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菜豆花 现在的孩子,还有谁会唱这首童谣呢——“推磨儿,拉磨儿,磨豆花儿,请大 娘,大娘不吃菜豆花,打烂沙锅‘嘣、嘣、嘣’!” 在我小的时候,菜豆花可是稀罕的物什呢。记得在那时,家里来人来客,爸妈 经过艰难的合计,总是说:“磨菜豆花吧。”我们姐弟几个就很勇武地争着去推磨。 菜豆花是很经济的。豆子磨成浆,入锅煮,同胆巴点了,沉淀,滗去清水。然 后和了蔬菜和少量的肉末,加上佐料红烧,味道鲜美得很。在那时的我看来,便是 天下第一菜了。菜豆花既节约开支,又顾全了主人的脸面,所以那会儿待客,它总 是主菜。 我们家是不常吃菜豆花的。一家九口人,老老小小。爸妈在镇修缮社做工,每 月拢共七十多块钱。大姐可以挣工资了,但弟妹都还年幼,只好留在家里做家务。 我们总盼着能吃上一顿菜豆花,年节是一定的,心急也不能早到,便盼来客。每天 早上一起床,就到门边去看,看门框上吊下蛛网没有:“想不忙,早起床;蜘蛛门 前吊,晚上有客到。” 有时,果真就有客到了。我们家几经搬迁,亲戚渐渐疏远,常来的是舅舅。舅 舅的衣着,即使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也显破旧。但他总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 新鲜的山货,教我一些有趣的东西。有一次,他教了我这首童谣。我问他:“为啥 ‘大娘’不吃菜豆花呢?” 舅舅笑了:“这是反话呀。说她抢得凶,把沙锅碰翻了。”真的呢,这么美味 的菜肴,不抢翻沙锅才怪! 说来不相信,菜豆花还能治病!那时,我拉肚子,痛得厉害,一天拉五次,人 都脱形了。找医生看。打针,吃药,全没用。什么也不能进口,却想吃菜豆花。父 亲说:“拉肚子呢,咋吃得?”母亲却心疼了:“看孩子怪可怜,煮一顿吧。”终 于破例煮了一顿菜豆花。我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小小的肚子撑得滚圆。第二天,病 竟不治而愈! 跑去告诉医生,医生不信。我记得那是个老人。他抚着自己的秃顶,连连摇头: “怪事,怪事。” 就这样,菜豆花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后来,日子好过起来,不经意中,菜豆 花慢慢地从饭桌上消失。要推磨,要煮,要用胆巴点,还要加蔬菜红烧,谁也懒得 去费这一番工夫了。再后来,我们搬离了小镇,住进了城里。菜豆花连同那个磨豆 子的笨拙的石磨,永远只是记忆了。只是偶尔举箸,还会想起那首童谣,若有所失。 这年春节,搭车从某县城过,看到路边一副大招牌,右下角一行小字:“菜豆 花。”那么小的字,又在毫不起眼的位置,我却一眼就看到了。赶紧下车,要了一 碗。菜里加了火腿,腊肉,香菇,黄花,油汪汪地诱人。夹了一口,味道竟大不如 前。几箸下来,终于败了兴,怅然而去。 已非斯时斯地,没有了当初吃菜豆花的心境,就算是原来的味道,也不再是原 来的菜豆花了吧?又怎能品尝出其中的美味呢? 玫瑰水手10:28 01-5-13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