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第四章云明使者(4) " 嘀嘀嘀……" 一阵低鸣响起。 机械人抬起手臂,手腕处有盏红色的灯光正在闪烁。 她在灯光上抚摸一下,身影瞬间隐没在一团跳跃的光点中。 在位于云塔顶端的一个球形小室里,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素色袍服的老者正 立在落地窗边,凭栏远眺。微风拂过,撩起他长可及膝的银发,仿佛万丈银光在 风中飘舞。此时,老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那道低悬于天际的黑色雾霭,眉心紧锁、 心事重重。 " 您在召唤我吗?尊敬的思想老人。" 光点散去,金姆出现在老者面前。 思想老人的目光并没有从天边的黑雾上挪开。他微微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金 姆过去。开口问道:" 孩子,你看到天边的那道黑影了吗?" …… " 千吉!你在这里呀?" 声音传来,中断了千吉的思路。他合上书,抬头看 到了许先生。 " 你娘正在到处找你呢,一整夜都不回家。" 许暮生埋怨道。脸上尽是疲倦 之色。 " 你们在找我?" 千吉问。 " 还用问?都让人急死了。" 许暮生总算松了口气,没出危险就好。" 究竟 出了什么事?你爹为啥打你?" " 没什么,我这就回去。" 千吉站起身,将书重新揣进怀里。他不想在提那 件事。 " 好,我不问。不过你可要记住,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事了,好吗?" 许暮 生一边替千吉拍打着身上的土沫,一边嘱咐着。 " 记住了。" 千吉低着头,小声答道。 " 记住就好。这山里的野兽很多,晚上更危险。" " 许先生?" 千吉迟疑了一下。 " 什么?" " 那本书里的故事……,是真的吗?" 千吉抚摸着衣襟下那段硬硬的书脊。 许暮生犹豫了一下。看来这个孩子又在突发奇想了。 " 只是一个故事,幻想出来的。并非真实。" 他说。 " 您不是说过,幻想也是一个世界吗?" " 仅在我们的意识里,是思想的产物,不是现实。" 许暮生指指自己的头, 表明思想产生的方位。 " ……现实提供能量,思想推动现实……" 千吉低声念道,眼神迷离深远, 晃若隔世。 " 你说什么?" ………… 第17节:第五章亚东巨都(1) 第 二 部 苦 海 萍 踪 第五章 亚东巨都 一 棺材王去世那年,又值大雪封山。半月之久的暴风雪把御龙梯堵了个严严实 实。丹年大叔说从没见过这么急重的病,几乎用尽了手里所有良方,依然无济于 事。 山外是去不成了。千吉娘焦急万分,问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丹年大叔摇了摇头,看一眼院子里还没来及送走的棺材,又叹了口气。没说 什么。 临终前,千吉爹留下一句话: " 顺子,别跟爹一样,到死都没见过山外的世界。多跟许先生讨些学问。将 来,也能出去……见见……世……面。" 那一年,千吉刚满九岁,身高却比同龄的孩子矮一头还多。不过,他的心思 却早已不是同龄的孩子可比。就像许先生所说的那样:这孩子,如果条件允许的 话,也该送他进中学了。 " 顺子,到了那边,要好好学手艺,天冷的时候,记着多穿些衣服,娘不在 身边儿……" 木姑拉着千吉细弱的手臂,一遍一遍地嘱咐着。生怕儿子被山风吹 跑了似的。 " 好了,千吉娘,到车站还有好长的山路要走哩。" 蹲在一旁的二叔有些不 耐烦," 顺子的事儿,你就交给我好了。城里遍地都是钱,不愁吃喝的。" 二叔不是本家人,是瘸子媳妇家的排行二弟。除了当年的棺材王,天垣村里 就属他最活跃了。丹年叔的中成药,村妇们的针头线脑儿,开山辟地的农活器具, 都是他二叔从山下的龙山镇上倒来的。见识远比一般人要广。 就在千吉爹过逝不久。二叔就主动找上了千吉家的门。穿戴的比那个城里来 的许先生都体面。 " 那许书匠是个木头脑袋。" 二叔曾经这么说," 在城里呆着多好,偏要钻 进这死山沟里来。也不知哪根筋出了差错。" 那时侯,许暮生已经和丹凤成了婚。他的那部关于天垣村历史的论文—— 《天垣村史鉴》,也已经接近结稿。手稿一旦完成,他就要去祭拜一下自己的恩 师,再把手稿献给母校。以期为中国的古代文字史再添上新的一笔。 不过,这些事情二叔却不以为然。他不明白描在丹年大叔那幅" 阴阳医典" 上的几个蝇头小字会有什么价值。难道比那汽车彩电还值钱?他不明白。 " 不许你说许先生的坏话。" 千吉这样回敬他," 他做的事情学问太高,你 弄不懂的。" " 对,对。我懂不得那个。二叔就懂得挣钱。瞧这身衣服,知道叫什么吗? 西装。不错吧。怎么样,跟二叔到山外发展吧。混成了事儿,也把你娘接了去, 将来也能享享福。窝屈在这穷山沟里算个啥?像你这么聪明的娃崽还发愁……" 千吉想起了爹的话。也对呀,照许先生所说,他的知识量早就超过同龄的孩 子数倍了。如果能…… " 到了城里,能上中学吗?" 千吉问。他始终惦记着许先生说的那句话。 " 能。只要有了钱,什么学都能上。上完中学还能上小学,上完小学就上大 学,上完大学么……" " 还能上什么?" 千吉来了精神,对山外之行充满了幻想。 " 上了大学就该上高中了嘛,这都不知道,也该出门见见世面了。" 说完, 二叔继续吧嗒吧嗒地抽他的白烟卷,一副城府颇深的样子," 那叫' 义务教育' , 不花啥钱。你想上,二叔供你。" 就这样,千吉终于决定同这个神通广大的二叔上路了。毕竟,山外的世界更 具吸引力。 木姑抹了一把泪淋淋的脸,将千吉再次拥在怀里。 " 娘,别难过,俺会照顾自己。等挣了钱,就回来看您。" 千吉安慰道,眼 圈已经发红。 " 嗨,别磨蹭了。日头都快到山顶啦。" 二叔又在催促,千吉挣脱了木姑的怀抱,向娘一躬到地,随即转身,走出了 龙嘴山口。 头也没回一下。 " 嗨嗨!你走那么快干嘛?" 二叔在千吉身后一溜小跑。累得气喘吁吁。 千吉不敢回头。怕看到站在村口崖壁下的娘。听九婆婆说过,当年,他爹就 是在那个崖壁底下找到娘的。那时候娘已经冻饿昏迷,肚子里还怀着他。 现在千吉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日才能重回天垣、重见娘一面。娘一定还在 哭,他知道。连爹死的时候娘都没这样哭过。 老人们都说:孩儿是娘的心头肉啊。也许,这句话不仅仅是个比喻吧。 千吉越走越快,恨不得跑起来才好。刚一转过山脚。估摸着娘已看不见自己 了,刷拉一下,眼泪似决了堤的河水,再也收拾不起来了…… " 别哭,顺子,用不了几年,你也能像二叔一样,风风光光地回来。没准儿 还能捎来个媳妇呢。" 二叔安慰道。 " 别管俺,这是给俺爹哭的。爹死的时候,没哭成。" 说罢,千吉哭得更厉 害了。眼泪像断了线的帘子珠儿,落了一路。 谁都懂得悲伤……风儿说。 人……也、也一样。树们说。有栗树与白杨。 悲伤尽头,顽石也会落泪……化做尘土飞扬……山的声音依然低沉、稳重, 回味悠长。 就这样,在爹去世后不久,不到十岁的千吉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母亲和陪伴他 童年成长的大山,随二叔一起到大城市打工去了。 背在他肩上的小布包里,除了娘准备的一些衣物和零用钱,就只有许先生送 给他的那本魔幻小说了。 走到车站的时候,千吉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汽车。 可这汽车和图画书上的不一样。破破烂烂的就像一间快要倒塌的仓房。车壁 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画。有好几处已经被人撕掉了,出露着光秃秃的、生了锈的铁 皮。 " 这就是汽车吗?" 千吉问。他没有想到汽车竟会这么高大。 " 没见过吧?这叫'buss',大城市里有的是哩。" 二叔自豪地说,仿佛从此 以外的天下都归他管。 " 怕死?这不是公共汽车吗?" 千吉又问。 " 二叔说的是英文。外国话。你不懂。" 二叔拉长了嗓音,一副很有学问的 样子。 千吉没有听清楚,只记住了" 怕死" ,他不明白外国人为什么给汽车起这么 个古怪的名字。 破旧的长途大巴在铺满碎石的盘山公路上颠簸前行。穿过一道又一道山口, 甩掉一座座山崖,向一个陌生而又宽广的地方驶去。 颠簸的车厢里,年幼的千吉睁大双眼。一个和山里完全不同的世界正在展开。 像展开了一幅连绵画卷,永无休止。 此刻,群山已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平整的柏油公路伸向遥远天边;一望无际 的农田呈现在千吉眼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广阔的土地。 正值麦收季节。金黄色的麦田中,农人们正在收割。 公路上,各式各样的" 怕死" 渐渐多了起来。 不久,一些高大模糊的轮廓从地平线上显露出来。远远望去,像一片灰色的 山影。只是,那些山几乎都是方的,且不见一丝绿色。 " 那是什么?" 千吉问。 " 亚东市。遍地都是钱。呵呵。" 二叔舔着嘴唇,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 一般。 二 这就是大城市! 千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楼群高耸,直上云霄。马路宽阔,人流如潮。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山外面的世界竟会是如此热闹。那么多的人在街上走动, 还有行道树一般的路灯杆子和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汽车。 他懵懵懂懂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不禁感到些慌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 好渺小。就像落进了汤锅中的蚂蚁,无能为力。 此刻,他站在宽阔的站前广场上,脚底下软绵绵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 哪!这里的屋子跟山一样高。连吸进的空气都和咱山里不一样,闻上去火烧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