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爱不堪回首 前言:爱可以挽救一个人,她亦曾经挽救过我;爱亦可以毁灭一个人,她亦正 一步一步地毁灭着我…… 2000年11月2 日近半个学期未收到信件的我竟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信短,短 得只有半页纸,信重,重得使我读完它后有点窒息。娟秀的字迹一下子从阔别三年 的我的信件中出现,令我心弦跳动的名字居然重新爬上了我的信件上。信末无祝语, 仅有" 我心依然,盼归,见君于家。" 一下子我的心砰然旋转…… 是否已过去的便不可再,我的心一直在疑惑,为什么三年过去了,她的名字仍 然令我如此热血沸滕,为什么三年过去了,对她的爱会消褪不得丝毫,反而越陷越 深,是否我太在乎了——而我无法抗拒…… 一月中期,对于一个初次踏入大学校门的大学生来说是一个教训,因为或许直 到现在为止,他们才会真正地明白——大学亦是逃不出大考的阴影,且比初中、高 中的期末考更严更可怕,许多人用高考来比喻它——一点也不过分,我认为。于是 偌大的一个大学校园中,便一下子沸热了起来:花丛前,柳树下,草坪上,阁楼里, 亭子内,石阶下,处处都有学子的身影,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外星人语言(英语), 在这样的氛围下,本来便心如潮汹的我更难好好地静一静心思,理一理情绪。那段 日子天异常地冷——好冷好冷,我便常常怀着惴惴的心走在寒风呼啸而落叶瑟瑟的 小道上,走在嗡嗡咿咿的英文弥漫的草坛上,走在满地落樱软软的花径上,我掉入 了另一个天空中——尽管我的人留在了大学校园里,但心早已交给了一幕又一幕的 回忆,我老在问自己——她现在长的怎样了,见面时该说什麽话呢?她是否真的依 然爱我?…… 终于漫长的大考过去了,来不及留半点心思于试卷上,便把整颗心整个自己扔 入了回家的客车——甚至忘了带学生证和收拾行李…… 家——终于到家了,这个破落而温暖的家,不知在我梦幻的深处出现多少次了, 但那天我从前门走了进去便从后门溜了出来。我要见她,她——在我的心目中比世 上任何一样东西都贵重,包括我自己的生命。和她分别的日子有三年了,三年,或 许在许多人的生命的日记簿中往往会用光阴似箭转眼即逝来形容,但载我生命的日 记本中,这三年却比以前的我的十几年的生命都漫长;在这三年中我每时每刻都遭 受着单思的折磨,自责、懊悔、泪水、郁闷、消极组成了我全部的三年的生命,载 我的记忆中这三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地漫长——特别是夜静更深对灯观照或擎 烛阅信(她的)时,一种茕茕孑立,孤身只影的感受便更浓。那时的心老是苦的— —仿佛嘴里衔了一块黄琏。泪湿寝衾不是女人的专权,至少那时我是如此认为也是 如此干了,常常蒙着被想抽泣、却不敢哭的感觉,至今亦想而惊悸,终于那三年过 去了,现今我亦终于可以见到她了,那种急切的心情却是无可形状的。 桃花村是一条在很大很大的桃园的裹包中的村落,这个桃园很大很大,大得从 桃花村中往外看,看不到尽头。三三两两的石板稀稀疏疏的点缀在光秃秃的而又挂 满了花蓓蕾的桃丛中,这便是通往村中的一条幽径(其实在另一边是有公路进去的)。 一别三年,一切依然——石,依然是清一色的大理石,石面上又光又滑,只有在石 跟下才悄悄地长出了一些青苔. 从明朝至今这里的石板上便一直留下人类的足迹— —古人走过,今人走过(那条公路是文革时" 革命" 的)。石径逶迤弯曲,一直伸 入桃园的深处。石径的尽头便是桃花村了,一色的青砖绿瓦,仍保持着当天和他们 分别时的姿势,而唯一改变的是他们头上都或多或少的长出了些青苔,或那些石缝 里的小树小草又长高了几许。三年了,三年未曾来过这里了——尽管它离我的村庄 是那么的近。三年前几乎每个星期六、日,活泼的我都吭着小调兴致勃勃的来到这 条石径上,立在我现在站着的石板上。然后很响亮的吹个口哨,在那顶部有翘起凤 凰的屋子的墙上的一扇雕着金鱼的木窗便会倏的打开了,首先映入我眼睑的将是那 窗台上两小盘花,一盘水仙一盘万年青。然后熟悉的她便会探出熟悉的笑脸向我这 边瞟瞟,再熟悉的向我做个熟悉的手势,接着很快的她便会像只小鸟一样飞了出来。 而今我站在这块熟悉的石板上,脑中却百感汇集,窗依然——只是窗上的金鱼有点 模糊了;凤凰尾依旧——只是岁月已在她身上留下了更郁青的青苔。人呢,人是否 会依然? 我痴呆了半晌,才鼓起了勇气,憋了一口气,吹响了当初的口哨——这是三年 来我头一遭吹这口哨了。然后我才惶恐的抬头张望那扇木窗,我既担心它会打开, 又担心它不会打开。等了一会儿,它终究未有打开。于是我又吸了一口气,连气吹 了几声,约一刻钟,那扇紧闭的木窗噔的一声,接着那模糊的金鱼便动了几下,我 的心一下子提上了心口,紧接着那道门便呼的打开了,我一下子闭上了双眼——一 下子我的心胆怯起来了,但马上兴奋又使我张开了双眼,但当我张开双眼时却呆了 一呆,原来窗户上站着的是她的母亲——以前我很害怕见到的一个女人——因为她 老是骂我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那时她却分明的对我笑笑——窗台上的水仙花 和万年青已然枯萎了,万年青只剩下干枯了的光秃秃的茎;那时候我不敢正视她母 亲的笑容,便把目光搁留在窗台上," 啊,是你吗?来找婷婷吗?不好意思她不在 家里。" 她的语气好像很好相语一般,且分明钻入我耳朵的是爽朗的笑声,是什么 促使她改变了态度,但我已来不及思考了,脱口而问:" 那她去了哪里,什麽时候 回来呢?""啊她去了姐姐家里,可能年三十才能回来,你怎知道我们回来了?""去 了姐姐家里,年三十才回来?"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萧条的转过身,慢慢的顺着石 径走去,压根儿忘了回答她的话。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她老 妈的态度会改变了? 婷的姐姐念初三时便和班上一男生好上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鼓起了肚 子。那时婷的母亲从早骂到晚,并要求女儿去堕胎。婷的姐姐死活不从,一起之下 去了男朋友家中,并从此地住了下来。他们的桃色新闻很快的便在镇上传开了,且 又因婷的父亲乃镇上首富,她家中的事自然更具魅力了。一瞬间,镇子上每个角落 都在议论他们间的事,学校亦把他们给开除了,婷的父亲气得半死,扬言断绝与婷 的姐姐的父女情分,并不许她姐姐的脚步再踏进桃花村半步。身为女人的婷的母亲 坚决支持丈夫的" 英明决策" ,她自己从未去过女儿的婆家,亦不许婷去看望她的 姐姐。后来当婷的母亲知道我和婷之间的事后,便见我一次骂一次了。而她父亲更 扬言要带江湖上的朋友来教训教训我这个烂小子。而从这时开始我的脑中便打开了 一段回忆,亦就是和婷的相识相恋到分别的经过,亦是促使我三年饱受痛苦炙烤的 症结。 婷是我初中时的同学,初二时的我无心向学,终日伴着一班搞仔逃课、打波 (桌球)、打机(游戏机)、赌钱。那时我长着长发,穿着流里流气的衣服(虽然 家中很穷),一天七节课常常是上了早读,就遛出了校门,直到放学后再回学校拿 书,而圩镇上的每个角落,还有镇子上的风景佳色几乎都有我的足迹。那时候一边 衔着烟,一边玩三公(赌钱)成了我的嗜好,因为我过于玩闹,且又常成群结派的 打架,故在学校里出了名。 有一天我和几个玩伴正在桃花园的草地上赌着钱,忽然听见几声女人的惊叫声 " 你们想干什麽,放我过去嘛" ,接着便传来了" 啊放开我,再不放,我可要叫人 了" ,我倏的站起来,和玩伴们打个手势,便一溜烟的向有声音的地方跑去。近了, 见得三个小伙子,个个穿得流里流气的,正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个穿格子 衫的正抱住少女要亲嘴。" 住手,黑柱兄,放手吧。" 这个穿格子衫的人是认识的, 是初三的学生,他依仗家中有钱到处寻花问柳。学校里许多善良女孩都受到他的欺 骗,又因他生得黑,且单名一个" 柱" 字,故江湖上(学校范畴)赐他名号" 采花 黑柱" ,黑柱听到我的吆喝,放了手,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嘻嘻一笑:" 哦, 财兄(我当年的绰号为" 烂赌财" ,至今仍有人这样称呼我),怎样,这条妞是你 的?""非也,我和她素不相识。""哎,财兄,无谓多管闲事了,若果是你的,小弟 还会高抬贵手,现今她既跟你素不相识,你又何必插手小弟的事呢?""柱兄,你又 不是不知财兄的性格,他虽不好色,却是最行侠仗义的。他既管上了这件事,你便 给面子我们几个,放了那条妞,怎样?" 我身边的赌神小飞说话了。 "嘻,飞哥, 财哥,不怕老实对你们说今天的事没招儿,走开" ,黑柱伸出手来推我,皆因那少 女已乘我们斗嘴的时候,闪到了我们的身后。我一点也不怕,双手一用力一抓,抓 住了黑柱的双手,再一推。他立即噔噔的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摔倒。其实这个富家 公子平时娇吃懒做,手无抓鸡之力,那里是我(一个农民的儿子)的对手。他一蹬 双脚喝了声:" 东东容容,上" ,我冷冷的看着那两个帮手,平时由于黑柱家中有 钱便常常的请他们吃吹饮,故他们也乐于做了他的走狗。但那时东东容容却一动也 不动,他们亦知道我们这帮人的厉害,故而不敢动。何况他们只有三个人,而我们 却有七个,那黑柱愣了半晌,然后狠狠的指着我说:" 我黑柱亦不是好欺负的,你 走着瞧。" 然后一挥手,三个人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时候那个姑娘才闪了出来,怯怯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说了声" 谢谢" ,便 急急地顺着石径往外走。可能是看见我们穿得流里流气的,故有点儿胆怯吧。" 等 一等,姑娘" 我忽然说,她身子一颤,然后立住了," 什麽事吗?" 她的神情有点 儿紧张," 哦,姑娘,你要到哪里去呢?""圩镇""你不怕再遇到刚才那位公子吗? 他可能就在前面等着你呢。""这" ,那姑娘一下子愣住了。" 飞哥,你送她去圩镇, 如果再遇上黑柱纠缠,就跑来告诉我们" 我对赌神小飞说,他虽然斗大的字不认识 一箩,但体育却是十分的好,尤其是短跑一百米,年年的学校的运动会上总能拿第 一。" 哎财兄,别求我,你这麽好心肠,你去吧,我才懒得理。" 我用目光环视了 一下其余的五个人,他们一个个低下了头,我把心一横,走到那少女的身边(她仍 站在那里)," 走" ,我说,于是便一直往外走," 喂,快点回来,我们等着你回 来做庄呱" 小飞一边说一边笑。 已不是秋天,夏的脚步早已踏绿了桃林,碗口般大的桃树上浓浓密密的长满了 叶子,夏日的酷热的阳光从树叶的间缝中投下淡淡的光斑。人走在光斑上,便闪闪 烁烁的动了起来。没有风,但我锐敏的鼻子正告诉我——身旁的少女身上正荡漾着 一股淡淡的香韵,便如热窖里的冰凉般令人舒服。" 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女忽然 问我,我自报了姓名," 啊" ,她忽然惊叫了一声,猛然抬头,明亮的双眸里充满 了怀疑,然后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 怎么,你认为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吗?很 普通的嘛""你读几年级" ,她不答反问," 初二" 我爽直的回答," 是三班吗?" 她又问,那双乌黑的眼睛正看着我双眼,并停止了脚步。一缕阳光从一个大树缝中 逃了出来,正贪婪的照在她的脸上,瓜子脸,长长的眉毛,白皙的粉脸,瀑布般的 秀发在阳光下忽闪忽闪,我的心怦然一动。刚才我只顾着赌钱一事,而忘了看她的 容貌,熟料到她竟是生得如此的标致,怪不得黑柱今天不给面子我们(我们这一帮 在江湖(学校范畴)上是闻名的,很多帮派是不敢惹我们的),我立即点了点头, 并快步往前走,"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很早就听人说起你的事了,可惜一直无 缘相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相遇,真是幸会了。" 那少女忽然蹦蹦跳跳了起来, 那样子倒像拾到了金元宝,""我有什么可以令别人讲的呢?" 我冷冷的问," 当然 有了,你人有学问,却又懒懒散散的,既不上课又不做作业,但却文采斐逸,常常 有文章发表,真是一个怪人。" 她一面说一面蹦跳着走到了我的前头,那长发丝丝 缕缕的飞舞了起来,令人想起了天上走过的飞云。""有什麽奇怪的,难道我很怪吗? " 我问,眼却平视着前面。" 怎不奇怪,我们班主任肖老师就在班会上说起过你, 还拿你的《秋天》(是一篇散文,发表于地方教育报上)来做过范文呢,他还说像 你这样一个人无心恋书是可惜的,是了,你为什麽不喜欢读书呢?" 我没有回答她 的话,双眼却正视前方,前面一棵大树上,三个人正散漫的坐在枝丫上。其中一个 光着上身,露出黑黝黝的皮肤,正是黑柱,他正双目怒视着我。我也毫不畏惧的望 着他,那少女见我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便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亦终于发现了他们, 她" 呀" 的惊呼了一声,便急急地闪到了我的身后。无风,但有些树叶却受不了酷 热的阳光的照射,正一片一片的飞了下来。黑柱从树上跳了下来,接着东东容容亦 跳了下来,东东身上挂着一条花格杉,正是黑柱的。黑色的皮肤正一步一步的向我 逼近,黑色的眼睛又大又充满了杀气,我没有动但双手亦抓紧了拳头,黑色的血脉 已突了出来,我的拳头又大又有力,明眼的人是一眼就看出来的。他又看看我双眼, 但一触到我的坚定无惧的眼神便低下了头,并不动了,我反而挺起了胸膛迎着他走 了过去。那少女紧跟着我,终于就快和黑柱鼻碰鼻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闪开了 身,东东和容容也急急地让开了路,我慢慢的走着,并没有回头,那少女反而一下 子闪到了我身前," 好小子,本少爷不信你天天带着她走路,哼,本少爷就天天守 在这里。" 黑柱沙着声音在身后吼着。我静静的走着,头也不回,亦不再言语,那 少女却不时回头张望,担心黑柱等人会追来。终于到镇上了,那少女忽然怯怯地对 我说:" 你要回去了吗?" 我点了点头," 要是我一个人回去时,他们又在哪里呢? " 我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的伙伴们约了我赌钱,我是不可以不回去的, 人是要讲信用的。但我又不能不管你,这样吧,你什麽时候可能会回来呢?""可能 太阳下山吧"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正挂在上面,万里无云——好天气,好心情, 我忽然这样对自己说。" 好,到时我在桃花园路口等你,你不见我时,千万别一个 人走,记住吗?" 她点了点头,脸却一下子红了——比天上的太阳更红艳,我的心 又砰的动了一下,但双脚已不允许我多做思考便拖着身体往回走…… 就这样我们以传统的英雄救美式的开端,延续出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那天 当太阳快要下山时,我便到了桃花园的路口,她却早已在那里等待着我。我伴着她 一起走,直到目送她走入了那顶部有翘起凤凰的屋子。在路上我知道她叫" 婷" , 但却不知她便是镇首富的千金。亦从此以后我便天天到那里接她上学、放学,又送 她回家。开始时是抱着一种侠义之心,但后来竟成了一种习惯,更到后来竟每个节 假日都天天来这里见她——因为我已渐渐地爱上了她。而那个黑柱竟自那天光着上 身出现在桃花园后便一直没有在桃花园里露面了。开始我是十分奇怪的,到后来亦 终于明白了,原来婷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便大发雷霆,在一个月黑之夜带着几个烂 仔闯入了黑柱家中把他大揍了一顿,致使他躺在床上一个多月,而好了以后便再亦 不敢再玩逗婷了——毕竟婷的父亲是镇上首富。知道这件事后我便不再去接送婷了, 婷却到我班上来找我,并托人送了一封信给我,信的内容我已大抵忘了,但最后一 句却未忘," 我已深深爱上了你,请接受我" ——这或许便是初恋的少女的爱的誓 言吧!本来我是不太想谈恋爱的,特别是那段日子里(我的赌运极佳,逢赌必赢), 且赌钱往往令人发狂,使时间缩短,一天光景很快就会在兴奋中匆匆而去,故便想 拒绝婷,但一班赌友都说首富的女儿不要白不要,何况一旦得罪了这位千金,饭桌 上一说,哼,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想亦有道理,便想来个逢场作戏,依旧接送她 上学回家,反正我那时有的是时间(亦或许那时我一封信回绝了她,便不会有后来 三年的折磨,亦不该有今天的懊悔了,但逢场作戏已是错的开端)。有道是真作假 时假亦真,不知不觉和婷相处的时间长了,便从她身上发掘了很多优点:首先,她 美,美是一种工具,一种女人最锐利的工具,因为它很容易便能征服任何一个男人 ;其次,她善良而不矫柔造作,虽则贵为首富千金,却不抹脂荡粉,亦不涂口红, 发丝上更连蝴蝶结也不别一个,她不会嗲声嗲气,摆出娇姿百态、美不胜收的样子 来讨人喜欢——这是我最抵触的,亦是当初我想拒绝她的一个原因,因为在我脑中 富家千金便像富家公子一般挑三拣四,直到后来交往多了,我才发觉婷是特殊的; 再有的就是她嗜好文学,这正中我的下怀,我虽然不爱读书,却是至爱弄文舞墨的, 因而能在一些小报刊上发表文章,结果这亦是她当初主动寄信给我的原因,因为她 爱我的作文风格,说我" 文采斐然,想象力丰富,文章像歌曲一样" 她是如是说的, 当我发现她这些优点后,便发觉自己已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况且那时我的赌运已 渐渐变差,十赌九输,便渐渐地少赌了许多,一般星期六日都是和她在一起——我 发觉那样的日子比赌钱更好过。 随着我和她之间的爱一步一步地加温,一些嗅觉灵敏的村民便发觉了我和她之 间的秘密,且由于我们星期六日总会逗留在桃花园深处的石板上(那里的石板是很 多的,大的为台,小的为凳)看书聊天。一些长舌婆便添盐加醋地说起我们的绯闻, 开始时是" 手拉手" ,不久是" 亲吻" ,再不久便" 那么一回事了"."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不久我父母亦知道这件事,敦实的母亲一再好言劝我" 别再和她闹 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父亲,打人不要本,开一开口几十个人来,乖仔,听老妈 讲,别和她在一起,你没有听说过大黑三的儿子(黑柱)的事吗?住了一个月床板, 连一分医药费亦没有……" ,母亲总是这样在我耳边唠叨着,我开始不以为然,但 听多了亦生了心,便和婷提出了分手,婷哭着问为什么,我便把母亲的话和她说了, 她说:" 傻瓜,我爸这般喜欢我,我喜欢的他会反对吗?就以前我们初次见面时, 我把你的侠义事迹讲了一遍,他就连口赞你了,放心吧,没事的。" 她如是说了, 我亦便不再理会母亲的话了。 可是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上午。我像以往那样 来到那栋楼子下吹了口哨,门忽然一下子打开了,婷的母亲立于大门外,怒目圆睁, 大声骂我——说我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又说要是我再去找婷,她便差人打断我的双 腿。骂到气愤处,她竟抄起一根竹竿来打我,吓得我急急忙忙的往外逃,一口气走 到了桃源深处才停下脚步,坐在和婷往日坐过的石桌上,独自发呆。不久神色慌张 的婷便匆匆的走了来,我看看她身后无人追来,才走到她的身边,她忽然一下子抱 住我," 哗" 的哭了出声,我小心的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娘怎麽这般凶?" 她一边哭一边说除了缘由,原来自从他姐姐东窗事发后,她父母便一直密切注视着 小女儿的行为(婷是最小的,中间有一个哥哥),怕再闹出什么乱子使他们脸上涂 黑,上次听婷说起黑柱事件,她父亲立即差人打了那小子一顿。本来婷的父母一般 是住在圩上的,那里有一栋七层的楼房,婷的哥哥父母便住在那里,自小喜欢文学 的婷却钟情于这所桃花园中的故居,由于家人一般甚小回家(故居),故亦不知我 们间的事了。但近来绯闻越传越旺,她的父母亦听到了风声,加之现今婷甚小去镇 上看望他们(以前是常去的),故亦引起了他们的疑心。今天她母亲一早便回来了, 恰好碰上了我,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婷刚刚说完,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抹去,远 处便熙熙攘攘的走来了一班人,婷一见那带头的便脱口而出:" 爸" ," 哼,死女 包,快点过来" ,带头的肚大如鼓,他瞪着灯笼般的大眼睛厉声说," 爸呀,你要 干什么?" 婷急着说," 乖女,快点过来。今天我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敢来动我的女儿,阿三阿四,上," 他手一挥,便有两条大汉子冲了过来,婷忽然 一下子抱住了我,哭着说:" 爸,你不能打他,要打就打我吧。" 他的父亲一愣, 接着走了过来,用力拉婷的小手,婷却拼命的搂着我的脖子——仿佛在茫茫大海中 抱着一根浮木,只要一松手就会失去了浮木,而她亦会失去了生命。那时我的脑海 中一片空白,不知怎样做才好。终于婷的父亲松开了手,然后指着我恶狠狠的说: " 臭小子从明天开始,要是你的双腿再踏入桃花园半步,我就差人砍了你双腿,听 到没有?" 说完他" 哼" 的一声,一挥手带人走了。人去了,落叶在飘落,飘落在 婷的乌云般的发丝上,我轻轻的把落叶从她头上捡去,然后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 不要哭了," 我如是说,眼泪却不禁的流了下来,真的那时候我真的恣慕起她来 了,致少她是个女人,女人可以在恋人的面前一任泪水飘洒,然后伏在男人的宽阔 的胸膛上哭泣,而那时的我竟连哭泣的勇气亦没有了——一个穷小子怎样抵敌独霸 一方的首富呢?但是否这样我就该放弃自己的致爱呢?我忍心?我能这样吗?那时 我真的亦想跟她抱着大哭一场,但我不能——我是个男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 人;我静静的推开了她,又静静的离开。她疯狂的叫着我的名字,但我没回头,我 怕让她看见——看见我脸上的泪痕,男人的泪比血更可贵,我懂得这个道理。风, 风吹来了桃叶阵阵的清爽的气味,却叫我揪心的疼,因为它同时亦送来了婷的哭声, 婷此刻就抱着一棵大桃树,在放荡的哭着,她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打着树干,树不是 人,树是不会懂得疼的,但人呢?我知道她的手一定很疼,但我不能阻止她,因为 她的心一定会比这手上的疼更痛苦,可以发泄的就该发泄,我这样想着就走出了桃 花园……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再去接送婷了——亦或许是不敢吧。我又加入了 狂赌的行列中,且一发不可收拾。这个时候烟已解不了心中的愁闷,我又学会了饮 酒,不过倒未饮醉过,我需要麻醉自己的思想,便想到了赌,对于一个愁闷的人来 说,赌的确是一个好节目,毕竟赌可以缩短时间。一转眼星期六又到了,我正和一 班赌友赶着去大河浪(地名,是一片沙滩,沙滩上长满了人头高的青草)开赌,快 到时,却发现通往大河浪的大桥上站着一个人(大河浪是在河的对面,河面上便盖 了一道水泥桥),一个女人长发如云,在河风中飞舞着,长长的眉毛,瓜子脸,窈 窕的身材,粉红的长裙——竟是婷。" 喂,财兄你的妞在那里" ,小飞忽然撞了我 一下,才发现我正痴痴的望着婷。他立即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就一下子走 开了,我们静静的对视着,过了半晌," 有事吗?" 我问,她点了点头然后轻声的 说:" 跟我来" ,就在前头带路,我们一直走入草丛深处。那儿是一片幽静,她忽 然转过身,正视着我:" 你要对我讲真话,你爱我吗?""爱,十分十分爱" 我脱口 而说," 那你为什么这个星期不来找我,我到你课室找你又不见影子。""我,我… …哎,婷,别傻了,你也知你爸那种人,他上次这样说了,我,我还敢再和你来往 了吗?""哼,胆小鬼" 她忽然一下子扑入了我的怀里,又用那小手在我的胸膛上乱 打——就像我是那棵树一样,只是力气很小," 你知道吗?我星期一早上等你,等 了两个小时,到了九点多才去上学,到了学校找你又不见影子,难道你不知我在找 你吗?" 她一边打一边又哭," 知阿" 我应道,"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星期二以 为你会来接我的,怎知又不见你的影子,你、你、你太狠心了" ,她的哭声更大了, " 哎,婷婷,我真的没勇气再进桃花园了,你爸一知道,我可性命难保阿""什么, 你倒只顾着自己,哼,你有想过我吗?你有吗?我的心不知多疼多苦,想见你又老 见不着,托人叫你来找我,又不见影踪,朝想暮盼,你太狠心。" 这一次她可用了 力,拳头打在我身上竟砰然有声,我咬一咬牙,一把推开了她:" 婷,你想一想吧, 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我还小,不如——分手吧。""什么?你说什么?" 她 瞪大了杏眼,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我不敢正视她的双眼,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 了一吻(第一次吻她),然后平静地说:" 对不起,婷,请原谅我。""你、你、、、、 " 她忽然从挎包中拿出一把匕首——这时候我才发现,她身上背着一个小挎包:" 你再说一次。" 她用力的用牙咬着嘴唇," 婷" 我看着那把匕首,匕首明亮而在阳 光下泛着白光,我再看看婷,婷此刻已不再流泪,尽管泪痕仍挂在脸上,她目光一 下子闪出灼人的光芒,竟是那般的坚定,我慢慢地走过去," 不要过来" 她忽然用 匕首顶住了小腹," 快说,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我本想固执地点点头的,但一触 到她坚定的眼神,我的心便软了下来:" 你先放下匕首,那样会很危险的。" 我长 叹了一口气,""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婷" 我用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相信我, 我爱你。""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她的语气仍十分坚硬,目光依然如灼," 不、不、 不,我永远也不离开你,永远也不。" 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为了婷,为了自己,我 又要犯下第二个错误,现在我不知道要是那时没有这样对她说,她是否真的会自杀, 但我只十分清晰的记得,她爱我,我亦爱她)," 真的,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她呆呆的问道,我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忽然一下子扔了匕首,又哭着扑入了我的怀 中…… 从那以后,我依然天天去桃花园中接送她,我们的爱正一步一步地升温,终于 已达到了一刻亦不想分开的地步,我们一起肩并着肩地走路——毫不避忌他人的目 光,那段学校至她家的路越走越短,而我们的话总越谈越多,我们总爱讨论《红楼 梦》中的故事,并常常一起为贾林的爱情而打抱不平,可悲的是贾林的故事正每时 每刻发生在现代人的身上,而或许我和婷之间便算一双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临夏了,天气亦已分外的热了起来,快要期末考了, 我清晰的记得,离期末考尚有两周的时间了。这天,我和婷背着书包,手拖着手地 来到梅花潭边,这梅花潭乃桃花村后山的一条瀑布,因流水飞溅下时散开的形状甚 似梅花的样子,故起名梅花潭(这是婷告诉我的),梅花潭周遭有一小小的草坛, 草坛再去便又是桃林了,而在飞瀑底下,则有一个镜子般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 有刻着花纹的石块,亦有银鳞的鱼儿,亦有葱郁的水草,潭边的一块庞大的突岩上 盖起了一间亭子,亭子油了粉红的颜色,两根柱子上各有一句诗词。一曰:" 映石 桃花别样红" ,一曰:" 飞溅梅雨格外俏" ;亭内有一石台,四张石椅,传说当年 这里有一位隐士,常在此对潭弹曲、饮酒,十分舍意的。可惜昔时人已没,今日水 犹寒吧!那天我便坐在潭边一石上,歪着头看书(其实我根本没半点看书的心思), 一边放钓鱼竿,婷便坐在亭上的石椅上,我半斜着身子乜着眼半醉地看着她,她偶 尔会抬起头对着我眠然一笑,然后又指指水面,这时我才发觉,钓鱼竿已被鱼儿轻 轻拖着走了很远,拿起一看,饵已没了,只剩下赤条条的鱼钩在阳光下闪烁,再上 了饵便又歪着头欣赏婷的风姿。风几许,夹着湖水的凉冽,令人心旷神怡了起来, 而且每每风来时,婷的瀑布般的秀发便会一丝一缕地跃动着,柔软得似倒影在湖底 的云丝——真美。时间便是这样匆匆而又悄悄地走着,时间仿佛亦怕惊走了这里的 静谧,竟蹑手蹑脚地从亭边走过,静静地从鱼竿上滑过,轻轻地从湖面上流过。约 晌午时分,我们正准备吃点东西(食物是婷带来的),就在这时,从桃林忽然闪出 了一班人,带头的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来,近了一看原来是婷的父亲,真的,至今 我仍想不出为什么这样一个大肚子走路会如此的快,他一言不发来到亭上," 爸" 婷说,并立即挡在我身前," 走开" ,他怒吼了一声,一把推开婷,接着便一拳向 我肩上打来,我用手一拦,但很快的,又来了两个大汉," 替我打,狠很地打" 婷 的父亲发了疯地怒吼,接着我便觉得小腹上重重地着了一拳,胳膊上又中了,接着 大腿上又中了一脚,我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地叫,胡乱地抵挡,终归人小力 微,不洋机一会儿便倒下了。婷在一边大哭大叫,几次想扑过来,都被她父亲阻开 了,就在此时,我的鼻子啪的中了一拳,一下子只觉得心中十分闷,鼻子上很麻, 一点知觉也没有(其实是裂开了,后来缝了几针,至今仍有小疤痕),就在此时, 忽然听见嗵的一声巨响,接着婷的父亲便杀猪般地嚷道:" 快,阿三,快下去救人 " ,两个人都住了手,向下望去,我亦挣扎地站了起来,见到婷的双手向上举着, 而身体在水面上一沉一浮,双手胡乱地拍着水,但终归沉了下去,水面上只能隐隐 地见得那件红裙的一角。天啊,婷——跳水了,梅花潭有多深?没有人知道,即使 是桃花村的驯水性的大人亦不敢贸然下潭游水,这时婷的父亲在亭上大声叫着:" 快,下水救人" ,阿三,阿四倒楞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 大哥,大哥, 我们都不懂游水" ," 哎,这下惨了,快、快回去叫人,阿三快" ,阿三来不及应 答便跑了去,我亦来不及顾身上的伤痛,疾步跑到潭边拿起一支长木棍(那是村里 人为捕鱼而准备的),然后对着离红裙不远的地方插下去,一面大声说:" 婷,抓 住它" ,其实我是不懂水性的,否则我早就跳下去了,但我亦知道,在水里无论是 什么东西只要手能摸到的,不懂游水的人都会抓住,而且抓得很紧很紧——尽管或 许那时他已失去了理智。天助我也!终于我感到手中的木棍被人拖着往下拉,我立 即憋了全身的力气向上拉,那阿三及婷的父亲见了亦急忙跑来相助,我们三人一起 用力地拉着木棍,终于水面上露出了婷的头,她双手正紧紧地抓着木棍," 婷,再 坚持点儿,别放手。" 我激动地说,然后对着婷的父亲吼道:" 快点去抱住婷,我 和他在这里拉着,快,只要婷一松手,便没得救了。" 那大肚子一楞,但也来不及 多想便跑了出了亭子,来到亭边,我们慢慢地挪动木棍,终于婷的父亲双手够着了 婷,接着便把她抱住了,婷一松手时人已晕了过去。这时我亦才发觉自己双手都酸 软了,伤痛又开始回复了知觉,我无声地跌坐在亭子的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吐着气, 双手却在一阵一阵地发抖。不久,桃花村便跑来了一大群人,他们中有几个年老的, 便把婷放在石桌上,然后用力压婷的背门,婷便哗啦哗啦地吐了很多水,接着便醒 了,她的父亲一见,才眉开眼笑地说:" 快,抬我女儿去卫生院,每人二十元" , 两个年轻人便很爽快地抬起婷往桃花园外走,婷忽然很微弱地说:" 爸,把他亦送 去" ,她的父亲身子抖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鼻子上仍流着血的我,然后愤怒地说 :" 把他也抬了" ,于是便也来了两个青年人,抬起了我,我心中一股暖流蔓延了 全身," 什么才是爱呢,我终于明白了" ,想完这句话,我便晕了过去…… 此后,我在卫生院中住了六天,直到伤口的缝线拆了为止。而在我住院的同时, 整个镇子都熙熙攘攘地讨论着这件事,我的善良的母亲一听到这件事,便从田里跑 来了医院,当她看到缝了针线的儿子额上满是瘀黑的伤时,便失声哭了起来,而父 亲则冷冷地对我说:" 活该,不听我们的话,总得落到这般下场。" 但接着却背过 身去拭眼泪…… 婷是第二天才醒的,由于饮了较多的水,且受了大惊吓,她的脸色很难看。但 醒后就坚持要来看我,并坐在我的床边,一言不发,只用双手握着我的手,静静地 看着我,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四个字" 我心依然" ,我亦用同样的眼神回应她, 她便笑了。六天后我出院了,亦就在我回家的当天,夜里婷忽然来到了我的家中, 告诉我她父母正商量把她送到深圳那边读书,并已替她搞好了手续,说只要她在这 里一考完期末试,他们便要带她到深圳,让她再亦见不到我。讲到这里婷忽然抬起 了头,那双明眸里分明已泪光点点,"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她问," 怎么办? " 我楞了半晌," 哎,婷,我们还什么办法呢?" 我无言的自问——既是问她又是 问自己。她忽然拿出一封信,说:" 看完以后,便烧了,明晚在家中等我,我知道 你父母不会在家。" 说完她便走了。我目送她离开后才急急的打开那封信,信不长, 却使我的灵魂震撼:" 我们已没路可选择了,我已和姐姐联络好,叫姐夫开车来接 我们。你在明天收拾一下吧,明晚十点钟我们便出发,到一个父母永远亦找不到的 地方,放心我已筹足了钱,勿负约。" 灯下这几行娟秀而又熟悉的字,就像一根根 铁丝绑紧了我的心。那晚,我失眠了(我却不知道这仅是开始),我的脑中一再出 现婷的影子和父母的影子,在爱情与亲情中我该选择什么?或许今天我会毫不犹豫 的选择前者,但那时我才十六七岁,胆子仍十分怯小,况且我从未想过要离开父母 的,又想到今后的生活,两个年轻人无亲无故又怎样生活?我越想越怕,但又想到 了和婷一起的快乐,更想到了一旦没有婷的日子我将如何度过呢?于我来说没有婷 在身边就想吃菜时小了盐一样,天哪!为何上天要这样逼着我选择,为什么?直到 第二天我仍没有睡,亦没有做出决定,只一个人痴痴的坐在卧房中发呆。晚上—— 星期天的晚上,没有月亮,很黑很黑的外面世界如我的心一般灰朦朦一片,十点了, 就快十点时,准确的说应是晚上9 点58分,婷终于来了,屋外便停着她姐夫开的车 (她姐夫已替人开车了),婷十分兴奋的走上来说:" 喂,傻瓜,准备好了吗?" 我一言不吭亦一动不动,只呆呆的看着她,她愣了愣便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然后 习惯的拿起了她的杯子,她每次来都只要这样一只茶杯,普通的水晶杯,杯上绣着 一幅画,画上一对鸳鸯在水塘中自由的戏着水,水塘下有我自刻的一行字:" 茗不 醉人人自逸,君不迷人却迷吾".她便喜欢这样一个杯子说她希望我们就像杯中的鸳 鸯一样长相厮守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亦记不清多少个同样漆黑的夜晚,婷带着同 样迷人的笑容,端着同样一只杯子,坐在同样的一张椅子上,每次她总爱静静的坐 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我写文章,我偶尔抬头望她时,她总会带着甜甜的笑。她是 迷人的,班上的男生都如是说,我亦觉得如是。但她这种带着甜甜的笑、端着茶时 似饮而未饮时的坐姿更是一种诱人冲动的风姿。今晚她便一如既往的拿起茶杯,杯 是空的(我今天没心思烧开水),她却静静的带着甜甜的笑容看着我,我已没心思 写文章了,更没心思探索她的美姿了,我忽然转过身背对着她:" 婷,我想过了, 我不能跟你走。""什么?!!!" 噔的一声,伴着她这句带着十几个感叹号的短语, 茶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成了碎片,那鸳鸯也碎了。" 婷,真的对不起,我、、、、 ""不用说了,哼,算我看错了你!" 她忽然用脚一踢木椅,噌的转过身,头也不回 的往外走,我悄悄的转过身,发现她匆匆的往门槛走去,但终于脚步缓了下来," 难道我们的缘已到了尽头?" 她忽然转身问道,我咬着嘴唇,拼命忍着泪水,然后 狠狠的点了点头。她忽然试了拭脸上的泪水,无声的往外走去,她走得很慢很慢, 脚步很沉重的压在我的视幕上,我几次想开口叫她停住——但终于忍住了,我不可 以,我不能,就算错也要错到底了,我心中不停的叫着:" 婷原谅我,对不起,婷, 对不起……" 她终于走出了我的卧室,我静静的跟着她背后,我知道从此以后她不 再属于我,这次是她要主动的离开我,或许她早就该离开我了——因为我是孱弱的, " 缩头乌龟" 我忽然在内心中大声骂自己。我亦记不清她是如何离开我的家,只依 稀的记起那炽烈的喇叭在长啸一声,仿佛是我爱情的葬曲。我只记得外面的天空很 黑很黑,而我的心也是黑暗的一片,后来我便打开了橱柜,拿出了整支的米酒,然 后便一口气干下了整支的米酒。酒很苦,虽然我早就学会了饮酒,但那晚的米酒的 确分外的苦,不一会我便头重脚轻了起来,接着便大地旋转,我醉了,只有醉过的 人才明白醉是一种怎样的痛苦,醉是否可以解千愁吗?我来不及想这个问题便开始 呕吐,接着一头扎入了被窝…… 阳光,夕阳的光线淡淡的铺在我的身上,我终于醒来了,发觉满屋的狼籍,呕 吐的东西满床都是,书桌上的东西掉了满地,有几瓶墨水瓶还掉到了地上,红的、 纯黑的、蓝的几大滩,终于我又看到了那个破杯的碎片,我一骨碌爬了起来,然后 一小片一小片的收拾起那杯的玻璃碎片——放入了自己的茶杯中. (遗憾的是那些 碎片已在不久前搬家时给母亲扔了…… 我后来才知道就在我醉酒后的第二天婷便乘着一辆赴广的客车离开了故乡,连 期末试亦没有考,她带着受伤了的爱情离开了那个令她心痛的桃花园。凌晨五点几 ——很多人仍在睡梦中。她已在父母的陪伴下踏着浓雾搭上了客车,在她离开的瞬 间她是否会想到了我——一个令她受伤的男人?而那时我却仍在醉的梦魇中——亦 从那以后她三年音讯全无,直到我收到她来信为止已是头尾整整四年了…… 为了忘掉她——其实是不可能的,我把自己整颗心都交给了学习,并仅经过一 周不睡眠的复习后,便考上了学校的尖子班,这于很多人的眼中都成了一个谜,就 连当年的我的班主任(现今的中学校长)亦有点不敢相信,因为我在他的眼中是虽 有点天分却成不了大材的人物,何况我一直在逃课逃学,许多课连一节亦没上过, 故我考上了学校的尖子班又成了一件校内轰动的事件。从那时开始我便把自己投入 了学习,亦很快就人气直升起来,1995年,初三期末考试我跃居全校第二,这对于 一个以前一直是百多名后的我不谛又是一个大鼓舞。但我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自责、 郁闷中。特别是夜阑更深时,我总会不知不觉的想起婷,终于在初三第二个学期后 期一向身体很棒的我由于劳累过度、心力交瘁而病倒了,初三升高中的大考前一天 我仍在卫生院中打着点滴,结果因病缘故我那次考试成绩不理想,在校中为十二名, 幸运的是仍添居市重点高中的名单上。1996年我光荣的成为了市重点高中的一员新 生,亦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性格起了很大的变化(严格来说应是从初三开始),我不 再喜欢和别人交往,更不愿意和女同学交谈,总之整个高中三年,我没有参加过一 次班集体娱乐(除了毕业晚会)。我的生活圈子很小,我所关心的和唯一关心的便 是自己的成绩,除此以外便常一个人登高山、入森林,我喜欢上了孤独。我想忘掉 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但是事实却正告我_ ——不可以,和婷一起的日子就成了一杯 酒,时间仅能让她发酵,久而弥笃。亦可以这样说,三年来婷一直活在我灵魂的深 处,时间丝毫冲褪不了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直到1999年的9 月,我成了一名师范 大学的学生,亦直到我收到她的来信的那一刻,她依然成为我的致爱。我发现心中 一直有一种很炽烈的感觉_ ——她是永恒的,期间我亦识了许多女同学——尽管我 不乐意于她们交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她。或许她在我的记忆中太完美 了。而婷却自那朝别去后便不知所踪了。单思,楸心的单思整整折磨了我四年,这 四年牛马不如,我常常觉得自己带着无心灵的残躯在地球上苟活着,朋友,那种感 觉你有过吗?四年来我唯一听到的有关婷的消息便是她父亲的车祸了,听说她父亲 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愿意让大女儿嫁给那个姐夫了(其实这时婷的大姐已成为 两个男孩的母亲了)并洽谈女儿的结婚事宜(一直以来,婷的大姐与姐夫的关系由 于未得到她父母的首肯而未能获得法律保障)。就在她大姐得到结婚证书的当晚, 她的姐夫请岳父大嚼一顿,结果酩酊大醉的首富酒后驾车,终于发生车祸而去世了, 而除那以外就没下文了…… 真的,在这里我不得不费点笔墨来罗嗦一下我四年来所受的折磨——毕竟这四 年我活得太悲惨了,再者四年里我从开朗走入了郁忧,从乐观走入悲观,我失去了 理想,心中惦记着一个或许永远也不再出现的情人的滋味你有过吗?我就拥有过, 而且时常把她的名字嚼在梦乡的梦呓中,我一尝试过找一个人代替她——却失败了 . 这于今天看来亦是必然的,她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时,我又能用什么来取代她 呢?于是常常翻阅她的信件及倩照. 每次翻阅后总带给我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既高 兴又难过——高兴的毕竟她给我留下了许多快乐的回忆,难过的是她现今已离开了 我(或许是永远的),但又往往的痛苦会比快乐更浓更多,毕竟回忆只是过去的, 而客观的事实却时刻摆在我的面前。那种延伸的痛苦一直缠绕着我,再到了后来我 便有意的自我折磨了,因为我总觉得自己背叛了她——" 婷,我错了" ,这句话一 直陪伴着我走过了三年。是错永不对,终于我要接受惩罚了,于是我有意的一直在 精神上虐待自己——直到那封信的出现,真的那封信的出现就像漫长的黑暗中出现 了一缕光明,亦从它出现开始我的心便不再安静,要不是大学的课时不可缺考,我 早已请了假而飞回了桃花园了,但尽管我的身体留在了大学,灵魂的幽灵却早飞回 了故乡——那里有我朝思暮盼的情人在等待着我。" 十年生死两茫茫" ,而我们则 三年生死两茫茫了,同的是不渝的爱,不同的是一个身躯已然长躺地下,一个则灵 魂被关入了地狱…… 终于,我回来了,回到了那个曾经令我欢喜亦令我悲伤的石板下,伫立着等待 着朝思暮盼的婷得出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意外。是否她已不再想住在这样的一 栋楼房里(以前她是多么爱着它)——因为她留给她的是太多太多的痛苦。忽然我 想起了脚下的石板,那石板一年复一年一月复一月忠贞不二的躺在地上,古人走过 今人亦走过,古人已作古了,今人亦被岁月一点一点的涂改着,而它呢?石块依然 忠诚的作着铺路石,它在等待着更多更多的人的脚步——物是,人呢?我忽然又想 起了婷的信末的话" 我心依然" ,她的心是否真的依然?就连她妈妈那样的老一代 (在我心目中这种人的思想是最不容易改变的)亦起了这么大的变化——起码当她 看到一个当年令她家大甩脸子的大男孩再次来到她家要找她女儿时,居然用爽朗的 笑声代替了辱骂,这于我此时的心是不解之谜…… 终于又发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本来迫切等待回家的我此刻却懒懒的躺在床上, 默默的点数着光阴一缕一缕的飞逝。等待是漫长的——何况我等待的是朝夕盼望着 的一别已三年的她。书桌上已没有了昔日的那只装着茶杯碎片的杯子。信件相片却 摆满了一桌,这些天我除了吃饭、洗澡出了这个卧室外,便几乎再也没有出过这个 房间半步了。父母亦不再唠叨我了——他们或许也明白我此时的心境,毕竟他们亦 是经历了炽烈的恋爱后才生活在一起的。他们当然知道静谧对我此刻的重要,我一 遍又一遍疯狂地看着她的信,亦看着我写给她的信。其实,从得知升入初三尖子班 时刻起,我便一直写信给她——只不过那些信是没办法寄给她的,因为我不知她的 地址——从初三到高三我以平均每星期两封信的频率在给她写信。这些信便一直锁 在我的抽屉里——当然,这些信父亲是一直偷着阅读过的,毕竟他太" 爱" 我了, 但他却毫不反对。可能他也明白我的生命是仅靠着心理上的变态了的平衡来维持的, 一旦我失去了这种平衡,我的生命便会终止——现今,这些信片便满满的摆满了桌 子,我在慢慢地整饬着它们,怀着兴奋的心情对它们说:" 朋友们,我们胜利了" …… 1999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中国在上一个千年的最后一个传统节日。夜,没 有月,或许月已被我收入了内心。静谧的桃花园内、梅花潭旁、飞榭亭中,几只球 般大的纸灯笼,吊在亭子檐上,亭的石台中央,亦搁置着一只大灯笼,灯笼周遭摆 满了花生、橘果,当然还有纸杯和啤酒。两个人相对着坐着,四只眼在烛光的淡淡 的光晕下对视着," 婷没有变" ,这句话是我在看她第一眼时对自己说的。是的, 依然尖尖的瓜子脸,眼依然明朗而深情,身材依然窈窕而诱人遐想,依然披着长长 的红裙,她的确象三年前那个样子。但" 婷变了" ,这又是我在仔细看了她一遍后 对自己所说的话,是的,她变了,脚上已穿起了高跟鞋,头发上别了一个蝴蝶结, 两颗银色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特别是她微笑着的小嘴儿,嘴唇边竟涂 了一层比灯笼更红的口红,那种颜色很鲜丽却挫击了我深深的自尊——我心目中的 她和记忆中的她,都是一种不涂脂抹粉的纯洁可爱的小女孩。我忽然打开了啤酒, 满满的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她,她没有接,一双眼只痴痴的看着我,我则拿起另 一杯苦笑着说:" 来,干一杯。""开始时,我还以为你压根儿没有变,但现今,我 终于发现你变了。" 她终于一口气喝下了那杯啤酒。我苦笑,无言。风,凄厉的风, 腊月的北风仿佛要吹走上一个千年中人间的不幸的,但她却吹来了纷纷扬扬的桃花 的花瓣,还送来了沁人肺腑的花香,"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忽 然捧起了桌上的落红,往着梅花潭上撒去,嘴中不觉地溜出了如此两句诗词。" 落 花有意,只是流水无情" ,她忽然蹭得站了起来,亦捧着一把花往着梅花潭上撒去。 " 婷" ,我忽然觉得心中一酸,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但马上我忍住了,男人是不可 以在女人面前哭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前哭——我依然铭记着这样一句话, 希望你亦铭记住吧,尊敬的男士们。" 婷依然没有变" 这句话是我接着对自己说的, 哭或许真的是女人的专利吧,此刻婷正伏在我的胳膊上失声痛哭,我只用手轻轻抚 摸她柔软的似水的长发,任由她哭泣,或许此刻哭比笑更起作用,至少哭可以化解 痛苦,而笑却完全不可以化解(但我只是指那个时刻的痛苦)。衫上的泪已然干了, 皆因凛风一刻亦未停过,但婷眼光中的泪水仍在闪烁。泪,究竟你是怎样的一种物 质?古人淌过,今人亦淌过;英雄流过,美人亦流过;圣人流过,布衣亦流过;泪, 你究竟有什么的魔力?悲伤的时候流你,高兴的时候还是流你;激动的时候流你, 平静的时候亦流你;分离的时候流你呀,相会的时候又流你。古今多少个人又能大 彻大悟无悲无喜的?圣人尚且不能,何况是凡夫俗子呢?连天生没有泪的林黛玉亦 时时抽抽涕涕的,更何况是随时随地都挥泪而泣的黄熙凤呢?泪代表着什么呢?是 悲耶,是喜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古人把泪分成三种:一种是有泪且有声者为哭, 一种是有泪而无声者为泣,一种则是有声而无泪者为号。潘金莲在武大郎死后便大 号了一场,而以忧郁而著称的林黛玉则" 擅长" 于泣,而眼前的婷则先痛哭后抽泣, 亦从这凄厉的哭泣声中我找回了三年前的她。" 婷依然没有变" 我如是对自己说。 风,止了,或许风亦累了,但桌子上又厚厚的铺上了一层桃花;哭泣声停了,或许 婷亦累了,但她依然靠着我的胸膛,我的胸膛是否很温暖?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可 以像她那样伏于自己的胸膛中。我只觉得婷的身体很软很软,酥软的像块棉花。这 时倘大的桃花园中,甚至诺大的天地间,只一霎那剩下了我和她。风已停下了呼吸, 时间亦仿佛停下了呼吸,但人呢?我的呼吸却在加重,因为婷身上的香味正一次又 一次的钻入我的五脏六腑,飞瀑狂叫着震撼着我的灵魂,我想用力推开她却发现我 的双手亦酥软了,酥软的抬不起…… 远处终于传来了第一声炮竹声,在家乡农民总喜欢在年三十晚上十二点起来烧 炮竹,曰之" 送旧迎新".那炮竹声三三俩俩的起伏着,仿佛在告诉我上一个千年已 过去了,一切旧的已成为过去,一切将有新的开始。我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接着 狠心的推开了婷。婷愣了一愣,接着一言不发的坐回了石凳上。两杯酒,是啤酒, 在酽酽的炮声中碰在了一起,我们一言不发的坐着,一边吃着花生一边饮着生啤。 终于三杯过后,她忽然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我,有吗?""不要骗我 了,你的事英(英是我的同学婷的朋友)都告诉我了。" 我沉默," 为什么不试着 忘掉我?我真的值得你如此爱吗?""忘掉你" 我忽然又干了一杯啤酒,望着她" 对, 忘掉我吧。把一切过去的都忘掉,你是男人大丈夫,你应该以事业为重。" 她的眼 眶依然湿的,深情的望着我,目光中竟充满了爱慕和怜悯," 可以忘掉的我都忘掉 了,不可以忘掉的我依然记着。" 我咬着嘴唇,一字一句的说," 你,那把我的信 件和相片都叫交给我吧,把你锁在抽屉里的信件都交给我,好吗?" 我的头嗡的一 下,瞪大了疑惑的眼光," 这些都是你父亲对我说的,他说只有我才能挽救你。她 对我笑笑,笑容很牵强。我沉默了半晌,忽然正眼望着她:" 婷,你还爱我吗?" 她也把带泪的目光迎上了我的目光,在那眼神中我依然看到了四个字" 我心依然" , 接着她用力的点点头证实了我的判断…… 时间真的是个精灵,当你想它快点过时,它却慢条斯理的走着;而当你想它慢 点离去时,它又匆匆的的跑去,速度比宇宙飞船还快。那一夜,十二月二十九日之 夜很短很短,短的有一种一睁开眼时已是黎明的感觉。就在那天欲明而未明时我们 依然紧紧的拥抱着,拥抱在那深深的梅花潭上。雾,一片又一片的雾从桃花园里的 花丛中散去,在我们的身边氤氲起舞,终于映日的桃花的笑脸赤露在我们的视幕上 了。我们没有动,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桃花的香味,听着小鸟的叫鸣和着潺潺的水流 声的混合歌曲,任由片片蘸着露珠的桃花片纷纷扬扬的洒在我们的身上。我们的心 却像湖水一样荡漾着,又仿佛已伴着那美妙的雾冉冉的散去了,散到了我们躯壳亦 找不到的地方。真的,那个时刻我觉得拥有了地球,三年中失落了的了的青春和欢 乐仿佛一下子又交还了我,我仿佛就想到进了一个蜜的大池中,无时无刻不在品尝 着蜜的甜…… 今天是个好天气,当柔和的阳光透过桃花的细缝偷偷的映在婷的脸上时,我便 有了知觉,并不禁的赞美起这天气起来了。2000年的第一天,天气晴朗,这与几年 来年初一都是阴湿天气形成了一种反差,使人的心格外的明朗。今年的桃花亦真的 美极了,看,一簇簇一丛丛的密密的缀满了枝头,枝丫错综盘旋,不时的摆出万种 姿态向上插出一枝半丫,枝丫上满满的点缀了桃花,柔风一吹便整林整林的弥漫了 花辨的影子,那样子煞是可观。或许那又是因为今年的反差天气吧,几乎几十年一 遇的冰冻横扫江南大地,使得江山如画绿树红花的南国天地草枯花萎满目疮痍了一 段时日。而这桃花园的桃花却在这样的大氛围中蓬蓬勃勃的开放了,给人一种意外 的惊喜,是春锁住了这里,还是这里锁住了春?又或许那是缘于我的心中特别的美 吧,怀中美人拥抱,在这样一个鲜花竞放、绿水飞溅的环境中亦自然满目的佳美了 起来,是春驻入了我的内心,还是我把心驻入了春?我不知道,我仅知道的是我此 刻已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春的影子,同时又看到了自己的生命的春的开端(就 现今而言想起了那时刻仍觉得快乐)。我们手拉着手走在往日一起厮玩的阴丛中, 一种新的生活仿佛一下子从记忆的深处走到了现实。话很多,我们一边走一边又滔 滔不绝的交谈着——但现今我忘记了很多,我仅记得一只手半抱着她,一只手指着 当日她曾狠狠的打过的桃树(即她父亲第一次警告我的那时)对她说:" 婷你看这 棵树在当日你打了它后掉了很多眼泪,而今天竟又生气了。""胡说,树那会哭那会 生气的?" 她天真的看着我," 不是吗?那天你打了它后,它就掉了许多树叶,我 听人说树叶便是树的眼泪,当它哭时它就掉下许多树叶的。""哼,又当你对,那她 今天又怎生气了?""它呀,今天竟生气的开放起来了,你看她开放的这般葱浓,定 是怒放的,即发怒而放的呀,她一定是妒忌你比她美呢。""好哇,你又骗我,我打 你。" 于是婷又笑着追着我打,那红色的裙在微风的带动下飘曳着,又飘曳成了我 今天的一段美好的回忆…… 中午时分,太阳不高,却格外的热,城市固然是比乡村热闹的多了,此刻我便 给婷拖着手走在城市的一条最繁华的街道上,亦直到这时我才发觉" 婷真的变了" , 她拉着我进手饰店、进化妆院,而我手中的袋便渐渐的满了起来,她毫不吝啬的从 自己的荷包中拿出大把大把的钞票,换来了一盒盒的洗脸奶、胭脂、唇膏,和一件 一件的长裙、牛仔裤,她不停的买着,还兴奋的对我说城里的东西比深圳的便宜的 多,就拿长裙来说(她指着一件刚买的红色长裙)这里百多块,深圳则几百块,我 呆呆的听着她说又愣愣的看着她,她仿佛一下子又陌生起来了…… 酒吧,城里最豪华的酒吧,即使我在城里读了三念书,仍从未进入过这样的酒 吧。酒吧内涂着和婷一般殷红的口红的服务小姐的笑容便像室内的灯一般灿烂。婷 点完了菜了,她一直在问我喜欢什么,我答之随便,很快的服务小姐就端来了食品, 是炒螗螺、红枣粥,还有几蝶小菜,很快的吃完了,婷又请我跳的士高,我答" 不 会" ,她呆了一呆又问:" 那溜冰吧,怎样?" 我摇了摇头,她便开始结账。一共 是175 元,她爽快的点了180 元,扬给了服务小姐,然后拖着我往外走,那服务小 姐急道:" 喂,小姐,还有5 块钱呢?""算了,赏给你吧。" 她很大方的说,拉着 我走出了酒吧,大街上满是陌生人,终于那刻我发现了一个客观的现实" 婷已陌生 了" ,是的,不变得是她的外表,变更了的是她的灵魂。忽然间我觉得天地间一片 含糊了起来:" 天哪,我深爱的和深爱着我的婷已然死去,我竟为一个并不存在的 女孩苦苦的折磨了自己三年(应该是四年),天哪?!我抬头望着天穹,正好一片 游曳着的乌云遮住了不太炙目的太阳…… 当天晚上到婷的家中找她,不在,于是到英的家中,英告诉我婷是和一个男的 出去了,问之何人,英沉默。从她的神态中我仿佛看到了什么," 坦白告诉我吧, 英,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 ,她看看我又咬咬嘴唇,叹了一口气才说:" 难道 你真的相信世间有永恒的爱存在吗?" 我的头嗡的一声响,天一下子旋了起来。英 又跟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但我一句也没有听到了,我匆匆的跑回了家…… 第二天,婷走了我没有为她送行,因为我和她是陌生的,陌生得可以说是素未 谋面,她留下了call机号码便走了,或许永远的…… 最近一次听到婷的声音是2000年3 月5 日的中午,电话中的她说:" 对不起, 我忘了昨天是你的生日,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能接受我迟来的祝福。" 我 接受了,亦不可能不接受…… 现今我仅保存了一张她的相片,那相片便夹在我卧室中的日记本中,而那日记 的内容大体上是单思期间写下的血淋林的痛苦(今天读来已幼稚极了),而那些信 我则在来校前的一个晚上烧了,是在梅花潭前烧的,我要用信件祭拜一个深爱着我 的而又令我深爱着的且为我殉情的纯洁的女孩,那个女孩当初为了救我而跳下了梅 花潭淹死了。而那天晚上天很黑很黑,一如婷当初离开我的那个深夜,我忽然从记 忆中找到了那个破碎了的杯子,并用她满满的斟满了一杯黑暗(婷离开时的那晚的 黑暗),而亦居然可以装满了那夜的黑暗,然后我就把这杯装着黑暗的杯子丢下了 潭中——我相信我的生活不再是黑暗弥漫了,我有勇气开启一种新的生活…… 别了,婷——我致爱的情人,伤害我最深的情人,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在把 整颗心都交给你了,我要开启我新的航程,原地下安息的你祝福我——有机会我会 到梅花潭前祭拜你的…… 本以为她的名字已然被深埋于时间的尘土下,熟料依然时时刻刻却上心头,不 久前我不能自已再次写下了怀念她的诗篇(发表于班刊里)如下: 依 恋 去年元宵节,与君相邂逅。 彻夜倾蜜语,拂晓方道别。 今霄月明夜,不知身何处。 渺渺依恋君,何日更重遇。 独自倚窗台,眺望君别路。 斟浓茗千杯,却溶不尽万千愁绪。 低首觅信笺,衷情托汁墨。 挥手刻下别离话, 爱呀,恨呀? 全是一时冲动?! 问此生,这单思,何日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