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北街 作者:低空飞行 (上) 我把杯中的啤酒倒向地面上正在爬动的蚂蚁,然后弯下腰认真的观察着它。 那小家伙在啤酒河里拼命的挣扎着,但总是搞不清对岸的方向,只是在那里 绕来绕去。我伸出手指帮了它一下。 这是一个秋天阳光很好的下午,空气很暖。我坐在布布的酒吧窗前晒着太阳。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享受着免费的啤酒。酒吧新的主人晚上就来,布布在 厨房里忙着收拾能带走的东西。 昨天一夜未睡,我浑身酸疼。 “啤酒随便喝,洋酒什么的还是给人家剩点儿吧。” 布布跟每一个刚来的人说。 “明儿就不是你的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小龙推开布布走进吧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黑方。出来时冲着布布在空中吻 了一下,又向我笑了笑,就扭着扎到人堆里聊天去了。 “操,女人。”布布笑着小声骂了一句。 人越来越多,后来的人就都站着,手里端着免费的啤酒。 布布小声嘟囔着什么。 朋克乐手冲进吧台关了正放着的Jazz. 突然的停顿,令我血管里的血也楞了一下。 五秒钟后,耳朵里就灌满了强硬的英式朋克乐。到处都是笑声,和各种语言 的大呼小叫。“嘭!”小龙又开了一瓶香宾。布布和刚进来的法国女孩左一下右 一下地行着贴面礼。我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差点儿被啤酒呛着。一对儿老美在 吧台旁激烈的舌吻。俩鸡也推门进来东看西瞧。有人偷偷放了一个屁…… 三儿猛的冲了进来,喘息着一下跌坐在我身旁,不停地笑。 “你丫捡着金子了?” “刚才,我操……给我杯水,”我把我的啤酒推了过去。 “我刚才在李天那儿喝酒,喝的我晕了巴登的,突然想起得到布布这儿来, 转身我就出来了,也没顾上撒尿,把我给憋的……”三儿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说, “街口,有一公共厕所,黑乎乎的也没个灯。我憋坏了,冲进去对着坑儿就尿。 爽!突然脚下嗷的一声,敢情那儿蹲着一位。把我给吓的,想都没想照着前面就 是一脚,转身就跑,一直跑到这儿。” 三儿又喝了一大口。 “这哥们真够倒霉的!”三儿说着拍着吧台笑得不行,“我真不是成心的。 嘿,你这是水吗?还让我喝?不行,还得去尿尿,刚才才尿了一半儿。” “这回看清楚了!”我笑得眼泪快流出来了。 “喝了蜜了?”布布晃着过来问。 我把刚才三儿讲的又说了一遍。 “真的?”布布做兴奋状,“我得去看看!” 说完推门出去,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你真他妈的无聊。”我骂了一声。 “哎,最近你干嘛呢?”小龙从身后拍了我一下儿,然后绕过桌子坐在我对 面。 “没干嘛,就呆着呢呗。”我答道。 小龙掏出一根烟,然后用一个很精巧的打火机将其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你怎么样?过的不错吧?”我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话。 “就那样吧。”小龙也有一搭无一搭说着。 小龙长得很美,眼睛、鼻子的曲线都很漂亮。 布布拿着盒烟推门进来。 “我刚才还真去路口那厕所了。”布布递给我一颗烟。 “你行。那哥们没打你丫一顿?” “早他妈不在了,我也觉得挺无聊的,就撒泡吧。我刚尿了一半儿,有一老 哥们过来就拿手电晃我那儿。我他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他妈世道!” “你长的太性感了!”小龙笑得把酒喷了出去。 布布一来,小龙的话明显见多,东一句西一句的说得很乐。 我看见一个朋友就过去和他聊了一段时间,回来时只见布布和小龙的桌上有 五六个空了的扎杯,他俩一人还举着一扎。 “一会儿不见,怎么了这是?”我问。 “你也来喝。”小龙把扎推给我。 布布又去吧台那儿打了几扎啤酒端了过来。 “操!”小龙小声骂了一句端起啤酒又喝了很大的一口。 “你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又有钱又有闲。”我欠了欠身。 布布捅了我一下,示意我住嘴。 一看布布的表情,我知道一定是小龙那位有钱的“老公”又有什么问题了。 “咳,何必呢!还是跟我们吧!”我乐着说。 “你们?!”小龙抬眼看着我。 “布布——多好的人呀。”我糊撸了一下布布的头,布布晃了晃身体甩开我。 小龙干笑了几声又喝了一大口。 我再看布布,发现他拿起杯子气儿都不喘地又闷了一整扎。 我觉出此时不太适合加在人家中间,于是起身说:“方便一下,嘿嘿……” 我在人堆里东转西转,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聊一会儿,不时看一眼布布小 龙他们。他们两个一直在发狠似的大口喝着啤酒,桌上的空扎又堆了不少。 布布突然推门冲出酒吧,紧接着就听到“哇”一声,吐了。 小龙眼睛红红的,嘴里乱七八糟的骂着:“我他妈有什么劲呀!” 我倒了杯水出门递给布布:“没事吧?” 布布低着头接过水杯:“没事儿,喝猛了。小龙是喝大了。”“哇”说着又 吐了一口。 我又进门,看见小龙正趴在桌上哭呢,三儿拿着吉他笑着为小龙伴奏。我走 过去,三儿一看见我说:“你来吧,我是哄不了了。” 小龙开始向桌子底下滑去,我忙伸手把她拉住。 “三儿,赶紧叫辆的来。” 我把小龙抱上出租车时感觉她的身体很软很热。 我回来时,布布还低头坐在门口,于是我又把布布抬回酒吧。 三儿丫也不干嘛去了。 大概凌晨4 点多时,酒吧的人渐渐都走了。 蚂蚁终于在啤酒河里一动不动了。 在我伸懒腰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苏珊。 “哎,你好。昨晚怎么没来呀?布布这儿最后一天了。” “呃,对不起。我前天和昨天都不在,我们去露宿了,刚刚回来。今晚在托 尼家有个party 你能来吗?嗨,布布你好!”苏珊向抱着一个大纸盒从酒吧走出 来的布布打着招呼。 晚上9 点钟我到了托尼家,已经有很多人了。 “你逮十六只蝎了虎子——也叫四脚蛇,把它们全放进一个玻璃瓶子里,让 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一只生命力最强的。你再从当年的黄豆里,百里挑一, 选一粒最饱满的,让这丫吃下去。经过一段时间,让它的精华全渍进黄豆里。然 后你再把这只蝎了虎子刨开,将这粒浸满了蝎了虎子精华的黄豆取出,好好藏好。 等你想要做秀的时候,将这粒黄豆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只要有苍蝇从桌面上飞 过,那粒黄豆就会自己蹦起来将那只苍蝇打中击落。这就叫”飞蝇打豆“,你闲 来不妨一试……”李天盘腿坐在地毯上神神鬼鬼地给围着他的几个人讲着。 我探头过去打了个招呼。 人们交头接耳,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几个什么人围着那个什么一秘谄 媚的笑着,一位不知哪里来的国际友人在卖弄他的北京话。这边有几个老外在套 三儿带来的仨南方女孩,那边有位我们的“音乐人”也在和法国妞谈情。我转来 转去还是加入了李天他们之中。“哪种自杀的方法最舒服?” “应该是上吊。” “不会吧,我觉得那样最难受。” “这你就不了解了,上吊应该是最迅速而且是具有快感的,有的男的还会射 精。” “这个我知道,日本有部电影叫《阿部定情杀》说的就是阿部定和男友干的 时候,为了追求最大的快感就相互掐对方的脖子,没想到这位阿部定过于专注, 一使劲把她男朋友给掐死了……” “你瞧瞧,有懂行的吧!三毛死的时候是吊在衣帽钩上的,你想那衣帽钩能 有多大劲儿,而且也不会有多高。所以只要方法对头,瞬时就能勒断脖子两边的 主动脉,成功率很高。” “你要是想死得壮烈点儿,可以在火车进站时迎面冲上去——你的身体会撞 得四散飞溅,十分壮观!” “你们怎么都那么变态呀?!” “没有呀,我觉得思考这些实际上很健康。” “艺术家仓库有个展览你去吗?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 “真没想到你是新西兰人,我还以为你是美国人呢。” “我有美国口音吗?” “我最近套了一模特,每次从她后面干的时候,我都得垫一枕头,要不够不 着。” “我操,哈哈……” “这是我奶奶从南方带来的,特别好吃,你们尝尝。” “我家阳台上就种着几棵,不过,我不是为了别的,我要的是那妖了妖气的 气氛。” “像你这样的,老了以后可怎么办?” “这个我还真想过,我要是真老的不能动了,我就吸粉儿。这样对身体也没 有什么害处,还没等我吸死,估计就已经老死了,而且这整个就是一第二春嘛。” “在悉尼将有一个大的艺术节有很多的国家的艺术来参加我觉得你们乐队非 常不错哦、我想你们可以我需要你们的资料下个星期二交给我好吗?” “最近日本最新的电影是什么呀?” “我都不知道,来北京三年了都没有回去,我只知道北京的事儿。” “老婆太烦、 情人太累、 小姐太贵、 同学免费。“ “你够狠。” “我们家以前就住东黄城根儿,八几年那会儿,一把圈椅在我家门口那市场 也就卖十几块钱。你再看现在,后悔呀!” “我还是喜欢潘家园以前那会儿,鬼市那会儿。凌晨两三点中,黑乎乎的, 人们就来了,那会儿那儿也脏,地面高低不平、暴土尘埃的,不象现在。不过那 会儿还真能淘换点儿东西。我其实还真不太懂,我就喜欢那鬼鬼祟祟的气氛。” 我的头有些疼,干脆找个角落用帽子盖住脸睡了起来。 …… 小龙自从那天喝多了以后,总是一幅很忧郁的样子。 布布来找我时,我正在网上。 “瞧你丫那点德行,天天泡那上面有意思吗?”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递给布布。 “你怎么大白天来找我了?”我问。 “这几天什么也干不下去,状态还在酒吧那儿呢,真有点想它了。” “呵呵。” “北京真他妈烦!”布布喝了一口啤酒。 “呵呵,是小龙的事烦吧?。” “你丫别老”呵呵、呵呵“来网上那套。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呵呵。” “真他妈烦!”三儿踹门进来。 “你们丫都怎么了?”我问三儿。 “唱片的事,让人骗了。算了,懒得说!咱们出去吧!走得远远儿的。”三 儿一屁股坐在布布身旁,递给布布一根儿烟。(后来我知道三儿他们被人骗了一 大笔钱,哥儿几个都“倾家荡产”了。) 布布摆了摆手把啤酒递给三儿:“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我正烦呢。” 三儿把烟收起接过啤酒问我:“你怎么样?” “好啊!去哪儿?反正这地儿我早呆够了,是美国还是非洲。” “你行,你行。我是说我们去一干净地儿,呼吸点新鲜的、自由的、原始的 空气。”三儿说。 说走就走,我们各自带了行李就出发了。 随着火车的“隆隆”声北京离我们远了。 酒吧离布布远了。 骗局离三儿远了。 糟杂离我远了。 一路上我们欢声笑语。 我们乘长途汽车进入了太行山脉,下了车又走了很长时间。走到一处小溪旁, 实在是有些累了。小溪两边都是鹅卵石,布布提议休息一下。于是我们三个就把 背包当作枕头躺在了河滩上,耳边是“哗哗”的水声,偶尔有个不知名的小飞虫 在我的脸上盘旋飞过。我把身体完全放了下来,我已经有很长时间不能这么做了。 天真是蓝呀!蓝得让我有些尴尬。 “真美呀!真美呀!呀!”我喊着。 “你丫词汇真贫乏!”布布骂道,“我感到真美的时候,是每天任自己睡到 不能再睡,睁开眼,看着晒到我肚皮上的阳光,缓缓移动着。窗口,总有几只麻 雀在那里,蹦蹦跳跳地叫着。云彩从8 号楼那边钻出来,又很快跑到9 号楼的后 面。看着它们,我觉得四肢都不存在了,甚至没有了大脑,只有一双眼睛看着, 看着我的青春在眼前流走,无能为力。真美! 有的时候,我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滚动,不是血,不是液体, 而是像个拳头大小的什么东西像多米诺骨牌那样,走到哪里,我的细胞就都倒下。 慢慢的我的整个身体都会感到很轻、很轻,飘了起来,但并不很高,大概离床半 尺左右。“ 布布眼睛看着天,但你能感到他的眼里并没有什么蓝天,大概他在看着飘在 床面半尺上空的自己吧。 “你丫很细腻,很病态嘛。”三儿笑着掐灭了手里的烟蒂,“我来给你们讲 一段吧。” 说着三儿坐正了身体,一副正儿巴经的样子。 “那时候,我中学毕业没多久,我没按我爸的意思去考大学。他从此懒得理 我,我也懒得理他。在家里,我们根本没话。他一看见我就叹气,把我他妈给烦 的,我把自己天天锁在屋里练琴。终于有一天,彼此忍受不下去了,我们大吵了 一顿,我就从家里搬了出去。那天,我妈一直在哭,我他妈头也没回就走了。背 着琴在外面晃了一天,也没钱。中午还是去你家蹭的饭呢。”三儿说着捅了我一 下。 我“呃”了一声应付着,关于他离家出走,丫已经讲了很多遍了,我实在是 没多大兴趣。 三儿清了清喉咙继续讲:“后来到了晚上还是我妈找到了我,拉我回家。我 死活不肯,我妈没辙,就把我带到他们出版社招待所,在地下室给我找了间房。 我妈在单位人缘儿特好,跟招待所的头儿关系也不错,所以根本不用花钱,就说 我在那儿练琴。招待所也没几个客人,楼上还住不满呢,所以也无所谓。 整个地下室就我一个人住,我选了最里面的一间。原来大概当过办公室用, 屋里有两个旧书柜,还有一个写字台。我从隔壁房搬过一张单人床,那儿就成了 我的窝儿。那间屋不大,但我总觉得空旷、冷清。我用书柜和写字台将床挡了起 来,床边只留下一尺左右的过道儿,这样,躺在床上我才觉得塌实。那阵儿,我 天天就是拼命的弹琴。我妈给我钱,我不要,她就给换成饭票塞给我。我除了去 食堂吃饭,基本上就不出地下室。一天一天的话几乎都不说,简直他妈快得自闭 症了。“ “怎么那么伤感呀?今天不谈这个,讲点高兴的段子。”布布用手糊撸了三 儿两下。 “你丫别着急呀,我不是先得把气氛造起来嘛。” 三儿转过头,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布布冲我说。“丫不懂文学。” “后来就这么过了几个月,”三儿接着说,“我也基本上适应了地下室的生 活,但总觉得心里空得慌,连琴也弹不下去了。有点儿闹猫。” 布布把两手垫在脑后,躺了下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在那儿晃来晃去。 “真他妈长!”我说了一句。 三儿踹了我一脚。 “你丫听着呀!我那天没事儿,也没心思弹琴,就到美术馆东面的那个小花 园去看人下棋。也看不进去,东张西望,跟那儿瞎晃,就发现马芸了。” “啊噢……这段没听过哎。”我来了精神。 布布也睁开了眼。 “她在那儿画速写,挺认真的。头发散着,披在肩上,额前是齐眉的头发帘 儿。抬头看一眼,低头画几笔。眼睛特大,跟他妈还珠格格似的。那天有点热, 她把夹克系在腰上,身上穿着件有点像海魂衫似的衣服,不过是黑条的。那些线 条在胸部,随着身型突兀变形起来……”三儿咧嘴一乐“我就傻在那儿了。” “马芸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的脸立刻通红。后来我问马芸,她说当时根本就 没看见我。” “牛逼。”我和布布都乐了。 “再后来,我就经常去那儿。马芸她们有一帮女孩儿,每周末都到那儿去画 速写。我他妈那会儿就跟掉了魂似的,每星期都要跑去看她。想套她,又没胆儿。 一星期过去,又盼着下一个星期赶紧来。” “那会儿是春天吧?”布布怪笑着。 “打你丫的!”三儿也乐了,“我终于想出一着。我算好马芸哪天要来,就 提前到那儿拿着琴,等她要来了,就特专注地弹段solo什么的,假装很颓的样子。 马芸果然注意到了我,我就玩儿命弹,把我那点活儿都拿出来了。弹得我手都疼 了,一抬头,马芸正画我呢!赶紧低头再弹,品也按不准了,汗也下来了,就剩 跟那儿瞎拨啦了。马芸也瞧出来了,冲我一乐。哥们立马晕了。等她画完了,我 说:”能让我看看吗?“这个开始太牛逼了,我们认识了。” “酷!”布布也很捧场。 “后来,我就约她去我住的地下室玩。我给她做模特,她给我画肖像。她说 过年她要考美院。我们挺聊得来,我觉得她真漂亮。她也特喜欢听我弹琴。再以 后,她就经常来,还经常带些花来,也给我买点好吃的什么的。直到一天,我们 彼此把对方给办了。那天,丫哭得挺厉害,一直抱着我,我觉得她的身体挺热的。 我这才知道,她父母在她初中那会儿离婚了,她就一直是跟她爸过两个月, 再跟她妈过两个月。后来,她父母又都分别结了婚。她就总觉得自己是个挺多余 的人。好在高中可以住校了,也就很少回家。除了每月去她爸那儿拿生活费,每 次她都觉得特别扭。她爸是做广告公司的,挺有钱的。后妈也挺年轻,一见马芸 来就劲儿劲儿的。马芸特委屈,晚上经常在宿舍里偷偷地哭。 我当时觉得我们俩有些共通的地方,我特能理解她。那以后,马芸经常到我 这里来住,我们几乎天天做爱。我那会儿简直就是女性崇拜,只要一接触到马芸, 我就挺的特别厉害。她也特喜欢和我干,每次都极疯狂,好象那样她就能逃离开 什么似的。有次早晨起来,我们都没钱了,我的饭票也吃光了。我的胃饿得咕咕 叫,她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也不知道,她说要不咱们做爱吧!那样就把什么都忘 了。我觉得她真是疯狂,我有点为她着迷。于是我们就又脱了衣服,开始做爱。 这着挺灵,很快我就忘了我的胃。我们用了各种能想到的姿势,马芸一次次地尖 叫。她那天至少HI了有十次。我也终于挺不住了,一下爆发了出去,时间特别长, 我好像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从我那儿一起射了出去,然后我就不存在 了。“ 三儿稍停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回味着他那次喷射。 “我们完了事儿以后,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软了,像化了一样。马芸爬在我身 上,她的头发散在我的胸前,有点痒。我们就这么又躺了很长时间,马芸突然抬 起头说:”我想去尿尿。“ 你知道,我们地下室没有厕所。上厕所得上一层公厕,特别麻烦。我当时特 别不想她离开我,哪怕一会儿。 “待会儿再去吧。”我说。 马芸有点撒娇似的说:“我已经憋了半天了,就是因为不想离开你。” “那,……那就尿在我身上吧!”我其实是开玩笑。 “真的?”马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而兴奋的表情。 我有点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马芸的身体向上略略欠了一下,接着就感到 一股热流涌到了我的小腹、那儿、还有大腿上。我不知怎的感到极度兴奋,那儿 也一下挺了起来。那是一个我永远忘不了的感觉。“ 我和布布呆若木鸡。 “后来呢?”我问。 三儿显然已经出了刚才的角色,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后来没什么,马芸把 湿了的床单和我的脏衣服什么的拿回家洗了,第二天又带了回来,还都带着香味 呢。” 我傻傻地呆在那而儿,似乎感到一股暖流涌到了我的小腹上。 “别在那儿意淫了!该你说点儿什么了。”三儿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捅了 一下我的软肋。 我站起身掩饰着自己,以话剧演员般地声音朗诵着:“你们丫疯疯癫癫地在 前面跳蹦着,我在后面乱七八糟地跟着,我一生就这么跟着你们丫,你们丫一天 到晚地闹,侃,什么都想要;成天打呵欠,就是不睡觉;老讲一些奇怪而没边儿 的事儿;你们丫活得就像烟花一样烧着、烧着、烧着,爆发出一只蜘蛛那样的烟 花,交织在群星之中……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你们丫突然掉了下去,于是我就大 叫”唷哟“!” 说完我独自狂笑起来。 “又把自己当伟人了吧!”布布说着踹了我一脚。 我的笑,就那么一下子停在了空中。 我转过身,面色严峻地看着布布他们,如同陌路人。 布布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犹疑。 我大声喊道:“NBA 都说张伯伦是上帝派来打篮球的,拉利伯德则说乔丹就 是穿着23号球衣的上帝本人。而此时我觉得,我就是凯鲁亚克!” “这个傻逼!”布布和三儿哄笑起来。 以后的几小时,我们彼此的话都很少。 (下) 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山里最偏僻的一个村子。据说这里是当年抗日游击队 的一个根据地。村里的房子都是山上开下来的石头垒的,很好看。这村里看来很 少来外人,村里人看到我们都很警惕的样子。我们找到了村长家,自我介绍说我 们是到老区体验生活来的。村长也将信将疑,不过,大概看我们一脸真诚的样子, 还是给我们安排了一家老乡家住下。那家男主人据说在外面做过民工,见过些世 面。对我们也挺热情,讲好了每人每天10块钱,管吃管住。说着还从暖壶里给我 们到了三杯水。 那水颜色略微泛黄,我还以为是茶呢,喝了以后就觉得涩涩的。 “这水?”我问。 “喝不惯吧?”老乡说,“这村里一直缺水,打不出井,这水是雨水存下的, 每家都有一个存水坑。咳,没办法呀。天旱的时候,就只有从县里用水车往这儿 拉。” 三儿咽下一口水,冲我做吃屎状。 布布拿着水杯,像科学家似的在那儿冲着阳光观察。 “到村里看看吧。”三儿建议道。 “好,好。”我和布布借坡下驴,赶紧放下了杯子。 村里的孩子大概从来没照过像,对我们的照相机很感兴趣。呼啦啦围了一大 帮孩子,也不认生。这下我们可高兴了,三儿像个导演似的指挥着这帮小孩儿, 我和布布七哩喀嚓一通狂照。 这些小孩还挺有镜头感,一点儿也不怵。我感觉我们此时是意大利人。下次 一定找个摄影机来,没准真能出点好东西。 我们玩得乱七八糟,不亦乐乎。 老乡来叫我们吃午饭了,一进屋就看见我们的午饭就放在炕桌上——几个状 如馒头的黄色物体,放在盘子里。还有一盘酱绿的糊状物,大概是我们的菜吧。 “这是什么呀?我们吃?”三儿问。 “这馍是白面、玉米面、还有糠掺着做的,我们这儿穷,平常都是吃这。中 午先凑和吃吧,下午我去队上压点面条,吃点好的。” “行了,我们吃吧。”我说着拿起了一个老乡所说的馍咬了一口。 布布和三儿也吃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心里还有一点兴奋, 以前咱哪儿吃过糠呀!这馍味道倒还可以,就是那所谓的菜实在是难以下咽。也 不知道是什么菜淹的——苦咸苦咸的。 吃完了饭,我们就又回到村里。村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小孩儿也不见了。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我们,看看四周,光秃秃的;连那些刚来时觉得很好看的石头 房子也显得没有一丝生气,我胸口好像堵了什么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 布布突然在墙根发现了什么,像猫一样抬起前爪,猛然扑了过去逮住一蛐蛐 儿。 我们又兴奋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放;我们仨像疯 了一样在村里窜来窜去,发狠似的追踪着那些小东西。直到满头大汗,才纷纷跌 坐在村头的土坡上喘着粗气。 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内衣,凉凉的帖在我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三儿开始在那儿浑身乱抓起来。 “怎么了?”布布问。 “操,我他妈浑身痒。”三儿说着撩开了衣服。 只见肚子上一片红疙瘩。又撩开裤腿儿,腿上也是。 “水土不服吧?没事儿,适应了就好了。”我说。 我们就又躺下,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蛋。三儿不时地挠自己两下。每次, 都引起我和布布的嘲笑。直到老乡又来叫我们吃晚饭。 晚饭吃的是面条,老乡特意去压的,但就着面条吃的还是中午那酱绿色的东 西。所以,我们几乎是白嘴将面条吃下去的。然后又喝了碗面条汤,我们渴坏了, 喝面汤总比喝这里的水要强的多。 半小时以后,三儿突然大叫了一声,把无精打采的我和布布着实吓了一大跳。 我们抬头望去——只见三儿撩着衣服露出肚皮,肚子上原来的红疙瘩已经连成了 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儿?”三儿也有些慌了,忙又去撩裤腿看。那儿也是一片通 红,好像原本就是那个颜色似的。 我们都没见过这个阵势,一时全都手足无措。 布布用手摸了摸三儿红色的肚子,“发烫!”布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三儿。 三儿的面色有些紧张。我从来没见过丫这种表情,包括丫那会儿离家出走时。 沉默了一会儿,三儿说:“我他妈得回去,要不你们在这儿接着玩吧,我先 回北京。” “别介呀,咱们一块儿走。”布布说着看了看我。 “一块儿走,一块儿走!这地儿我他妈早待够了!” 我们决定连夜出发赶到县城,明天一早赶第一班长途去邯郸。 老乡被我们的决定弄得摸不着头脑。 “这就回去了?”那语调里分明是说“你们干吗来了?” “要走也得明天天亮了呀,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走呀,四十里路呢!” 我们的去意已定。跟老乡结完帐,我们就出发了。 天真是黑呀,大概是阴天吧。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倒也用不着担心迷路。我 们在山路上走着,话很少。三儿有点儿亢奋,好像身上也不痒了,竟小声唱着歌 儿。 我抬头望着两边黑丫丫的山峦,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我们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这难道就是我们向往以久的,原始自由的空气吗? 我们已经被驯化了,我们的野性已然成为了七彩的泡沫,早已无法适应这自然的 状态了。在逃回那个曾令我们如此厌倦的城市的路上,我的心竟兴奋地跳得如此 之快。 是雷吗?远处传来“隆隆”声。 “这么黑的天,可别下雨呀!”随着布布的话,有雨点落在我脸上。 “操!”我骂了一句,与此同时,我的肚子一阵疼痛。 我拉稀了,拉得很厉害。我怀疑毛病出在那绿不唧儿的菜上。于是我开始东 蹲一下,西蹲一下的拉稀。雨点越来越密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雨越下越大,天都发白了是水的颜色。四周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我们 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向回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只有向前走。 出来时我们竟然忘记了带雨具。不过这样的大雨夹杂着风,有没有雨具也差 不多。 布布走在最前面。 三儿开始唱歌。 雨点连成了线,十分流氓地钻遍了我们身体的每个部位。 我还是走一段,拉一起。 雨砸在头上的疼痛代替了肚子的疼痛。我们的鞋里灌满了雨水,每走一步就 发出“啪”的一声。 我的头脑已经停止了思维,只是这样“啪……啪”的走着。 前后左右都是雨。 “啪……啪”声越来越大。 我突然感到这条路上不止我们三个人,而是好象有成千上万的人跟在我们的 身后,一起迈着脚步。 “啪……啪”。 雨声。 “啪啪”声。 一万个人…… 四周一片漆黑,突然在漆黑的中心出现了一个亮点。亮点逐渐变大,成为一 个无限加速度扩大的方框,好象要涨破这一片漆黑,忽而又猛然的缩小为一个很 小的点,然后又是扩大。一切就在这扩大和缩小之间剧烈地变化着。我无法再忍 受这一切,我要崩溃了,竭尽全力大声喊着,却没有声音。 我一下坐了起来,却发现我是在一家幼儿园的门口,仔细看了看,原来这就 是我小时侯上的那家幼儿园。我探头向幼儿园里看去,只见幼儿园的院子里开满 了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鲜花。 刺鼻的花香,弄得我的鼻子一阵阵发痒。 我用手使劲揉着发痒的鼻子,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只穿了一件T 恤,下身竟没 有穿裤子,慌忙把T 恤向下拉,力图以此遮住我的小弟弟。我紧张而羞愧地向家 里跑去,我想我那时的姿势一定像一个没有操纵好的提线木偶僵硬而好笑。 平常从幼儿园到我家是很短的一段路,可是今天是那么长。 终于到了,我一进家门蒙头便睡。睡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起身 从床下拉出一个老式绿色帆布旅行提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堆血肉模糊的东 西。我吓得忙将提包又推了回去,上床再睡。 睡不着,总觉得有些什么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猛然睁眼一 看,床前竟站着好几十人,全穿着白色的衣服,一排一排的站着,原来是一个合 唱团。 他们唱着什么,声音分几个声部,高低错落、时大时小。忽然,几个声部又 合在了一起,发出了极大的声响几乎不是人的,以至他们身后红色砖楼的窗玻璃 全被震破了,从每个破碎窗口里都探出一个和他们一样打扮的人来,也加入了那 极具穿透力的大合唱。 我将伸手能及的所有的东西都盖在了头上,那个声音才渐渐小了一些。 又过了些时间,在他们的伴奏中,我恍惚得又睡了过去…… 我飘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凝固在空中就象打散的鸡蛋漂在淀粉浓度极高的汤 里。 我感觉我的所有的毛孔里都有虫子在往外爬,而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 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站在眼前的还是一个白色衣服的人,只是面色很是和 蔼。 大夫告诉我,我现在是在协和医院的病房里,而且已经昏迷两天了。 雨依然下着。 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雨声。 出租车从协和医院西门出来,经过校尉胡同,老美院已经残破不堪,人去楼 空了。从校尉胡同右转向东是金鱼胡同,还叫金鱼胡同实在有点可笑,因为现在 这里是北京最繁华的街道,路面很宽,两边豪华饭店林立,夏奈尔的大幅广告就 在王府饭店的橱窗里奕奕生辉。老吉祥戏院早已荡然无存。那会儿,吉祥戏院边 儿上,有个卖炸糕、包子的地方,是我上学那会儿最喜欢的。 小龙是来接我的。她告诉我说布布他们都有事不能来了。鬼才相信,还是女 人好啊。 车出了金鱼胡同,经过米市大街从东四右转过了朝阳门桥,就来到了朝外大 街。我把车窗摇下一半,凑近窗口,仔细端详那座位于东岳庙对面的牌楼。这座 牌楼因为不是很著名,所以也未经过什么大的修建和粉饰。有些沧桑,但却极美。 牌楼上书写着“永沿帝祚”几个大字。在北京,这样的东西现在越来越少了,不 是被拆掉就是被重新粉刷、修饰得像个纸折的模型。“历史”两个字此刻也变得 滑稽而可爱了。 我总是被眼前这牌楼所感动。 “我真喜欢这个牌楼,每次从这儿过我都看不够它。尤其是雨天,我能一气 儿不错眼珠儿地看上它半个小时。雨就那么下着,牌楼上的瓦绿荧荧的。”永沿 帝祚“也变得模糊了。 我想拍个电影,视点在车里。对,公共汽车,镜头隔着车窗,外面下着雨。 堵车,车开得很慢,偶尔还晃动一下,镜头就一直对着牌楼,由西向东缓缓移动, 耳边是舒伯特的曲子。胶片过期的就行,调子黑绿黑绿的。音乐得HIFI,画面绝 对是LOFI,模糊、晃动,最好偶尔还有些划痕。 故事讲的是一对弱智人的爱情,虽然是弱智,但懂得爱。他们约会,男的给 女的买花儿、吃的什么的,都在牌楼下。别人笑他们,他们就在雨天或晚上来, 那时人少。后来,他们就偷着做爱,他们的房子离牌楼不远,做爱时,抬头通过 窗子,就能看到牌楼顶上绿色的瓦。“ 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小龙,她楞楞地坐着,两眼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也不知是听我说的入了神儿,还是根本就没听。 “其时,我根本不想拍什么狗屁电影。我想在这儿做一音乐剧没有舞台,背 景就是”永沿帝祚“的牌楼。地面就像《红拂夜奔》里描写的”洛阳大街上看到 的景象——车轮下翻滚的泥巴,铅灰色的水洼子,还有匆匆来去的人群。“怎么 样?有点儿伍斯托克吧?” 小龙梦呓似的“呃”了一声。 我干脆从包里掏出书,翻开就念了起来:“”李靖初见红拂时,她就是跑出 去逛大街了。当时她那套衣服是杨府发的,上身是皮子的三角背心,下身是皮制 的超短裙,脚下是六寸跟的高跟鞋。领导们还交待说,穿这套衣服时,要画紫色 的眼晕,装假睫毛,走路时要一扭一扭,这些要求像对今天的时装模特的要求一 样。她们穿这套衣服给什么官儿表演过一次,那个官儿几乎当场笑死了,…… 那一天红拂是初次到大街上去。后来她又去了好几次——她很想再看见那个 紫眼睛,说话好听的男人。但是李靖在家里忙着画春宫小人书,没有出来,所以 她没见到。她只见到了很多黑眼珠,说话难听的家伙,那些人管她叫雷子。后来 她从虬髯公那儿打听出来雷子是什么,就对那些人说:我不是雷子。人家就问她: 你不是雷子,是什么?她又答不上来,只好转过身去,扭着腰走了。……相比之 下咱们中国的妓女都更有骨气,见了她,就瞪着眼,哑着嗓子说:甭过来,你丫 挺的!这就使红拂觉得寂寞得很。 洛阳大街上的妓女对红拂是最不客气的了,动不动就转过身去,撩起裙子来, 给她看光溜溜的屁股。见了这些屁股后,红拂才知道这些人原来不穿内裤。不穿 内裤仿佛是要突出屁股,然而那些屁股本身并不好看。然后她们又转过身来说: 想逮人吗?……“ 背景人物就是这样,再乱点也行。对话都改成唱,前景是我和布布他们那天 雨夜的事儿,我们演我们的,她们演她们的,彼此没什么关联。她们主要是歌剧、 美声,动作是芭蕾。我们这儿,主要是百老汇歌舞剧那一套,也可以来点儿民谣, 三儿拿把琴,弹点儿布鲁斯什么的。对了,我还会跳踢蹋呢,对,下雨那会儿, 我和三儿、布布都是踢蹋步。还有我发烧时梦见的大合唱。还需要个女高音领唱 图兰朵那样的,声音一直在脑顶上绕。她一唱,我和布布就趴下,红拂和妓女们 就撩裙子……“ “我看,还是把你送回去的好。” 小龙打断了我的话。 蚊子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胡乱打了几下,它都灵巧地躲开了。我干脆把自 己摔在沙发上,不去管它,不就是一包嘛。 “小龙让人打了!” 我正给苏珊带来的俩刚来北京的英国女孩讲“老北京的传统文化”无非是四 合院、胡同、老城墙,傻逼、牛逼、他妈的,这些她们在书上永远学不到,却令 她们着迷的东西。布布一下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儿?” “昨儿晚上小龙可能心情又不太好,一人去NightMan跳舞。碰上一傻逼缠着 她,小龙不理丫。那哥们来劲了,问小龙一晚上多少钱。昨天她穿得是有点儿” 喇“。小龙一听就急了,骂了丫一句。丫就给了小龙一嘴巴。小龙要跟人家玩命, 人家好几个大老爷们,碰都碰不着。” “小龙被打的重不重?”苏珊问了一句。 “打得倒没什么,就是窝了一口气。昨儿可能哭了一晚上,今儿早上找我去 的时候,眼睛跟桃似的。” “这是谁那么牛逼呀?”我问。 “小龙后来听保安说,那人是在东华门开酒楼的,有四张儿了。那帮保安都 知道丫,道挺深的,分局都给丫面子,轻易搬不动。” “操。”我骂了一句。 我和苏珊她们匆匆解释了一下,就和布布一起去找李天去了,他们家市局有 人。 李天正在家里躺着发呆。据他说是在做一种思维游戏,依我看那只能叫发呆。 我们把小龙的事儿给他讲了一遍。 “我可能知道那人。”李天躺在床上慢悠悠的说,“他们家老头儿在上面能 算上一号,确实挺牛逼的。再说,这事儿你到局里报人家,能怎么着哦?罚点儿 款?没劲呀。咱们几个要是去抄丫去,也是没戏呀,丫比咱们黑。丫酒楼的保安 都是原来武警下来的。” 布布一个劲儿的抽烟。 我从书柜里抽出一本《犯罪心理学》。 我抬头正撞上李天诡异的目光。 我乐了。 打一场现代城市战争。 我们都有点儿兴奋,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关于城市战,李天和我进行过多次探讨,布布对此一向不感兴趣,认为我们 不是幼稚就是神经有毛病。没想到,这时候要用上了。 弹弓是城市中最好的武器,小巧、无声、便于携带而且极具时尚感。 这里说的弹弓,不是我们小时候用铁丝做的那种土造,而是纯正的MADEINUSA. 我的那把弹弓的金属部分是青灰色的,把儿是暖绿色高强度塑料依据手形制 作,握上去很坚实、舒适。弹弓还有一个翻把,翻过来直到听到“喀吧”一声卡 住,就可以将手掏过去,将其架在小臂上。这样,再拉动皮筋时,手上吃得住劲 儿。翻把的顶部——也就是架在小臂上的那部分,有一个迷彩弹囊,拉开弹囊口 上的尼龙搭扣,就可以取出形状有些像轴承里的钢珠般的子弹,只是有两面被挫 平,这样会握的很稳。橡胶皮筋也是绿色的,外型有点像医生用的听诊器上的橡 胶管,拉力极大,二三十米内足以将啤酒瓶击得粉碎。如果你看过《燕尾蝶》, 就是里面火飞鸿射汽车轮胎的那种弹弓。 李天的那把就更狂了,它的外型简直像射击运动员专用的那种手枪有很大的 黑色强化塑料翻把儿,黑色金属杆儿,红色的橡胶皮筋。当然,价格也要贵许多。 在台基厂有一家店,专门卖这类东西。我第一次进这家店,就被店里的东西 给迷住了。弹弓其实只是这里经营的一个副产品。这里主要是经营进口刀具的, 北京市场所有的瑞士军刀都是由这家店代理的。当然,不仅是瑞士军刀,德国黑 贝、美国巴克、日本战刀这儿都有,还有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各类酷刀。那些刀 确实好看,但价格也都不菲。 各式各样的刀都打开着放在玻璃柜里,刀的金属部分呈现出迷人而眩目的光 彩,使人的占有欲在胸中迅速膨胀。来这儿的经常是些熟客,有些人是经常来的 常常是上千元的刀,隔段时间就要买上一把,拿在手中细细的端详,这就是爱吧。 我虽然是非常喜欢这家店,但远没有烧到这种地步。我总共在这里买了三把刀, 还有那把弹弓。 这两天,布布做了些侦察工作。包括酒楼的具体位置和那哥们大致的作息时 间。 “丫一般周末准在酒楼。”布布看着我们说。 三儿把他表弟也找来了,他是开出租的,有一辆红色夏利。用这种车是最保 险的北京的出租车上万辆,都长一个样。我又用硬纸壳儿做了两个假车牌,用水 粉画好,挂在原来的车牌上,跟真的一样。 小龙也要跟我们去,我们死活没让。再说,地儿也不够了三儿的表弟开车, 我和李天、三儿、布布各守一个车门正合适,人再多了只会引起不便。小龙这才 同意。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我们大家就这样出发了,红色出租车开到了东华门,来到了那家酒楼。 那丫的“沙漠王”吉普就停在酒楼的门口儿。按照在李天家商量好的计划等 那丫一出门,我们就冲出车门,布布瞄准他的头;我射他的那儿;李天和三儿将 分别瞄准他身边的那两位什么人(大概是保镖);等我们射完,上车就走。 我们就在车里东一句、西一句的开着玩笑,布布的眼睛一直盯着酒楼的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在车里等了有近两个小时了,还不见那丫出来。 突然,李天说了句:“咱们这是干嘛呢?这样,还不要了丫的命!咱们图什 么呀?不就是要教训丫一下嘛。” 正处在兴奋中的我、布布和三儿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似的,一下子清醒了过 来。 “对呀,就算丫打了小龙一嘴巴,也不至于就做了丫呀!”我说。 我们专注于某项“事业”时,经常是忘记了初衷。 “怎么办?”这是三儿。 “那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呀!”这是布布。 “……”这是我。 “你看那车怎么样?”这是李天慢悠悠地说。 大家愣了一下,但马上明白了李天的用意。 红色夏利的车门打开了,我、三儿、李天和布布冲了出来。 我对准了沙漠王的车窗,三儿对准的是右侧大灯。 李天的目标是酒楼的玻璃大门,布布则瞄准了那五颜六色的霓虹灯。 一阵各种玻璃破碎的剧响…… 还没等酒楼里的人有任何反应,我们已经钻入夏利风驰电掣地离开了东华门。 我去保利看了场JAZZ,演出者是我青春期时的偶像。其实,听音乐倒是无所 谓,只是想看看她。她已经老了,我也不是那时的我了。 夜晚清冷的空气沁人心脾,北京的污染好象也不存在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 气,它从我的鼻腔进去,通过气管进入我的肺、胃……另一路则由鼻腔向上进入 大脑。于是我的大脑、胸腔、腹腔、思维都处在一片清凉之中。环视四周,新开 通的平安大道笔直宽阔,偶尔才有一辆车飞速驶过。路边是新修好的临街院墙, 由于“十·一”的缘故刚刚刷过,一片青灰,院门也格外整齐,不像多数老北京 的院门已经残破的样子。一切都焕然一新,呈现出舞台布景似的虚假而做作的美 丽。抬头望去,天空中竟然繁星闪烁,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五岁的时候 大概看过这样的天空吧。我好像走进了一场童话剧的场景,美妙而虚幻;像经过 几小时终于爬上了山顶的小孩儿、像秋天的红叶、夏日傍晚的微风、海边的细砂 从指间流过的感觉、考试结束的学生、三九天的火锅、心旷神怡、一览众山小、 射精时的抽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桃花园、桂林山水甲天下、大钱包、牛 逼、在街上偶然看见一位怀春少女时的嘭然心动……我愿意用所有美好的词语来 形容当下的感觉。 我低身蹲下,从树边捡起一块圆圆的白色略略透明的石头。大概是一直放在 谁家的鱼缸里,圆润细腻而光滑、略带凉意,像处女冰凉的小脸。我把它对着路 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攥紧,向前走去。 很长时间,它不再冰凉,带满了我的体温。 我把手中的石头向离我最近的路灯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