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也许更真实 不久前,我去图书馆查阅资料。途中,接到一个传呼,便到路边的IC电话亭去 回,并顺手将公文包放在IC电话下面的物架上,插卡抽卡,电话打完后转身骑了车 便走。走了大约几百米远,猛低头发现公文包不在车篮中,心想,坏啦,把包忘在 电话亭了。包中最重要的是一个笔记本,上面有十几万字没来及整理的文章草稿, 是两年多读书、写作和生活的记录。人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我这些手稿也许 对他人一钱不值,但对我本人却是比玉还贵重的东西,没办法计算它的价值。其他 的如工作证,通讯录,还有一些零钱票据等,都不太要紧,是可以补救的。 当我急急忙忙掉转车头赶回那个IC电话亭时,看到那个物架上什么也没有了, 问正在打电话的一个女孩,她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心中一沉,好象自己的孩子丢了 一样,站在那里呆楞了半天,又问了几个人,也都说不知道。没办法,只好心情懊 恼地去找一个在报社当编辑的朋友乔,让她帮忙拿个主意,是否要在报纸上登个 “有奖寻物启示”什么的?乔听了我的诉说安慰两句后,笑问:你能出多少奖金呀? 我说一顿饭钱可以了吧?她又问一顿饭钱是多少?正在乱说,我的传呼就响了,一 看是个陌生人打来的,就对乔说,可能是拾包人送包来了。电话回过去,果然是一 位姓陶的男子,他详细询问了我的姓名、单位和包中物品后,说让我20分钟后到原 来丢包的电话亭边去取。放下电话,喊了声“上帝万岁”,就拉了乔,让她陪我去 取包,会一会这位拾包不昧的好青年(从声音中判断的)。并对乔说,你正好可以 发个新闻。 我们在路口拦了辆的士。在车上,乔说:你准备怎样谢对方?我说,他要钱就 给他钱,我身上还有100 多元,不要钱,就请他吃顿饭,交个朋友,你看怎样?乔 说,看情况吧,你不就是要找回笔记本吗?那本子对他没有用处的。 由于是中午下班时间,路上堵车,等赶到那个电话亭时,竟用了半个多小时。 车停下来,看到电话亭边蹲着两个男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我走上前问哪位姓陶? 一个瘦小的男孩站起来说我就是。我说谢谢你拣了我的包。但我看到这两个男孩手 里并没带着那只包,我与乔交换下疑惑的眼光,只听那姓陶的男孩说:走吧,包在 我们住的地方。我不由吃一惊,看来这个包是不能轻易取回了,肯定要有一番讨价 还价的谈判过程。虽说一路上我与乔分别与两个男孩说着话,想尽量多了解一点他 们的情况,心中却总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住在枣庄一座民房的第6 层。我和乔被请进去,感觉这里仿佛是间集体宿 舍,因为里面有不少男孩和女孩走动着,在不同的房间里出出进进。虽然人很多, 但收拾得很干净。客厅正中摆了两张吃饭用的条桌,桌上摆着几只搪瓷碗,桌子周 围放了几只小凳子,我和乔被他们客气地让在小凳子上坐下,并在面前的碗中倒上 了开水。这架式让我觉得很奇怪,有点开会或谈判的样子。 我想,无论如何总要开始谈判,我和乔嘴里不停说着感谢的话。那个姓陶的男 孩看上去是主角,想必那个包是他拣到的,所以除他在桌对面陪坐外,其他的男孩 女孩都不肯坐,就站在周围。想象中的讨价还价没有开始,只是闲扯着。闲谈中知 道了他们是一群来自新乡农村的年轻人,有读过中专的,有读过初中的。他们刚来 到这座省会城市,希望找一份工作,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在谈话过程中,一个女孩从里间将我丢失了几个小时的包拿了出来,交给我。 谢天谢地,那个笔记本完好无缺地在里面,这就行了。在来取包的路上,想好了要 倾己所有将身上的百多元钱给他们,可他们表现出的热情和尊敬,反而让我不敢这 么做了,怕亵渎了他们的一片情义,就极力想请他们去一起吃顿饭,以此表示谢意, 但他们非但执意不肯,反而要留我们吃饭。最后还是乔说,那就以后再说吧,来日 方长,刚好中午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在临告辞时,乔提出参观一下他们的房间, 到底是记者,到哪都不忘搜集材料。小陶和他的同伴们带我俩去看他们的房间。只 见在一间屋中,地板上铺了褥子,被子叠得很整齐,有七、八个铺位。小陶说,他 们才搬来,还没买床,只好先睡地铺。 我和乔出门告别,他们八男三女一起送出门外,要送下楼,被我和乔拦住了。 于是一一握手,很有点老朋友的样子。走出村子,我问乔:这些小家伙不提任何条 件,不索钱又不吃请,到底怎么回事?乔说先看你包里东西是否都完好无缺?于是 我一层层将包打开,工作证、名片夹、通讯录,最为重要的笔记本,都在。当然, 显然都换了位置,因为肯定是经他们集体检查、集体讨论后才决定物归原主的。乔 突然看着我笑起来,说我算是找到答案了,原来你还有这么个老大媒体的工作证呀, 你名片上又是作家又是编委又是记者的,怎不把一群毛孩子给震懵了?人家还想着 碰到了大人物呢,怎敢不客气?以后说不定还指望您多多关照呢!乔正笑着,突地 停住问:如果你包里装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钞票什么的,会怎么样?经她这一问, 我才想起,这包的最外一层里,确有一些壹元的小钞,总有十几、二十来张吧,那 是为有时乘公交车备的零钱。这时再看,却一张也没有了,心中不由就凉了起来。 也许正如乔所虑,若这包中装的是钞票或别的什么值钱东西,那么他们还会这么客 气地还给我吗? 不过这也许纯粹是以世俗之心去度人家的纯洁胸怀。二十来元零钞,那又能算 什么?请人家吃顿饭少说也要花上比这多几倍的钱吧!但人就是这样,本来面对的 是一池清水碧波,突然被什么东西胡搅了一下,那种纯美的感觉马上就变了样,消 失了。这或者是正常的,是生活的真实面目,因为人不能生活在天空中,而在人世 上的所有人,就都有一份人世的面目和欲望。 其实,我应该谢谢那取走了20元零钞的人。正是这不完美的结尾让我从因美好 而必然产生的一种精神负重中解脱出来,知道该怎样面对真实的生活,知道该怎样 处理好这件事情。只有乔连连叹气说:好好的一篇表扬稿不好写了……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