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我打算开灯,滴滴制止了我,我闻见房间里充斥着鲜花的芳香,并拌和着奶 油蛋糕的气味。滴滴一直紧拥着我,无声流泪,我像怜爱宠物猫一样轻轻地抚慰 她的碎发。渐渐的我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我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些东西了,我看 见了那只珊瑚状的沙发,看见珊瑚沙发两侧各立着一只硕大的花篮,墙的四周似 乎也都摆起了花束,一只特大的蛋糕放在茶几上,是的,就是一只特大的蛋糕, 它如同白色的塔一样立在那个精巧的纺垂形的水晶茶几上。今天是滴滴的生日, 没错,今天竟是滴滴25岁的生日,我居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真 是该杀!我听滴滴说过,她降生在上世纪80年代某个寒冷的日子里,黎明前最黑 暗的那一时刻。现在看来滴滴大约为自己筹备了一整天,她要独自隆重地庆祝这 一时刻,她一直坐在那只沙发上严肃地等待那一时刻,等那一时刻到来了,她就 开始一个人吃蛋糕……我轰地一下有所顿悟,吃完蛋糕干什么,摆那么多鲜花干 什么,仅为庆祝自己的生日吗?同学了数年,我素来知道滴滴一向不怎么看中生 日的,难道今年的生日有什么特别? 这刻意的装点是不是意味着死亡? 我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茶几上是否放了某些用来自杀的东西,譬如药物, 譬如利器……但是房间里太黑暗了,一些小东西根本无法看到。我用双掌捧住滴 滴的双颊,轻轻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口,柔柔地对她说,滴滴,我们开灯好不好? 滴滴在我的双掌里狠命地摇摇头,她搂我搂得更紧了,根本不容我动一下。我们 就那么静静地搂着,静静地站着,时间随着我们的心跳一分一秒地向黎明前最黑 暗的时刻迫近,我竟拿不出任何可行的措施,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破坏她此刻良好 的感觉。裴可心的电话恰在此时打了过来。我接通了她的电话,裴可心问我,见 到滴滴了吗?我说见到了,她又问我,她还好吗?我说,她还……还好吧?我有 些支支吾吾,但马上又对她说,对了,裴可心,今天是滴滴的生日,你和赵兄能 不能过来一趟?你们来一趟吧,我们开个party ,为她庆祝一番。我没有争得滴 滴的同意,就擅自做出了决定。 我们继续静静地搂着。 城市慢慢向沉睡延伸。 我不知道将如何给滴滴过这个party ,头脑混沌,空白一片。回忆一个人的 所有生日,应该可以看到他成长的脚印,这似乎才有意义。小孩子的生日丰富多 彩,像DV、涂鸦、卡通、魔术、游戏、旅行等,都可以作为小孩子生日活动的主 打曲目,学生们过个生日也比较简单,大家聚在一起,围成一圈,相互击掌,共 同唱一首Happy birth day to you,送几张精美的小贺卡,再玩闹一些,可以背 着老师,到外面胡撮一顿。可我们现在是大人,是那种既不老也不算小的大人, 这样的生日party 该如何安排?做游戏?讲故事?说笑话?唱歌?……这些可以 让滴滴忘却伤痛吗?可以让她快乐起来吗?恐怕很难,因为网络里那些热点新闻 窗口,跟随滚动竖条一起移动的诱人眼球的小视窗,几乎都隐藏了滴滴的激情视 频。给她讲如何面对挫折?谁来讲?我吗?赵丰吗?裴可心吗?不行,不管谁讲 都不行,这是小学生才玩的把戏。 裴可心来了,赵丰很快也到了。 但房间里的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滴滴严禁房间里有亮光,她把他们放进来,但不许他们开灯,不许他们说话, 甚至都不给他们让座位,她给他们下达完命令,就不再理睬他们,依旧像此前一 样,孩子般地紧紧偎在我怀里,仿佛房间里根本不存在第三人。我们四个静静地 站在客厅,静静的听着彼此间的呼吸和心跳。一向喜欢满嘴fuck的赵丰,此刻也 完全蔫了下来,他再不敢有任何戏谑之词,不敢造次,连稍微挪动一下脚步都谨 小慎微,生怕触动了滴滴哪根敏感的神经,使场面变得更加糟糕,无法收拾。滴 滴是受伤害者嘛,原本我们平时就不习惯违逆她的任何做法嘛,何况是现在?我 们听任着她的任性。没想到裴可心率先打破了难堪场面。这个聪明的家伙居然以 另类对付另类,似乎正好对症下药。她慢条斯理地退向蛋糕,朦朦胧胧的光线里, 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她竟手抓了两把奶油,然后慢慢靠近赵丰,趁赵丰不备,猝不 及防,痛下黑手,猛地就将两把奶油全都抹在了赵丰的脸上。赵丰嗷地大叫一声, 跳开来。接着,裴可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抓了两把奶油,并把奶油抹向 我和滴滴。此法果然非常奏效,一下子激起了滴滴的狂热兴趣。滴滴的第一反映 是放开我,闪开裴可心的袭击,近而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向了蛋糕,她狂笑着,频 频地抓起奶油开始攻击每一个人。 闹剧就此拉开了序幕。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