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第二天一早小罗一上班就来给江野道歉,说毕竟那是交往了两年多的男朋友, 看他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就只好再陪陪他了。她还说昨天下班时问了你要不要陪 的,不能怪我。 江野看小罗精心修饰过的面庞依然光鲜,并没有留下丝毫可以让人看出昨晚放 纵后的痕迹。心想年轻就是好啊,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精神桎梏。逮谁是谁,想 干啥干啥。这才是人该有的生活吧?就说我没怪你,我只是喝多了酒一时无聊。你 对我又没义务。再说你也该陪陪你那可怜的大男孩,他以为占有了你的身体,就该 占有你的心。其实只要女人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人可以征服。周总来了没有? 小罗说聪明,孺子可教也。又说是无聊时才想我吗?周总还没来。她用手帮他 把领带整理平。 江野说是软弱,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 小罗说知道了也没关系,关键是你自己要很快调整过来。 江野觉得她说话有时真像个哲学家一样。就说女人太聪明了要不得。 小罗说是让人看出来了要不得。不过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走了,让你看出 来了也没关系。 江野说这样说来我还真舍不得让你走了。 小罗说是不是,那我可就退婚了。 江野说别介,奔前程要紧。 小罗狠狠地瞪他一眼。说你和周总真的准备分开了吗? 江野说不这样怎么办?是他提出来的。 小罗说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其实你身上的书卷气太浓、理想主义倾向太重, 并不是一个好的商人。甚至,你根本就不具备一个商人的素质。 江野问商人要什么样的素质? 小罗说贪婪,对钱的贪婪。 江野说我也贪婪呀,有时候穷疯了我都恨不能去抢银行。 小罗说你工资发不出来的时候可能是有这种想法。但本质上讲你更爱做梦,做 你想做的事情,通过实现你的梦想来赢利。 江野说这有什么不同吗?谁不是这样想的? 小罗说商人就不是这样想的,真正的商人赢利就是他的梦想。 江野点了一支烟。他知道小罗说的话有道理。如果纯粹从赢利的角度讲,那就 该什么来钱做什么。前面气馁时自己不是也一直在想和报社门口那个面摊老板合作, 然后一口气把D 城小面做成连锁推到全国去吗?作为一项生意,他相信这是大有前 途的。北方作为面食的主要消费市场,却从没做出一碗好吃的面条来。江野对有次 在本溪吃的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一直耿耿于怀。但是,正如小罗所说的,他却没有 兴趣把一生的精力花在伺候一碗小面上,尽管这肯定能给他带来丰厚的回报。就说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谁不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小罗说这又是你的误区了。你总觉得公司是你自己创立的,怎么发展也是你自 己的事。广义上讲公司的性质也是这样,要死要活都是你所有人的事情。不像国家 政体,权力属于全体,权力要分享。但具体到每一个企业,道理和国家其实又是一 样的了。权力属于全体股东,权力也要互相制衡。普通职工的权利通过薪水、福利、 社保体现了,股东间的利益也要有个制约机制才行。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意气用事 对企业造成伤害。像你前面老想去搞电视栏目,老实说我觉得是周总救了你。能写 剧本和搞电视栏目是两回事,一旦开播你拉赞助、找演员、后期制作忙得屁滚尿流, 看你还有什么心情来搞创作。 江野听呆了,说哎小罗啊,你到底学什么专业的呀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小罗说不瞒你说是政治专业,为了好找工作才在应聘表上填的文秘。 江野瞪大眼睛说可惜了可惜了,你应该去给哪个省长市长当秘书呀。哎,白宫 办公厅的副主任卡尔罗夫刚辞职了,要不要我给布什打个电话? 小罗说你就贫吧,反正我也看不了两天了。周总性格上虽然婆婆妈妈的,但要 烦也是他老婆烦。关你什么事?我倒觉得和你大大咧咧的性格刚好是个补充,你看 着办吧。说完出了办公室。 江野没想到一大早就被上了一课,瘫在沙发上足足愣了10分钟。没有食物填充 的肚子咕噜噜响,抽烟抽得头发蒙,这是血糖降低的表现,一块二两不到的牛排撑 不了十五六个小时,加之中途还做了剧烈的床上运动。可要我怎么办,向命运妥协 从此做个谋食者吗?江野一直记着《论语》里的话:君子谋道。谋道者,禄在其中。 小罗又进来,给他提了一袋楼下凉粉店里的小笼包子和一杯热豆浆。江野握住 她纤细的手说谢谢你,顺势想把她拉进怀里。小罗做个嘘嘴的动作,说周总来了。 尽管小罗说得有一定道理,但周海坚持要分家怎么办?另外,勉强仍留在一起, 但若对公司的发展没有一个共识,那可是" 道不同,不足与谋啊" 。经营中总会有 磕磕绊绊的时候,难道一天到晚都闹分家不成? 但是不管怎么样,公司的发展仍要一如既往。他三下五除二把包子豆浆全填进 肚子里,然后精神抖擞地到隔壁周海的办公室,见他正低着头在整理东西。 江野说你也别急着收拾东西,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是要散也要把道理说清 楚了、高高兴兴地散。我马上要赶到界石那边工地去,施工队已经进场了。放心, 不管怎样我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晚上吧,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哥儿俩好生叙 一叙? 周海看起来也没休息好,没精打采的。说行吧,你先去忙,晚上再说。 江野脑海里掠过了和小颖离婚时的情景,他也是这样对她说的。最后房子和家 具都留给了小颖,公司留给自己。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瓜葛,用不了几年,他 们就是陌路人了。 他妈的今年是什么年份! " 小刘,你跟我一道去吧。" 小刘留着一头长发。广告公司的现场监工,就是应该有点艺术家的气质。 江野驾车驶往现场。以前这一带属于长安厂的家属区,破破烂烂的,是小混混 扎堆的地方。现在一栋栋崭新的高楼拔地而起。新铺的柏油马路上,黑色的路面和 白色的标志线黑白分明,开起车来有种打电脑游戏的感觉。尤其是五里店转盘,江 野还记得以前这里周围全是茅草棚和农田,路也是泥土路,坑坑洼洼的,漫天黄土。 没有空调的铁皮车厢在夏天里整个就是一个烤箱,坐在上面你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就 是一块烤肉。那时候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自己开着舒适凉快的私家车。时代发 展得真是太快了!天佑中华,再给10年时间,我们一定会强大起来。 从五里店转盘拐上一条江野说不出名字的半高架路,就可以上高速公路了。鲁 能集团投资开发的鲁能新城扑面而来,黄白两色的大型建筑群在D 城灰色的天空中 特别耀眼。 小刘说我都在这里买了套房子,春节准备搞装修。 江野说真的,原来你那么有钱?他暗自感叹自己还睡在办公室,正打算哪天去 租套房呐。至于买房,那是两三年内想都别想的问题。 小刘说还不是家里付的首付,我和女朋友自己缴按揭。 江野问每个月多少钱? 小刘说两千出头。 江野说以你的工资还有你女朋友的,没问题吧。 小刘说20年呀,要省吃俭用,想着就烦。 江野说谁知道几年后工资是什么水平,也许2000块就相当于200 块了呢。 小刘说就盼着江总你加工资了。 江野说好说,等转盘这两块立柱立起来了,你们就等着数钱吧。 高速公路上车辆不多,江野一踩油门,引擎发出一阵闷响,速度一下提到每小 时140 公里,人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江野怕有测速雷达,不敢再提速,就任由车 凭惯性滑行。大冷的冬天,高速公路上居然一色油绿。还有彩色的雕塑,景观搞得 不错。 江野对小刘说监工一定要注意,绝不能出安全事故,更不准偷工减料。广告牌 被大风吹翻砸死人的事时有发生,记住你是现场负责人。 小刘说放心吧江总,你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我,我不做好怎么对得起你对我的 信任。 江野说对不对得起我的信任是另外一回事,你要记住人命关天。心想怎么现在 的人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就这么肉麻,我的信任算个屁呀。别给我惹出祸事才是真 的,俺赔不起。 江野到了现场,亲眼看了运到现场的钢材、水泥等材料。交代了事情,又请工 头和工人一道吃了个午饭。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4 点多钟了。江野刚跨进电梯, 就接到拉拉的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她和小姊妹们有个聚会,让他一道去。 江野说噫,是不是组织亲友团来审查我,就像丈母娘看女婿? 拉拉说你想得美。 江野说既然不是那就改天吧,我晚上还有事,耽搁不得。 拉拉在电话里撒娇,说不行,都约好了的,你一定要来。 江野说我真的有事,有关公司的存亡。 拉拉说不嘛,哪有这么严重,我都给姊妹们说好了的。 江野说那就你们自己去玩吧。 拉拉说你都不来,我们聚还有什么意思? 江野说那好吧,我过两分钟给你电话,看能不能把那边取消。他想先到办公室 看看,如果周海不在的话那改天谈也是一样的。毕竟拉拉这样求他赴约,他还是有 点心花怒放。 拉拉说好吧,等你电话。 挂了电话江野心想,你都约好了还问我有没有时间,看来是一个有点蛮不讲理 的女人。 进公司一看,偏偏周海还在他自己的办公室。江野想着晚上还有事,便也不客 气地一把将他拖到自己办公室来。他说我们两兄弟也不是外人了,本来想晚上喝酒 时好好聊聊。他故作神秘地靠近周海小声说但我现在泡了个税务局的女人,就是那 天到公司来查税的那个,晚上约了我见面。咱们俩的事,现在扯也是一样的。 周海说你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江野说没办法,她要查我的地税。他把周海扶到沙发上坐下,递了支烟,问气 消了没有? 周海说不存在,大家都是兄弟,吵两句正常。 江野说那好,思前虑后呢我们两个人,一个张扬,一个内敛;一个随意,一个 严谨。应该是很好的搭档,所以,婚是不准离。 周海就笑。 江野说当然,有些问题呢,是必须解决。比如公司发展方向的问题,比如这个 决策机制问题。我老觉得你碍了我的事是不对的,因为这公司也有你的一份,你有 这个权力。 周海说在买车这个问题上是我不对,主要是……唉,你不知道,前几天在家我 把丹丹得罪了。丹丹有回借了同事的车来开,因为她拿了驾照一年多手痒得很,而 公司的车我就是偶尔开回去也不准她摸。当然,这车是男同事的。我就很冒火,问 丹丹为什么不借女同事的车而非要借男同事的车,是不是他们有个什么?丹丹就毛 了,说都知道女人之间小气得很,是借男同事的车方便些呀。你一个当副总的,车 都没有一个,还不准我借同事的车来过瘾。又哭又闹,都吵到要离婚了。所以,唉, 我确实想给她买一辆,算是赔罪吧。 江野说你这个同志啊,一天到黑就是怀疑人家这样那样。本来他想说你看看我 吧,好奇害死猫,但又一想小颖是真有事他们才离的婚,拿自己做例子可能倒还会 让周海更不放心。同时他知道既然周海把这事都说出来了,他们两口子私下肯定闹 得更凶。就说关于车子的事,我本来的意思呐,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确实要 分家,就把车给你。另外再补你七万来块现金,公司也就这么大个家当了。 周海说那怎么好意思。 江野说你还全部想要现金呀?那不更要我的命! 他们都笑了。江野说这样好不好,你的提成加上我的提成,可能有3 万多块吧, 你们办个首付买个标志206 或者长安雨燕应该没问题。剩下的钱呢,做立柱勉强够。 只要柱子一立起来,招商出去就是钱,咱们兄弟再来慢慢策划未来嘛。 周海说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 江野心想上次林雪送给自己的那块表的事情还一直没解决,不如这次就算补偿 周海了。就说现在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需要什么钱,你拿去用吧。咱哥儿俩齐心合 力把公司经营好才是真的,啥都有了。 周海很感动,握住他的手说行,谢谢你能这么为我着想。 江野说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关于公司的发展,他说我不反对你继续走演艺这个 方向,甚至回头到文化局去办一个演出执照,作为承办单位自己来操作有些事情, 可能比现在业务赚头要大些。两条腿走路嘛。 周海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资金调配得过来,是可以见子打子。 江野说那么剩下的就是我们如何分工的问题了,或者说决策机制,到底谁听谁 的?关键是,意见相左时怎么办? 周海没有表态。 江野知道他也不好表态,就说这样,我们引入民主机制,我们各把自己10% 的 股份让出来,转让给公司其他员工。当我们有重大分歧时,就让他们来投票,谁获 票率超过50% 就听谁的。 周海说你本来就比我多10% 的股份。 江野说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毕竟我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出了事情我要负全责, 所以公司的一般事情还是由我做主。只有你觉得我的做法不对时才可以要求投票, 并且只有你的票数超过了50% 才能改变我的决定。 拉拉来电话催,你这边怎么定? 江野说我这边还有点事,要不你先去吧,在什么地方我随后自己去。 拉拉说我想你来接我。 江野说乖,我事完了就过去。 拉拉说那我先过去了,你快点。 江野说好,对着电话亲了一下。 周海听他们那个语气说你们这么快呀?这个世界真是防不胜防。 江野知道他说快的意思,也知道他说防不胜防的意思。就说防不胜防干脆就不 要防。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嘛。 周海阴沉下脸说那就先这样,大家都是兄弟,细节回头再说,你自己先赶你的 约会去吧。 江野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讪讪笑着说走,干脆一道去。他心想周海与其天天 回去把丹丹守着,不如自己也去寻些开心。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周海说不用,我还要回去买菜,丹丹的妈妈爸爸晚上要来。 江野说哟,乖儿子。那我先送你吧。 经过外面办公室时,小罗说江总,走了吗? 江野明白她的意思,就说我和周总还有别的事要办,回头联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