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子铎看着张佑如上了一个男人的车。他没有看清楚男人长什么样子,但看到了车 是奔驰的。那一刻,王子铎想躲起来。本能地就想躲起来,似乎是他犯了错误,是他看 到了不该看到的。但王子铎站着没动。在人生的这一时刻,他发现自己很弱小,弱小得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自己的视线之内。生活一直让他活在理想与按部就班当中,他却没 有学习着长大,最后生活愤怒了,让他直接去面对现实,他显得傻比了。 张佑如的眼神坚定地在远处晃动一下,上了车。关门无声。奔驰悄然发动,转向, 朝王子铎开来。街上的人都赶着自己的约会,阳光显得很充足。王子铎感觉到世界在旋 转,旋转中的奔驰从他身边驶过,开车的男人朝他看了一眼,他慌乱地躲避开了。他恨 自己的眼睛,如果下次再碰上这个男人,他的目光一定不再躲避。 当王子铎意识到一切都没有了下次,他开始难过。所有关于“上次”的已经模糊, 她突然想不起来张佑如的脸是什么样子了,而现实没有了下次,所以他应该难过。他一 直跟自己解释说,那个男人是张佑如的老板或者客户,张佑如只是没有跟他打招呼而已, 可越解释越难过。难过让他不想在去解释什么。他不需要解释了,张佑如也根本没有解 释。 奔驰在前面的路口处等红灯。王子铎的心跟着红灯闪了几下,亮成绿色,车开走了, 比其他车都要快一些。王子铎再也无法移动脚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 现在这个地方,他忘了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这一天是春天的某个日子,王子铎相信这一天会是他一生最难忘的一天,但事实上 他很快忘了这个日子,他反复重复反复纠缠在内心的一天。他看着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在 脚边飞舞,来回旋转,他想到了生命是如何结束的,旋转可以带来结束。清洁工的扫把 亲近而敬畏,垃圾被卷走。自行车的轮子很神奇地在转动,空白带动着前进。树和电线 杆把街道分割得很合理,瞎子都没有出门。 王子铎只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游走。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是他自己没有感觉到而 已。现在他发现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脚步变得很生疏。他甚至不会走路,或者从 小学来的步子都不塌实。他没有了张佑如,他没有了自己,他空空荡荡地想着办法。 同寝室的三儿正抱着吉他弹唱,王子铎一声不响地倒在自己的床上。三儿停了琴声 问他出什么问题没有,王子铎还是本能地摇头说没事。他发现人真的太善于伪装自己的 脆弱了,已经到了会本能地逃避可能带来伤害真实了。三儿给王子铎倒了杯水,说看他 脸色很差,几乎是另一个人,刚进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王子铎哭了出来。他对三儿说,我失恋了,佑如,她坐着奔驰走了,她走了,她走 了,她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表情,她走了,坐奔驰走了。三儿从自己箱子里拿出一包纸巾 放在王子铎手边,说我到门口给你守着,想哭就哭吧,没人进来。王子铎随后听到了关 门声,他的眼泪不知道流了多久。 王子铎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口井,虽然没有摔疼,但他没办法自己爬出去。他只能看 着那一片天空,等待着,或者幻想着有一个人来救他。但看着那片天空,只能更加加深 他在井里的事实,只能让他的伤痛更加难以忍受。他自己很清楚,把生命放在以后的某 一个时间点上,他完全是看得到整个天空的,但在此时,他没办法自己爬出来,他也没 能力怕出来。或许,自己呆在里面让自己的伤痛减轻一些才是更聪明的办法。 晚上寝室的人凑得很齐整,兄弟四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酒就放在桌子 上,菜都带回来了,几乎算得上奢侈。王子铎没有让大家沉默太久,自己先举起了杯子, 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已经在正常范围了。王子铎说,事情会过去的,只是觉得很委屈, 其实也说不上是委屈,只是很突然,无法接受,但不管怎么样,该来的是一定要来的, 做男人我们才刚刚开始,我永远会记得哥几个。 已经准备好了要喝多的,但王子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喝多。三个人都很慎重,说 话都恰到好处,并没有如何诋毁女人,也没有过分夸大男人,可能是都经历过的原因, 对王子铎的最后牺牲,可惜大于同情。 直到凌晨口渴醒来的时候,王子铎才发现整个寝室都是污秽,有打扫过的痕迹,但 还是不堪入目。去了趟厕所,回来推门就是一阵恶臭,刚才在屋里习惯了倒没感觉了。 想想觉得有些对不起兄弟们,然后才找原因,是没有了张佑如。那种黑暗再次袭来,心 也跟着低沉起来。找水没找到,咽了几口唾液倒在床上继续睡去,三儿说了句哪哪儿有 水,但王子铎已经不想再动。 王子铎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到牛姑娘耳朵里的,他发现他对一切没有控制力,这所学 校里的人物关系让他很陌生,但有一点让他觉得很欣慰,大家都还在关心他,即使他沉 浸在和张佑如的世界里不愿抬头这么久,也没有抛弃他。 牛姑娘说,故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难过是肯定的,现在你经历了,这是你的收获, 让自己勇敢起来,你是最优秀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果是你先选择了其他的人 呢,放松一些,事情会过去的。王子铎说,谢谢你,我没问题。王子铎觉得自己的世界 完全换了一遍。天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时间也从来没有如此暖和,他只是把四年的日 子总结在了过去。现在才是刚刚开始。 这一天还是有些没有方向,恍惚一下就到了晚上。兄弟们各忙各的都还没有回来, 一个人坐在床上心情再次开始悲凉起来。摸到手机,不自觉地播了张佑如的电话,好在 没有打过去。他不需要再向张佑如求证什么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张佑如上车 前的眼神也说明了全部的问题。以后要慢慢忘记这个号码了。 正当王子铎渐渐睡去的时候,电话振动起来。是张佑如,王子铎犹豫了一下,还是 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