说:“你忙些什么?”他却就说忙,与我谈不到五分钟便骑着他 的仿本田一溜烟地跑了。 我有时真为他的忙而高兴的。只是他的忙有些反常。他每天报道似的冲到我家 说了几句“忙”后就跑。我想既然忙就忙你的吧,干嘛非要通知我呢?我开始怀疑 他出了毛病,于是到他开的网吧探个究竟。 网吧由一个叫阿虎的青年看着。那阿虎只是在网上与网友聊天。我问大彬最近 忙些啥,他只是推说不知。 外面突然下起雨来,之后便看见大彬他妈领着一年轻女子水淋淋地冲进来。 大彬妈看见我便拉住我哭道:“我家大彬在干什么?你告诉我啊!”我感觉自 己似乎被当成教唆犯了。我诚惶诚恐地说:“他,他在忙啊!”他母亲见我言词闪 烁,于是认为我一定有问题,只是拖住我哭。 我不知大彬到底是怎么了,搞得他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替我洗衣服。 大彬在他母亲哭累时,终于载了一个时髦女郎回来了。于是两个年轻女人便敌 视。我听他母亲说道:“人家小毛有什么不好,你要在外面瞎搞。”接着,女人们 与大彬轰轰烈烈地“磋商”一阵后,便作鸟兽散了。 大彬一等她们消失,便坐在电脑前上网,我看见他的网友名单全是什么黑玫瑰、 黑山女妖、小芹、阿冰之类。而他与网友的谈话我也略知道一二:“爱死你了。” “爱到死。” “爱,一生不变”之类。 大彬向我介绍起他的网友来。说黑玫瑰太丑,黑山女妖太媚等等,我是不大记 得清了。 有一点,我是佩服他的。大彬够“风流”,也够“潮流”。 利用网络玩爱情游戏,我想唐伯虎是要羡慕的。当年唐伯虎还要拼死拼活花数 十载功夫研习琴、棋、书、画,才能赢得美人归。可如今大彬,一介凡人,只要敲 敲键盘,说说谎话,便骗得美女们时常冲上门来讨公道。 唉,科学之于人类太多便利了。 华佗 我对姐夫阿民向来是有些敬仰的。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救助过不少断膀断腿 的病人。 以致于经常有农民,大冷天拖着鼻涕上门送鸡蛋,送老母鸡什么的。 由此我对姐夫的医术一直持肯定态度的。又经常听他讲起他如何如何诊断正确; 如何如何手脚麻利;如何如何当机立断。我甚至都有点神往他的那张手术台了。我 真想有一天能亲自感受一下他无往而不利的手术刀。 华佗的医术高,那也是书上写的,姐夫的医术高似乎给我的感觉更加真切些。 我有时看着姐夫整齐地穿着白大褂在走廊里走过时,我认为现代的华佗应是这样的 吧! 一天,姐夫神情异常高兴地与我们谈他的故事。故事内容为:一老农病得很重。 姐夫认为此病人留在医院里异常危险,可能会毁了自己一生清誉。于是开了张出院 单,叫家属抬回家静观其变。果真,第二天老农一命呜呼。庆幸,庆幸啊!名声保 住不说,还省去很多麻烦。 姐夫阿民对自己的所做竟然赞不绝口。赞自己的精明,赞自己的周全。 我由此而明白在现代当华佗的秘诀:伤重的不救,有麻烦的不救,有关名声大 事的不救。 那当年华佗的傻就显而易见。他干嘛要替曹操头上开一刀,那多危险,万一失 败连命都丢了;他干嘛跑去给关羽刮骨疗毒,那多麻烦,自可以叫关公砍了膀子。 如果这样,关公也不用走什么麦城了。 不过回头我又想,书上都是拣好的写。说不定华佗也草菅人命,华佗也见死不 救呢?就象阿民他总拣他认为是好的讲一样。但对于喜欢做梦的我来讲,华佗头上 的光环更加大了,大概是由于阿民头上光环消去的缘故。 李小龙 电影里的李小龙老是鬼叫着,打得坏人满地乱爬。现实中的李小龙听说是为了 练肌肉,自己把自己电死了。不过他仍是当今许多中国男儿的偶像。 阿松就总是鬼叫着,颤抖着在我面前摆李小龙的姿势。而后伸出腿来绊我几下, 伸出爪来捞我几下,那我只有抵挡不住后退,逃跑。 阿松的目光是冷峻的,这实在是由他那三角而且小的眼睛放出的;阿松的爪的 确是尖锐的,这是一次工伤搅去他手指上“多余”的肉而造成的;阿松的腿的确是 修长的,这是由他三月不愿洗一次的牛仔裤所衬托的。 你能说阿松不像李小龙吗?我认为阿松如果长得帅点,是有机会扮一扮死去的 李小龙的。 你看阿松总大冽冽地往小饭店里一坐。要几个小菜,开几瓶酒与他“豪爽”哥 们狂吃暴饮。而后让老板记帐,一步三摇走出饭店去。 你看,阿松总是缺钱。他会问“豪爽”的哥们借上几百,再问我借上几百,说 是会还的。 之后,他手机一配,拼命地给远在他乡的哥们打电话,给他以前的性伙伴打电 话。但他说这是在联系业务。 你看,阿松办了一个纸箱厂了。他于是上夜班便不来,他在他自己的厂里干活 了,而我们在为他补上他未干的活。 你看,阿松与同事打架了。他舞了一铁锒头对着别人的背狂砸不止。他这时忘 记用李小龙的截拳道了,但之后他还可以李小龙式地示威。 你看,阿松终于从我眼前消失了。因为我“敬畏”这位现代的“李小龙”,怕 他的锒头与怪异的爪。 现在只要一听见李小龙的鬼叫,我便为他欣慰。你可以瞑目了,你的“接班人” 阿松他真的能让人“敬畏”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