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作者:金阁 还有一年多点的时间就大学毕业了,家里人关心的事有两件,一件是毕业后工 作,一件是“逼”我在学校找个男朋友。我曾撒娇地让母亲“请教”她择婿的标准 是什么,母亲未加思考指着我的额头说:心好男人。我半晌未语。 新学期伊始,校广播站的栏目进行全新改版,身为一站之长的我忙得不亦乐乎, 校党委宣传部最新决定清晨《青草地》栏目改为《英语天地》,这么高难度地改动 让我瞠目结舌:平时我们精心制作的中文栏目,都没有人认真听,若用英语广播, 恐怕根本没有人能听懂,到那时,可怎么收场啊!宣传部刘部长看出我的心思,语 重心长地说:“一所大学的广播站,没有英语栏目,怎么能说是完善的呢?”临行 前,刘部长拍拍我的肩,满怀期望对我说:“我会让派一名得力助手来帮助你,相 信你们的合作一定会成功!”也许会吧,向来自信的我这次却找不到自信的感觉。 当天晚间播音刚刚结束,我正在广播站审核第二天的稿件质量,有人轻轻地敲 门。 “请进”,我抬起头,一个男孩走进来。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校广播站的宗旨是为全校师生服务,我很高兴能在这 里锻炼我自己。 “打扰了,我来找你们这里的负责人”男孩非常爽快地说。 我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前来找我的男生:1.75米左右的个头,也许被风吹的缘故 吧,自然顺畅头发有些蓬松,健康的黄肤色,鼻梁高挺,一副无边框的近视镜,目 光中射出快乐的神采,他微笑着,嘴角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身着一件灰色的衬 衫,白色的裤子,一双运动鞋,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不算英俊帅气,倒有邻家 哥哥的亲切的感觉,那样真诚。 “我就是站长”,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礼貌地回答。 “我叫吴凡,是刘部长介绍我到这里来的。”男生笑着走向前,递给我一份个 人简历。那么自信从容。 我接过他的材料,匆匆地看了一眼,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校园新星,大二时 通过全国英语六级考试的英语俱乐部主席先生啊,曾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可谓是 三生有兴。 “Welcome to join our broadcast station !”(欢迎加入我们的广 播站)为了表示诚意,我伸出了右手。 “You are welcome ! Thank you!”(谢谢)他愉快地伸出那双合作之手。 那一天晚上,我们就像共处多年的朋友一样,谈论广播站目前存在的问题,未 来发展的前景。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他的英语栏目的全套方案,并从英语俱乐部中挑 选出英语口语非常优秀的同学加盟,这彻底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惊奇地发现他 编制的方案完全与课间晚上的栏目相呼应。他说,他每一天都在认真地收听广播站 的栏目,尤其喜欢听我主持的贴近大学生生活情感的专题栏目《心灵鸡汤》。我没 想到还真有一个忠诚的观众,肯定和支持我们的工作,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收获。我 开玩笑地问他,有没有情感的问题,我会当面为他解答,他腼腆地说目前没有。我 们一直谈论到主楼的灯熄灭为止。 星期一的英语栏目正式与全校师生见面了,我漫步在绿荫涌路上,聆听清晨时 刻优美的开播曲,“Good morning everyone !welcome to listen ourENGLISH CLUB……”那是他正在播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就像当年我第一次主 持节目一样,他的声音似高山流水般,舒缓流畅,他朗诵英语诗章,就像在读一封 饱含深情的家书。老师同学都纷纷向我表示祝贺,说我又迈出了成功的一步,他们 对英语广播给予高度的评价,说这才发挥正规高校的水平呢。同时对改版后的新颖 内容给了充分地肯定。这是意想不到的收获,我陶醉在空中美妙的旋律中,陶醉在 如诗如画的校园中。 以后的日子,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他的工作能力之强,高高在我之上,这让 我减轻了许多工作负担。如今面临毕业,即将离开这个我一直深爱的工作,我的心 里难免有些惆怅,他才大三,发展自己,增长才干的机会更多。与他在一起的时候, 我没有约束,他的开朗、健谈深深地吸引着我,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应管我叫 哥哥才是,我问为什么,他说别看你比我高一年级,我却比你大一百零一天呢。我 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生日,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细心的人了。 他不在的时候,我的心里觉得空荡荡的,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总能浮现出他可爱的 模样,这让我觉得既好奇又不安,母亲的话一遍遍在耳边想起:找个值得托付终生 的心好男人。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个候选人。 在英语俱乐部成立一周年之际,他邀请我参加他主持的晚会,我欣然答应了。 他和一位女同学主持,俩人都用流利的英语一唱一和,同学们载歌载舞,气氛 非常活跃。坐在阶梯教室偏僻角落的我,觉得非常孤独寂寞,尽管在那里我也有许 多朋友。他的人缘极好,脾气好,人长得嘛,他的同学跟他开玩笑,管他叫大叔, 尽管不英俊,但绝对保险,当然有很多女孩子追他啦。这些话都他的同学无意向我 谈到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亲眼看到晚会上有个女孩总是围着他转,心里竟 然酸溜溜的。在他休息的空隙时间,他走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瓶饮料,问我主持 的怎样,我回避他的目光,含糊地说了一句,还算可以吧!我想告辞离开,又不忍 心打扰他,他神秘地说再等一会,要给我一个惊喜。我不再言语。 他再出现在讲台前,整个装束都改变了,头顶戴着用纸壳做的高帽,脸上擦了 一层胭脂,嘴上涂了口红,手里拿着纸叠的扇子,穿着又肥又大的古代服装,头一 摇三晃,一个活生生的小丑。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干净利落的他已是“面目全 非”了。“现在由本人为大家表演一个双簧”,他拿起黑板擦往讲台上重重地一拍, 立刻引起全场哄堂大笑,他面无表情,嘴一张一闭,或是拿把扇子摇头背诵岳飞的 《满江红》,或是作宽衣解带之状,或是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我笑得几乎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难为他这位每一天都带着笑容面对生活的 “大叔”了,他有板有眼地表演,就像个活灵活现的木偶,自己没有喜怒哀乐,只 会给别人带来欢乐。那个节目至今完整地保留在我的记忆里。晚会结束后,本是他 说好陪我走回寝室,但他还是临时改变主意,让我先走了。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好 沮丧,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好男人。后来,他向我解释,说有个女同学父母离异了, 需要他的照顾。我冷冷地对他说,你为什么向我解释这些,他无言答对,只是像一 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任凭我发落。从那时起,我给他起个绰号——木偶。 平凡的生活像流水,时常也会激起美丽的浪花。在一位同学的生日聚会上,一 个很英俊的男生交给我一朵玫瑰花和一封信,我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他说没有, 便转身走了。我打开信,看到写着两行字: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晚上六点在报告厅 门口等你。我觉得真的好笑,我讨厌这种假正经的男生。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木偶。 打定主意,我把那封信给他看了,让他陪我演一场戏,他竟然非常非常愉快地接受 了。那天晚上我穿一身准备应聘时穿的裙装,第一次化了妆,穿了高跟鞋。他依然 是老样子,越看他越觉得他像个木偶。看到我,惊诧不已:原来你这么漂亮啊!他 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走向报告厅。我一路无言,心里却排山倒海般翻腾:三年来的 大学生活,我不曾涉足爱情,我一直认为风花雪月固然浪漫,学习工作确是最重要 的,能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能把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能让学习成绩遥遥领先, 这是多么幸福和自豪的事啊!家里也不会赞成我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上面的,父母 是多不容易供我念书啊!所以,我会对校园里牵手的情侣视而不见,我会对电影院 里播放的爱情片嗤之以鼻。我的身边也不乏优秀的男生追我,我的经典哲学:爱情 乃烦人之物!难道我的观点真的偏激吗?不吃葡萄永远说葡萄是酸的。第一次牵着 男生的手,那只厚实的手,一种幸福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他深情地看着我,此时 的我不是叱咤风云的最佳辩手,不是一个每次考试都拿第一的学习尖子,我只是小 鸟依人的女孩子。我被他征服了!真希望这不是在演戏! 我从远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个西装革履的男生焦急地等待着,当他看到我时, 是那么激动,我肯来赴约了。然而,当他看到身边的木偶时,不禁黯然失色。“我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没等我说完,那个男生就气呼呼地走了,不 知道他是否听到背后朗朗的笑声。 “我们不去看电影,好吗?”我提议。我不喜欢那种氛围。 “一切听你吩咐,我的领导。”木偶点点头。 夕阳斜照,晚风袭人。我们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话题中谈论起家庭来。我说,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本分的工人,后来两人先后下岗,父亲蹬人力车, 母亲则开个小商店。他们从来都不吵嘴,恩恩爱爱地生活了大半辈子。以后,我毕 业了,也许到南方闯一闯,再也不能让父母操心了。他惊奇地看着我,眼里带着是 一种敬意。他给我讲起他的家庭,他生活在同样幸福的家庭里,他是家里唯一的男 孩。家庭的富裕却没有让他养成纨绔子弟的习性,他说他在中学时代曾经有一个非 常可爱的女朋友,但是他的家庭极力反对,最终还是他屈服了。 将来他也会远走高飞的,他不会靠父母来养活自己的。我们相视笑了。 假期到了,他回家,我则留在学校,准备找份工作提前实习。他留下他的手机 号码,OICQ 号码,还有电子邮箱。他说有事随时呼他。时间过得很快,我找到一 份稳定的工作和住所,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抽出个空闲,我上了网,打开我的 OICQ 号码,他的头像一直闪个不停,我连续敲击了十次,都出现同样的信息:你 在哪里?你还好吗?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敲击着键盘,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写下了印度诗人泰戈尔《檀吉迦利》的一段诗句 :你已经使 我得到了永生,这是你的快乐。这脆薄的杯儿,你不断地把它倒空,又不断地把它 装满。木偶,我一切都好,祝你假期愉快! 当我们再次相聚在一起时,他把手掌伸开,也让我把手掌伸开,然后手心合在 一起。他问我这是什么,我摇摇头,他拥着我,动情地对我说,这就是爱情。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