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骆驼 作者:拾舞 九点十五分,冬天的晚上总是黑得这么早。上楼的时候,管理处的小伙子叫住 我,殷勤地一脸笑容:“俞小姐,你的信呵…”接下来的话我都没听清,看着他不 停说话呼出的一朵朵烟云,我想我是面无表情的,只知道好冷啊!终于,他还想说 什么,却又收了回去,一朵小小的烟云,很小很小,因为它的可爱,我不由笑了: “byebye!” 一进门,我就把包丢到墙角,反正是从秀水街买的VOGUE ,外形逼真度93.27%, 颜色是我喜欢的绿色,我认定我的初恋就是绿色的。一边脱大衣一边使劲蹬掉讨厌 的高跟鞋,结果右边那只“噌”地飞到了衣柜顶,稳稳地站在那里,忍不住“扑哧” 笑出了声。想起晚饭时那个客户,满脸横肉的脸还非要缀一副无边眼镜,我能联想 到的只有“歪瓜劣枣”一词。靠着惊人的耐心和职业的笑容,得以坚持到他在一通 口沫四溅的高谈阔论后签下了这笔合同。长叹一口气,任务完成,这月的效益奖金 到手!最可笑的是结完帐起身,他仰视我时的讶异表情,我嗤之以鼻:“日本三寸 丁!” 现在总算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了,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对我而 言竟成了一种诱惑。两年的独居生活带来的感觉只有麻木,却庆幸自己大部分时候 是享受这份孤独的。那封信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我斜视着它,它似乎也用奚落的笑 容回瞄着我。是易风写来的,他一直认为用手写出的信才是真诚的,好过e-mail的 冰冷。易风,我的男朋友,或者可以称之为未婚夫吧,因为我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 了,可我还没答应去他那边——温暖的南方。虽然我已经很讨厌这份工作,虽然这 次是真的想嫁了,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想好呢?不想不想不想了!!用力 甩甩头,对着镜子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小女人,需要人宠的呵。选择 易风,没错的,呃~~~~~~对的!”可偏偏就在这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 念头,吓了我一大跳。难道是…………???不敢再细想,我马上从沙发上蹦起来, 打开电脑,竟是想掩饰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尽管屋里并没有另一个人看得到我此 时奇怪到发烫的脸。 网络给我一种最简单的生活方式,而这也是我唯一想得到的。聊天也是我最常 做的无聊事,觉得自己非常擅长游弋在这个网络,QQ面板上闪烁的各种头像并不会 让我感到应接不暇,我熟练地一一回应着。我固执地认为网络是虚幻的,只是科幻 中的二元世界,我不会煞费苦心的去想那些形形色色的名字背后会是一种怎么样的 形体,甚至连基本的性别都不去考虑。因为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所以,真诚或虚伪 都无关紧要呵。可是,就这么被他拣到了。 那天是2001年8 月29日的凌晨1 点11分,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失眠了,百般无 聊地赖在网上消磨着。消息喇叭拼命地跳动,我跟自己打赌:这个一定是青蛙,不, 是蟾蜍!按惯例看看资料先。 南桥,男,30,双鱼座,失业中。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这是他的个人说明,我皱起眉头:好熟哦,好象有下一句吧?! 问问看,我慷慨地,接受了。 “北京人吗”? “不是,但在北京”。 “噢,我以前的女朋友是北京的,跑去美国以后就没联系了”。 “为什么找我聊啊”? “想找人说说话,你是我今天晚上找的第三个”! 变态!我在嘴里嘟哝着,手指飞舞在键盘上:“那是我的荣幸了呵”! 他竟全然不顾我的调侃,兴高采烈地:“没想到你也是夜猫子哦”。 “我可不是。”为自己辩护原来也是一件难事“我只是睡不着,不想睡” “那,我们聊聊吧,随便聊什么,直到你想睡了为止。:)” 漆黑的夜里,寂静的屋子,我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说:“我陪你!”清晰 地感觉到身体在颤抖,指尖无力地写出:“谢谢!”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在网上见面,并不会刻意地相约。遇见了,熟识地开着玩 笑,说着自己的生活。他总是耐心听我大骂老板和客户都是TMD ,听我再三重申要 开始减肥计划,听我诉说今天的心情点滴,而我也是他指天对地发誓声称最梗直的 ‘哥们’,我们约好如果哪天见面的话一定不醉不归。可是,我们清楚地知道,其 实我们一直在回避,回避相见。 夜里的我习惯了一支烟,一杯水,在网上等着或许不会出现的他。知道他也是 一个人住着,“滚烫的烟和着冰凉的咖啡咽下去,又是一个夜晚开始了”。我好想 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告诉他:你还有我!可仅有的理智拿叉子抵住我的喉咙,我只 能无奈地注视着屏幕,想象着那端似乎熟悉的面容,sorry 呵…… 每天依然忙碌,却不同与往日的复印般生活。常常想未曾谋面的那个他在工作 时会是什么模样,一本正经还是吊儿郎当?吃饭的时候,我会猜测他是不是也和我 一样喜欢辣的呢,如果不是,那吃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狼狈呵。入睡前我总是缩在 被窝里,偷偷探半个头对着空气说:“晚安,南桥”。嘻嘻~~~~~ 烟摊小贩狐疑地一边接过钱,一边不放心地问着:“小 姐,你自己抽啊?”我看看那包‘骆驼’,轻笑着“是啊,不可以么?”他不好意 思了,挠挠头。回家依然是坐在电脑前,燃点一支他一直抽的‘骆驼’,我竟企图 在烟雾里寻找他的模样。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就是他的味道么?像一个瘾君子,贪 婪地,心甘情愿地被浓浓烟雾围绕着,和着林忆莲的歌飘溢在房间。“明知并无任 何可能,却放弃满天白云,迷恋远飞的风筝。寂寞的流星群,往往用一生,怀念刹 那的街灯……” 手机急促的铃声惊醒了我,是易风。 “在干吗啊”? “没什么,坐这儿瞎想呢”! “傻瓜,都要做人太太了,还像个小孩子啊”。 “呵呵……” “对了,我妈说张瞎子选的日子肯定吉利……” “哎呀,我都说了嘛,不要那些”! “可是,是我妈她一片好心…好好好,依你吧,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我募然清醒自己是什么角色,这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呵,我,不大舒服”! “啊,怎么了啊?吃药了吗?有没有看医生?不要紧吧”? “我没事!易风,我想睡觉了,明天再说好吗”? “好好好,记得一定要吃药哦,明天我给你电话”! “知道了,再见”! “拜拜”! 挂上电话,我觉得好累,无力地瘫在椅子里,对着南桥黑白的头像,呢喃着 “我好想你”! 易风卖力地筹备着一切,我却越来越害怕婚期的来临。好几次在网上见到南桥, 我都差点说出口:“我要结婚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其实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 是真的要嫁了,真的想好了吗?结果在一次他发了个笑话过来以后,我开始说了。 “我想结婚了呵” “呵呵,好啊,什么时候”? “尽快吧,你说好吗”? “问我干吗啊,你自己决定嘛,也不小了哦” “哼,说实话了吧,骂我老”! “不是啊,哎,怕了你了,说吧,想我送你什么大礼”? “要你个大头鬼!” “这么凶,谁要娶你还真够胆大的呵” “你~~~~存心气我啊”? “:)祝你幸福”! “我会幸福的,谢谢关心”!我忿忿地用力敲打键盘,想咬点什么东西。 “南桥,你也早点找个女朋友吧,别一天到晚晃荡”! “放心呵,面包会有的,嘿嘿”。 还是林忆连的那歌,“他不会爱我,他只会记得我,沉默的天空闪过耀眼的火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后来的一段日子平静了很多,好久没遇见南桥了,他好象是失踪了,一点音信 也没有。我们没有留过电话或其他的联系方式,我在七天七夜不眠的等待以后,终 于说服自己,网络就是网络,始终是要离开的。递了一封辞职信给上司,我安静地 收拾着去南方的行李。往日拥挤的小屋原来是可以这么空荡的,我忽然有一种被掏 空了的难过。摩挲着电脑屏幕上的灰尘颗粒,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开启信箱的时候,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好象在担心什么。怦然入眼的是熟悉的e-mail,我竟不知所 措了。 “鱼:你在哪里呵?好久没见到你,不过都是我不好,没告诉你就离开了。本 来只是回老家两天的,可是没想到山里竟开满了红叶。红叶呵,冬天还会有的红叶! 我兴奋极了,拉朋友到大山里采集,我寻找着最美丽的一片,写满思念寄给你,想 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想问你一句,愿意和我一起来看红叶吗?” 我没哭。脸上全是泪。 冬天的红叶,又岂止只是美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