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魇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魇真的是一种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呢。 那时,小镇的日子简单而充实。白天,我们尽可以摘野菜、打山雀、掏蚁窝, 可是一到夜晚,黑暗总是不期而至。 没有电,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燃着似睡非睡的光。窗外不时惊起一声鬼叮姑 (猫头鹰)的怪叫,惊得灯火也一跳一跳的。如果是起风的日子,光是风穿过瓦楞 的“呼呼”声响,就足以让我毛骨悚然了。 这样的夜晚,是最适合讲鬼故事的。 奶奶在这时候往往突然放下手中正看着的书,取下老花镜放过一旁,脸上露出 诡异的笑。 我知道,鬼故事又开始了。 对于鬼故事,在我小小的心里,实在是又期待又害怕的。无头鬼、画皮鬼、吸 血鬼、美女鬼......奶奶的鬼故事里,鬼的面目总是层出不穷。有时,奶奶讲着讲 着,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们姐弟身后的某个地方。我们就会毛骨悚然,颈项一下子 变得僵硬,仿佛被谁用一只大手提着。然后,奶奶慈祥地一笑,我们才会松懈下来, 知道那又是她的老把戏! 奶奶说,世上是没有鬼的,那不过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但有一种叫着魇的,却 是千真万确的存在。 她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魇的“真实”的故事。 说当她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街坊有位吴三伯在外地贩卖私盐,给人家诬着盗 贼,抓进了监狱,被判斩首。狱卒知道他是冤枉的,同情他,于是给了他一个逃生 的办法。说侩子手是他的哥们,斩首那天,他请侩子手下刀之前先在吴三伯的脸上 拍一下,然后举刀,吴三伯就乘侩子手举刀而未落的时机,拔腿就跑。自己和其他 狱卒只假装追一下,让他逃脱。吴三伯眼看伸冤无望,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好 答应照办。谁知,到了行刑那天,这一招竟然奏效,吴三伯居然逃脱了! 吴三伯既然是死囚,当然不敢回家,于是逃到很远的外地,依然做他的贩盐生 意,还在外地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幸喜几年后革命党推翻了满清王朝。于是吴三伯就想回小镇来看他原来的妻子 吴三婶。 吴三伯回到家,原以为吴三婶会万分欢喜。谁知,吴三婶看到他,却惊恐无比, 道:“你,不是被斩首了吗?” 吴三伯于是把他如何逃脱,并在外地躲了几年的事情讲给了吴三婶听。吴三婶 无论如何不相信,还说她早已把吴三伯的尸首埋葬在了后山。这下可把吴三伯搞糊 涂了,他坚信一定是吴三婶弄错了,因为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是真实而实在的啊! 吴三婶进内拿出一件血衣,告诉吴三伯:“埋葬你以后,我特意留下你斩首那 天穿的衣服做为纪念。” 吴三伯一看血衣,立即想起,原来,那天侩子手的钢刀在自己的脸上一拍,自 己一激灵,想跑,腿却早已跪酸麻了,未及起身,早已身手异处——自己是早已死 了! 心念一动,吴三伯立即化为一摊浓血。 奶奶说,一个人死了,还以为自己活着,就会变成魇,在人群中象普通人那样 过活。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拿着确凿的证据,告诉他,他早已死了,他才会真正地 死去!(至于侩子手用钢刀拍吴三伯脸这一节,奶奶解释说,侩子手杀人之前都要 用钢刀突然拍一下犯人的脸,犯人不备,一激灵,就会不觉伸长脖子——正好伸出 来让侩子手砍!) 听了奶奶这个关于魇的故事,我竟然觉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对于白天也害怕起 来。开始注意观察我身边的人是否有异相——有时觉得某人的一手一足都象魇呢! 当然,我最害怕的是某天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拿出某个我目前尚未知的证据, 对我说:“喂,你早已死了!” 乖乖的东! 玫瑰水手21:12 01-5-16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