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青莲 几列青灰色的瓦房,象一只只倒扣着的木船,歪歪扭扭地夹出两条呈“丁”字 形的小街。从这边屋檐到那边屋檐横一根竹竿,晾青衣绿裤,晾干腌的青菜,晾一 串颤微微乐融融的街头小景。房顶上用簸箕晒着红枣辣椒榨菜萝卜干豆渣粑。 我们去青莲镇的时候,正是闲天。街上行人稀少,每家屋檐下都挂了灯笼,贴 了对联。灯笼是隔年的,对联也是隔年的,却残破地兀自守住一份没有散尽的热闹。 街边门前的石墩上坐了三三两两的人:纳鞋底的少妇,吸叶子烟的老汉,玩泥球的 娃儿……也有汉子在酒馆里坐了,一碟花生米,几片猪头肉,一碗白酒,就着东拉 西扯的闲话,大声喊拳。一个屠夫在街边屋檐下挂了两爿猪肉,一幅大肠,苍蝇们 “嗡嗡”地去叮,叮得多了,屠夫就懒懒地用屠刀虚晃一下。几个棉花匠背了弓, 把人家的门板当街搭成案板,一板一眼地敲出“梆、梆、梆梆”的音韵。这街,这 屋,这人,都自在地活在自家的一份生活里,守住自己在这世上的本分。倒是我们 这群叽叽喳喳五颜六色的外乡人打破了他们的和平,引得他们转过脸来看。 小镇虽小,五脏俱全,茶馆酒馆铁匠铺理发店杂货摊。还有一家棺材铺,没有 任何招牌,只是门面被漆成黑色。闯进去,一个皱着面皮的老婆婆正在一张矮凳上 剪着纸花。纸花是一例的鲜亮,青枝绿叶,便仿佛人们对生活的渴望。几厢没有上 漆的棺材很闲适地卧在屋角。死了也要衣食住行冥界用度,便有纸衣纸车纸楼纸钱。 也有青布扯成的横幡,本地人叫“彩”,上书“驾返瑶池”“乘鹤西去”。归 去来兮,这便是对死的理解了,其实,对死的理解也是对生的理解罢。乘鹤西去, 乘鹤西去,来也翩翩,去也翩翩。再看老婆婆,从我们进来,竟一直不曾抬头,专 心致致地做她的纸花,一任生命的流过。 沿街走着,快到街尾,见到一个小庭院,有花有草有池有爬到架上干筋筋的葡 萄藤。里面一座木屋,花窗花门。出来一个穿蓝杉的老汉,见到我们这群人,赶忙 移出一张竹几,几把竹椅,又捧出茶碗茶壶。茶碗倒罢了,是家常的粗瓷。茶壶却 吓了我们一跳,黑黝黝的壶身,透着古铜色,用抹布一抹,隐约可见彩釉烧就的一 圈带状花纹和一些象生图案。就都想,有些年头了吧。老汉微微一笑:“宋徽宗年 间的。”大家就“啧啧”成一片,感叹岁月的沉淀。不说这茶壶的质地,只这近千 年的历史就是无价的,主人却随随便便地用来冲茶! 临离开青莲时,大家说,去吃点东西吧,到了李白故里,不吃点什么是说不过 去的。便涌进一家小吃店。主人不防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忙着去张罗。一会儿, 端来一笼莹白的叶儿粑,几碗热气腾腾的醪糟汤,大家就“滋滋”有声地喝起来。 吃几个甜丝丝软乎乎的叶儿粑,喝一碗酸溜溜暖融融的醪糟汤,就都觉得自己成了 青莲人了。 20:38 01-11-22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