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 我叫朝颜。 我几乎一直在上海生活。14岁以前,在上海,20岁以后也在上海。只是其中的 七年,我在北方,一个冰雪封天的地方。没有太多的高楼,矮矮的粘土砌成的平房。 晨暮当中带着一丝很重的雾气,象是远方的山脊,赤裸着。从到那里的第一天起, 我知道我注定会回归,象南归的一只雁。 北方没有台风,只是寒冷,冷得懒于去思考太多的事。 回来的那一天,站台上挤满了人。不知道此去会不会回来,但是我依旧对着车 窗外送别的友人,微笑点头,有点勉强。 象是一种生离死别,只是列车开动时,并不懂得流泪。 在这个节奏快得惊人的都市生活,需要有良好的身体。我并不然,也许在北方 呆久了,在上海的日子里,我并不过得很习惯,至少在炎热的夏季,我的腿上会发 出很多细小的红块,蔓延,象一只蝴蝶的翅膀,却并不透明。 一个人独居的生活,并不好过,象一只苹果在不断地挤出一些水汁,一点点的 消耗着能量。有时心情沮丧时,我会一个人出去行走,用着很慢的步子,冷冷的风, 带着潮湿的,隐约的海风的味道,我想,也许我并不需要什么太多,只是寂寞。 什么样的女人,适合我,我一开始并不太清楚。有时在寂寞时,我会交往一些 不同性格的女人。这种感觉象是找一双鞋,一双很合适脚的鞋。并不需要高档与名 贵,只是需要合脚,走在柏油路上,轻巧又不粘地的鞋。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明白一些自已的内心里的想法。我知道我需要什么样 的女人,不需太多的时间,只需要一分钟,一句话和一个眼神。敏锐的触觉让我知 道我和这个女人会不会有未来,就算是几分钟的未来。 我是搞软件编程的,是属于那种任意挥霍脑细胞的工作。朋友说,这种工作会 让人苍老的很快。只是我并不在乎这种说法。因为我已经有了乔,一个阳光的、又 不需要我太多的女人。 记忆中,我已有些记不清何时与乔相识,事隔太久了,记忆变得模糊的,象深 夜的影子,也许是在一家小小的酒吧, 乔穿着灰绿色的纯棉绣花上衣,在角落听着 音乐。我拎着手里的高脚杯,带着一丝的醉意,走上前。 很久以后,乔告诉我,我们已相识十年了。我笑了。 我住在西区的一幢颓败破旧的法式洋楼,走上木楼梯的时候能听到咯咯扭曲的 声音。我一直懒于去叫人来修理,听惯的这种声音也就无所谓了。乔有时会来陪我, 风吹动木楼梯咯咯的声音,与乔送我的,挂在窗头的风铃转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象一支摧眠曲。 床上,乔总是象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那里睡着,她的手一直拽着我的手。她说, 那样她才能睡得安心,会做美梦。有时深夜里,我会从梦中惊醒,一个纠缠很久的 梦,只是在睡意中,我没有轻易坐起身子,怕会吵醒乔。 我想,我是爱她的。她说,要给我生10个孩子。我微笑着告诉她,我会对这10 个孩子象对她一样好。这是冥冥中注定的。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纠缠着的梦。一个黑影从高楼下落下,象一只断了翅的蝴 蝶,我看不清影子的模样,只是内心中隐隐的有些恐惶。 我听乔说起过她的夜校里的校友,叫未央,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侯,我有种 感觉,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很可能属于黑暗,是属于那种奇妙的人。 在一个平淡的晚上,我终于看到了未央,白色的棉布长裙,一双有白色丝带的麻 编凉鞋。一头长发整齐地扎着。乔笑着拉着她手,介绍给我听,她,未央。他,朝 颜。我礼貌地伸出了手。 乔左手搂着未央,右手搂着我的脖子。我们三个人走在夜校放学后的路上。三 个渐渐重合的影子,象是一枝老藤。 乔快乐地大笑着,笑时,抖着对眼角下的一颗 泪痣。我曾告诉过她,泪痣是生命的象征。未央的话并不多,只是淡淡的陪着在一 边笑着,嘴角是一根香烟,是555牌的。 我们去的酒吧叫LIFE。生命是幻觉。未央问老板要威士忌加冰和555香烟,随手 扔了空空的烟壳。烟壳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在落在角落里的纸篓里。我们坐在吧台 的高脚椅上,乔一个人在人群中舞动着,象是一条不知疲惫的鱼。 你用爱立信手机?听说这种手机的辐射很大。她玩弄着我扔在桌上的银白色的、 小巧的手机,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这样说。 我喜欢爱立信的手机,就是因为它的辐射大。我说。我想让自己早点长脑癌,然 后可以颠倒地思考这个世界。 黑和白颠倒的,我用了一个手式比划了一下。 她笑了,露出洁白的,略有些发黄的牙,嘴角上翘着,让我忽然想起家里的猫, 我很久没去抱过的猫。 我和她很久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开始有些忘我的乔。 我知道,她笑了笑。酩了一口放在手边的酒。 我一直在想我是否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幸福。 很多事情不需要预测。预测会带来犹豫。因为心里会有恐惧。 你看起来好象从来不会有恐惧。我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她一眼,我相信我的目 光是冰冷的,但是她还是抬起了头。 那是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劫难逃。我轻叹了一声。 在劫难逃?她睁大了眼睛,我发现她的眼睛中带着一丝很浅的蓝色。 是。打个比方,比如你遇到乔,乔遇到我,然后我又遇到你。 我笑了笑,带着 酒气的嘴不知觉的说了这样几个字。 她也笑了,对我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碰她的啤酒瓶,CHEERS,朝颜。 我笑着,抬起头又重重的喝了一口酒。 那天晚上,乔没有同我一起去我的住所,我一个人送完她们,回去的。踩着木 楼梯,吱吱的。那个持续的梦又在缠着我。我终于惊醒过来,冲进洗手间,努力地 搓着自已的脸。牙缝里渗出一些血丝。 台风开始的起的那天,报纸上公告着,关好窗口。那晚,我把未央带到我那里。 我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下个月乔就要成为我美丽的妻子。我的时间并不多了。她象 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走在我的身后。 在上楼梯的那时,她脱了她的鞋子,拎在手里。向上的走时的神情,象是趟过 一条很长的河。黑暗里我并不太多看清她的脸,只是她幽蓝的眼睛,在黑暗发着一 种光芒,至少我能感触到的。 在通往我的房间的楼道里,我忽然想起在北方的那条长长的防空洞,自已曾险 些丧生那里。母亲那张慈祥的脸,忽然在黑暗里出现,我想大呼,却又无声。 她忽然转头,凝望着我,我只是一只玩具一样,呆立在那里。片刻以后,我说, 未央,我没有想过要爱上你。 她笑了,至少神情表现出来,她笑了。我也没有。她说。 我叹了一口气。我的嘴唇轻轻地压在她的眼睛上,这样我才不会看到那幽蓝的 目光,有些让我心寒。我搂紧了她,象是抱起我很久没有宠幸的小猫,柔弱的腰。 我听到她的鞋子,陡然地掉落在我的脚上,我没有感到疼痛。 那是一双有白色丝带的麻编凉鞋。 她曾说过从不穿高跟鞋。 那一晚,我睡得很熟,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睡觉。梦没有出现,象是一棵定时 的炸弹,暂时去了引线一样。她离开时,我其实已经醒来,只是不愿吵醒,水母一 般缠着我的身体的她。她披挂了身服,风一样的离去。我坐起了身子,斜依在床头, 点起了一根烟。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击在窗棂上沙沙的响着,我扭开了音响,爱尔兰的音乐冲 盈在房间里,烟缸里的烟头开始多了起来。 我没有去上班,依着床头,我又开始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扭钥匙的声音 响起,我的梦被撕裂了一道缝隙。划的一声,我的窗帘被拉开,乔的身影出现在我 的房间里。 她说是未央说,你打电话找我,你病了?我努力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未央说,10月是结婚的好日子,有着最好的天气。乔开始收拾着我凌乱的房间。 乔是一个没预感的女人。我又闭上眼睛。 乔拿着一束碧绿的手镯,扔到我的床上。我懒懒得睁开眼。乔开始咒骂着,指 着我的鼻子,我没有说话。我想,手镯是未央的东西。未央是乔的朋友。 乔在角落里哭泣。我上前拉拉了她的手,手冰冷着。抖动着眼角的泪痣,发现 她还是很迷人的。乔捂着脸,夺门而出,我赶到门前时,楼道里只余下她匆匆离去 的脚步声,隐隐带着一丝很重的呜咽。对面的钟楼敲响了下午二点的钟声。 我回到房里,洗了一个澡。热水,浸入我的身躯,我的思想开始麻醉。我闭上 眼睛。象是坐着小舟在一条无人的海里航行。忽然想起那个激烈的拥抱,在黑暗里 的幽蓝的眼睛,我的身子有些悸动。 晚上的梦开始蛮得越来越清晰,我感觉梦的结局就快要出现。我等了很久。醒 来时,冷汗浸透了我的睡衣。我想,我是不是病了。 第二天下午时,我拨通了未央家里的电话。她的声音很慵懒。 我告诉她,乔看到放在你床上的手镯。我不敢告诉她,这是你的东西。 这的确不是我的东西。她说。我从不戴首饰,乔知道。 乔说要离开我,昨天她哭得很伤心。 我无能为力,朝颜。她的言语很寒冷,象是北方透骨的风,刺透了我裹得很紧 的衣服,击中了我的肌肤。 过了很久,我问她,你爱我吗,未央。 这是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抱歉。她象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冰冷的言语,从电 话线那头传来,我开始怀疑她的存在。 我想娶你为妻,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的孤独。我叹了一口气。随手挂断了电话。 晚上,我一个人出去走了走,街上的人并不很多,略有一丝凉风,也被很多人 慢慢分享去了。离我家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吧,我在没有乔以前,经常会一个人去。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吧里的人很少,一个留着长发的吉他手,在那里弹唱着动力火车的<背叛情歌>, 你这世间最远的地方在哪里?我将答案抛向蓝天之外,落在你心底,如果你的爱总 是落下心事。你说你爱我,我如何根上你。承言背叛承言,永远背叛永远,泪水背 叛双眼,我宁愿相信你的欺骗,再不让我对你有恨的一天。 歌声很凄美,乔与未央的影子在我的面前,浮现又重合,我分不清谁是谁。酒 的滋味浓烈的侵入我的胃里,我的胃忽然有一种很深的疼痛。 我在我的住所的洗手间,放肆地呕吐。溅落在一边的,是绿色的胃液。 在梦境再次纠缠我的那时,床边的电话铃响了,是父亲打来的。声音是悲伤的。 母亲在半个小时前跳楼自杀了。我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在搁完电话以后。 我从未想过自已还会回到这片成长的故土,飞机降落时,我看到我似曾熟悉的 云彩,惨白的。 母亲躺在那里,不会再言语。我感觉这是一种陌生,似乎死去并不是我的生母, 而是一个旁人。一惯坚强的父亲在一边哭红了眼。我忽然间不省人事,眼前是黑暗 的。 醒来时,我躺在以前一直睡的床上。在再次闭上眼睛的那刻,我想起乔,我曾 答应过母亲,要带乔给她看的,只是不会再有机会。令我奇怪的是,乔的面目并不 清晰,未央的脸在乔的身体上,我不敢再去多想。 大礼的那天,来送葬的人很多,也许母亲生前做过太多的善事。当母亲的躯体 推进火葬间的那时,我从人群中冲了起去。四周的人拉住了我。我无力挣扎着。这 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乔的电话。她问我好不好,还说打过好几个电话到我的住所,没人接。 我近来正在出差,回来再你联系。我想我的声音很冰冷。 大礼以后,父亲留在那里办理后事,我回来了。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没有给乔 去电话,也许那并不重要,我告诉自已。但我也没有等到未央的电话,一个也没有。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的象钟摆荡来过去,时光是流逝的。公司里有一个机会,去 日本工作两年,老板一直想让我去,只是我以前因为乔,一直不肯答应,这次我主 动提出来。 临行前的一个月,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未央,告诉她我要去日本的事。 公司想公派我去日本工作两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就留下来。我这样说, 也许我的内心里还有一丝的企图,对这个不愿被征服的女人。 未央说,你错了。我爱的是乔。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惊奇。 如果你想让我走,我会离开。两年以后如果你还没有嫁人,我要娶你。我对自 已笑了笑。 叭,电话断了,是她挂了电话,我一直没有挂,听着嘟嘟的声音,混杂着台前 风铃的轻响。 临行的那一天晚上,我收到一个电话,没有人说话,只是在播着一首歌,他的 样子已改变,有新伴侣的气味,那一瞬间,你终于发现,那曾深爱过的人,早在告 别的那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心中的爱和思念,都只是属于自己,曾经拥有过的 记念。 这首歌是蔡健雅的,是乔最喜欢的女歌手。 这首歌播放了两遍,电话断了,我拨过去时,电话是盲音。 清晨,我披上我钟爱的黑色的衬衫,带着我远行的行李,离开了这个住了很久 的房子,我想,今天我可以看到未央和乔,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下午时分,我特地去理发店剪洗了我的短发,乔曾说过我的发屑很多,需要经 常去洗。 我在机场等了很久,乔和未央都没有出现,飞机离开地面时,我感到一丝失重, 身子轻轻的,象是一片羽毛,没有落脚的地方。 东京的生活很平淡,平淡的可以从身子里榨出一汁水,我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 除了睡觉,就是工作,没有别的了。 纠缠很久的梦,自母亲去世以后再也没有做过。我想,那也也许是一个深意的 道别。有时我会想起母亲,一个任劳任怨,带给我七年美好时间的传统女性。 乔和未央都没有与我联络,她俩就如石头沉入了大海一样,没有了音信。惦念 变深了,就叫做思念,思念加深了,只好用酒来解脱。我学会了酗酒。 在酒意中我一直在做自已做一个游戏,一个天秤,左边是乔,右面是未央。天 秤的两头到底是谁更重一些,我不知道。 我给未央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在东京一切安好,只是晚上失眠的时候会听 到风和云朵呼啸的声音。还有乔的眼泪。如果没有你,未央,也许我早已经和乔结 婚,平淡地生活着,在上海。很多次我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如果让我重新 选择,我还是会要这样的结局。你好吗,未央。还有,乔好吗。 过了很久,我没有收到未央的回信。我想,她可能是找了新的男人,把我忘却 了,只是我始终无法挥散她开始渐渐渗入我的新的梦境里。我买一双那有白色丝带 的麻编凉鞋,搁在我的窗台上。 或许又过了很久,我只能用或许两个字,可能我已经学会了麻木了,在这个人 头繁杂的都市里。一天天的过去,就如渴水一样的简单。 收到未央的那天,是一个很深沉的晚上,我没有开灯。酒瓶放在桌台上,散发 着幽蓝的光芒。 未央的声音依旧和原来一样,没有太多的改变。 她说,朝颜,我想我对你能够坦白几件事情。先说三件。1,我在童年的时候杀 掉了我的母亲。2,我是决意要把你和乔分开。3,乔在机场的洗手间里自杀,已经 死了。如果你愿意继续和我说话,我再讲下面几件。 我沉默了,我不得不沉默,一直想与未央说的言语,在一瞬间重新回到原地。 他的样子已改变,有新伴侣的气味,那一瞬间,你终于发现,那曾深爱过的人, 早在告别的那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在沉默的间隙我听到了电话那头隐隐传来这 首歌,是乔最喜欢的女歌手唱的。 我终于知道她爱他有多深,但是她什么也不说,她什么也不做。她是被我揉在 手心里的一团花瓣,汁液渗透我的灵魂。当她死在陌生人涌动的机场里面的时候, 她终于脱掉了她的鞋子。她光着脚。未央的声音在电话很温柔,温柔的笑着,透过 越洋的电话线,轻轻触摸了我的灵魂。 一种从示有过的痛,从心头蔓延,然后铺满了我的全身。我抬手挂了电话。举 手时,碰翻了我放在一边的酒瓶,红色的酒散了一地,象是乔的血,在机场为我送 行的血。 此后,我再也没收到未央的电话,可能她再也不会打来。我和她之间象是一场 猫和老鼠的游戏,一个在跑,一个在后面追。我告慰自已,这是在劫难逃。 她虽然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但是她如一条无形的线,束缚着我的思想。 在我怀抱别的女人时,我总是在幻想是她,在黑暗的楼道里。 我开始学坏,开始出没在一些风月场所。也许我本身就是一个坏人,只是没有 在额头刻上坏的标记。学会放纵,很简单,比喝一瓶烈酒简单得多。 我的身体很快的就开始不好,各种病痛成了我的常客。我想,那是一种报应。 令人慰籍的是,我还能时常梦见未央,还同以前初见时一个样子,不曾有改变。 那一年的秋天,我忽然收到未央的信。陆陆续续的,有很多,只是信里没有字, 都是白纸,偶尔会有一些泪痕,褶皱着粉红色的信纸。我没有回这些信,我也无从 写起,只是每一次收到她的信,我那一晚总会失眠。 我病倒了,是因为工作,倒在东京的街头,象很多日本人一样倒在那里,也许 有过很多日本人曾倒在那里的角落。 医院,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衣服的护士。在那里的日子,我的梦境开 始变化,母亲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了,在高楼上向我招手。我哭叫着,冲过去时,却 发现只是空气。 是母亲来接我了,我开始这样认为。但我还是记得与未央还有两年的约定,我 想回去,娶她。我在梦里告诉母亲,请等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母亲的脸很严肃。 我想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努力支撑着我的身子,在病床上给未央写信。 我告诉她,我和一个在日本的上海女孩同居了。我可能不再回来。我在我的信 的最后加了一些惊叹号。我想,她能看懂。她没有回信。 母亲执意要我把我带走,母亲说,天堂里很孤单,需要我去陪伴。我在梦境中 笑着答应了。 弥留之际,我勉强托护士替我发一封信,给一个中国女孩,信里夹杂着我医院 窗台前飘落在地的樱花花瓣。很脆弱的花瓣,我告诉护士一定要小心。 母亲在天堂里问我,为何你死前,一直看着东方,不肯闭眼。 我笑了,我说,樱花的花瓣很美丽,但是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