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游戏 作者:南琛 一 大学毕业八年后莫坚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在每人交了两百元钱给一位同样 是他的大学同学的旅行社经理后一辆大巴把这一群怀旧的人拉到了一个度假村, 莫坚于是遇见了他大学时的恋人杨绮,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使他们顺理成章地在光 天化日下聊一整天而没人会觉得大惊小怪。 莫坚确实和她聊了很长时间,但却不是为了怀旧,而是因为现实——杨绮刚 刚离婚,而莫坚正要离婚。恋人就是恋人,永远能用同一种感觉找到话题。 话题是在到达度假村的晚饭后开始的,因为他们正好坐一起,之前他们实际 上已有几次单独聊天的机会,但都有意无意地被错过了,吃饭的时候莫坚终于放 下了他的架子,杨绮也暂时没了矜持,于是他们不怎么顾及体面地坐到了一起, 利用吃饭的半个小时达成了饭后到度假村的一个小湖边散步聊天的默契。 沿着小湖边的青石板路,经过了五分钟的怀旧后莫坚问你老公好吧。 杨绮说我没法回答你这问题。 莫坚于是惊愕了一下,他非常准确地记得她是结了婚的,并且老公就是他的 一个熟人——他的同学的同学的朋友,并且是间接地通过他认识的杨绮,并且他 千真万确地收到了他们结婚的请柬,只不过他没去。 是这样,我离婚了,现在没老公。 “哦——”莫坚恍然大悟般叹了一声,因为连续遭遇两个意外的回答,使他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谈话,也不知道在道义上该如何表达他的感受。 “对不起,”他有些口吃地说,“我没听说这件事。” “没什么,我没对人说起过。”顿了一下,“你夫人好吧?” “还——好——吧。”他懒洋洋地回答,随后加了一句,“我是说人还好, 没灾没病。” 我问的就是她的人。 莫坚没话了,幸好杨绮还有话。 有儿子了么? 没有。 怎么不要一个。 麻烦。 真是,麻烦。 杨绮肯定没儿子,凭借四年已婚男人的经验,莫坚免了这个问题。 是麻烦,结婚本身就是麻烦。莫坚说。 是么?那也得看和谁。 比如我,就是麻烦。莫坚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你夫人? 莫坚用了一个耸肩的动作表示了他的态度,然后叹了口气以增强效果。 我记得她蛮不错的。杨绮努力地回忆莫坚的妻子,她们见过面,也聊过天。 这和人好不好没关系,是两码事。莫坚说。 杨绮嗯了一声。 你呢?为什么离婚? “这个——”杨绮停了十秒钟没说话。 那就别说了。莫坚善解人意地说。 其实没什么,简单说就是三个字——处不来。 莫坚笑了笑,复杂地说其实也就是这三个字,这是所有理智地协议离婚的人 的共同原因。不理智的离婚花样就多了,于是莫坚想起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理 智的离婚原因都是一样的,不理智的离婚则各有各的不同。 你们离婚有一段日子了吧?莫坚从她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上猜想。 “半年多了。”果然猜对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莫坚问。 还没想过,先这样吧。 说到这里他们停止了谈话,因为青石板路出现了一个豁口,有几块石板不见 了,出现了裸露的红土,湖水渗上来,使泥土变得泥泞,旁边竖着一个小牌子, 上书“小心”两个字。 莫坚一步跳了过去,杨绮没动,只是皱了皱眉。 莫坚伸过手去,杨绮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拉住了他的手,也跳了过去。 惯性使两人发生了轻微的身体接触,莫坚的手心猛地热了一下。 然后两人保持姿势过了几秒钟,然后杨绮退了一小步,放开了手。 然后她指了指那个牌子——“小心”。 莫坚尴尬地笑了笑。 杨绮说:“真是个好办法,竖个牌子比修好路实惠多了。” 莫坚松了口气。 真是的。 于是谈话继续。 还是说说你吧,这些年——杨绮说。 莫坚早就等不及了。 二 莫坚和赵小蕾婚姻的幸福期只有半年,也就是说,有三年半莫坚是非常不幸 福的。 除了金钱,婚姻是靠两种东西来维持的——肉体和感情。 赵小蕾的肉体,莫坚在第一个月就烂熟于胸。对于一个现代化的恋爱过程, 他们实在太传统了,婚前他只被获准在接吻的同时隔着内衣抚摸她的胸部,而每 当他的手有任何妄动的时候赵小蕾就会停止亲热加以制止,这种不人道的恋爱期 足足经过了近一年,正式结婚后,如饥似渴的莫坚在短时间内对她的皮肤的光滑 程度,乳房的尺寸,体液的味道,洗澡的动作,包括床上的姿势和呻吟有了全方 位的了解,在没了任何新奇感后,剩下的就要看感情了。 他们的感情其实很好,头六个月内。 变化起于莫坚,或者说起于赵小蕾,更确切地说,起于赵小蕾的变化。 莫坚一直以为赵小蕾是个贤妻良母型的,首先她是一个幼儿园老师,这是良 母的基础;其次她温柔,脾气好,逆来顺受,这是莫坚之所以和她结婚的根本原 因。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莫坚不正常,莫坚在他 所能表现出来的所有特点里面,只有一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他有喝酒的习惯, 经常喝酒的人不可能正常,但莫坚喝酒又很正常,他在外贸公司做业务,他不喝 酒才不正常。 于是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正常还是不正常,赵小蕾于是就不正常了。而赵小蕾 之不正常是缘于她以前的正常。在他们恋爱时,赵小蕾是非常正常的。 莫坚喝酒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微笑着。 “喝吧喝吧。”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受到鼓励的莫坚于是酩酊大醉,他的 对面经常三五成群地倒下。 有时候她也加入战团。 “你们几个喝莫坚一个,不公平。”她居然也在酒桌上叫嚷。 对面的人不怀好意地说:“加上你就公平了,你也来啊。” 赵小蕾不甘示弱,拿一个杯子啪地往桌子上一顿,说:“来就来,我喝啤酒 你们喝白酒,你们喝多少我喝多少。”结果敌人全部壮烈。 莫坚的同事朋友乃至客户都说:“你小子真他妈有福,有这样的女人跟你, 醉死也值。” 莫坚有时候也不过意,对赵小蕾说:“你看,都是场面上的事,我不得不喝, 不喝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养活不了你,趁现在年轻身体好,我多喝点,多赚 点。” 赵小蕾非常温柔地说:“喝吧喝吧,我知道你的难处,也是没法子。”赵小 蕾常常说喝点酒没什么,只要不醉,醉了也没什么,只要不乱,乱一点也没什么, 只要把握得住,而在她看来,这些对于莫坚都不是问题,更何况莫坚喝酒还有一 个高尚的理由:赚钱。 于是莫坚喝酒甚至于有了道义上的理由。 结婚后就不一样了,赵小蕾变了。变的原因总是多种多样的,其中的一个原 因是,她比以前更了解莫坚。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她不能忍受酒对她的威胁, 酒是乱性的,而莫坚并不是圣人。婚前的宽容和婚后的严格管理是所有婚姻的共 同特点。 莫坚喝醉酒后她冷冰冰地看着他,莫坚喝醉酒后她一动不动地看电视,莫坚 喝醉酒后她不开门。 当这一切都无效的时候,半年后,她终于跑到莫坚的公司,找到莫坚的经理。 “我想知道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家老莫好欺,三天两 头把他弄得醉醺醺的,他的胃有毛病你们知道不知道?他身体不好你们知道不知 道?还有,你们喝完酒干什么当我不知道么?做生意就非要吃喝嫖赌一块上么?” 当她开始在外人面前把莫坚称为“我们家老莫”的时候,这种称呼比谈话内容本 身更令莫坚难堪。 经理说:“没谁欺负他呀,都是他自己愿意啊,现在生意场上不都这样,除 非你不做——莫坚,你凭良心说,我是不是逼过你喝酒?” 莫坚赶紧说:“哪能啊经理——我说你别闹了行不行。走走走,回家说去。” 回到家里莫坚大发雷霆。 “我说你有病啊?你跑到我单位上发什么疯,你还想不想让我在单位上干了? 我这脸往哪儿搁?” 赵小蕾毫不示弱。 “我就闹了,怎么样?呆不下去最好,你们那破单位能有什么好事,招牌倒 是好听,外贸公司,你给我说说你整天除了吃喝嫖赌还干些什么?” “你说话好听点,什么叫吃喝嫖赌,你见到了?” 赵小蕾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是给你留面子,我是怕说出来你没 脸做人。” 莫坚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却不敢反驳,因为他在这个事情上并非理直气壮, 于是他把气撒到了一个杯子上。 哗的一声,杯子碎了,赵小蕾开始痛哭。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莫坚认输,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赵小蕾哄到了床上,像 剥玉米一样剥去了她的衣服。 “别气了。”他抚摸着赵小蕾的身体,用嘴在她身上胡乱地亲着。 “你别喝酒了,我恨你喝酒。”赵小蕾瞪着哭红的眼睛。 “我没法子,这是风气——我其实特不喜欢喝。” “什么叫风气,我看你们单位就你像个烂酒鬼。” “唉,你怎么也不理解我,我这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么。” “钱赚得完吗?你的身体,还有,你喝醉了以后——谁知道你还会干些什么。” “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怎么不相信我?”莫坚喘息着,双手不停顿地在赵小 蕾身上移动,努力地和赵小蕾亲热,努力地唤起她的情欲。 “我以前确实相信你,可以说非常相信你。但现在我不信。”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太了解你了。” 莫坚暗暗叹了口气,人为什么一定要那么了解。 “你听我说——” “你说,你敢说你就一定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你敢发誓吗——你发誓我 也不信。” 莫坚只有苦笑,他确实不敢说。 “小蕾,别想那么多,来,让我要你——” “不行!”赵小蕾呼地坐起来。 莫坚一下子泄了气。 “又怎么了你。” “调工作。”赵小蕾坚决地说,因为激动,她的乳房一颤一颤的。 “怎么调?你说得轻松。”莫坚盯着她的乳房。 “能调,调外贸局机关,不用整天往外跑,我找我舅舅帮忙。” 赵小蕾翻身拿衣服,乳头从莫坚的脸上滑过。 “你干什么。” “我这就打电话。” “我说你急什么。”莫坚一把搂住她,“明天吧。” “那你调不调?” “调,我调。”莫坚喃喃地说着,狠狠地把赵小蕾摁在床上。 三个月后,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赵小蕾的舅舅把莫坚调到了外贸局机关。 三 其实女人都差不多,婚前婚后,其实男人也一样。杨绮说。 莫坚不同意,因为照这个普遍性,世界上就没有美好的婚姻了。 看你能不能忍。杨绮继续说。 莫坚还是不同意,他认为人是不能忍的。 我就不能忍。杨绮又说。 没人能忍。莫坚说。 杨绮不说话了。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 说呀。杨绮说。 说什么? 你的事。 莫坚苦笑了一下。 你又不想说了? 我想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照实说啊。 太多了。 说主要的。 嗯,我想想。 又到了插着“小心”的牌子的地方,这回莫坚很自然地拉着杨绮的手,两人 轻巧地跳过去。 “小心。”有人大叫。 莫坚和杨绮同时吓了一跳,接着听见一阵笑声,一大帮同学对着他们喊叫。 杨绮脸红了,赶紧松了手,莫坚笑笑,说:“真爱起哄,这有什么。” “是啊,这有什么。”杨绮说。 还是继续说咱们的吧。 后来—— 四 莫坚二十七岁的时候调了工作,两年后他彻底戒了酒。 赵小蕾满意了,于是他们开始正常地生活。 但莫坚觉得不正常,他从赵小蕾逼他调工作到逼他戒酒这两件事情上,看出 赵小蕾不正常,她不是贤妻良母,至少不是贤妻。 她管得太多了,管他穿什么衣服,管他吃什么菜,管他交什么朋友,管他刷 牙洗脸,管他花钱,管他的一切。他觉得赵小蕾越来越不像他的老婆,而像他的 家长。 同学打来电话叫他出去吃饭,他小心谨慎地对赵小蕾说了,然后小心翼翼地 走到门口。 “你不去吃这顿饭会死啊?” “你看你,同学请吃顿饭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见不惯你那窝囊样,同学怎么了,同学能管你一辈子?”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和同学吃顿饭怎么就窝囊了?” “你是有家有室的人,整天往外跑什么?怎么你那些同学都这德性。” “我怎么整天往外跑了,多少天就这一回。” “哟,你还和我算起账来了,你以前跑的次数还少么?” “你不要老是以前以前的好不好。” “你没做亏心事心虚什么啊?说说怎么了?要不是我帮你调了工作,你现在 还不知道混成什么鬼样呢。” 一提起调工作莫坚就气短,只好走回来,说:“算了,我不去,我不去行了 吧。” “你爱去不去,别转眼又说我不准你去。” “唉,你真是,好了,是我自己不想去,行了吧。”边说边狠狠地坐到沙发 上,拿起电话言不由衷地推掉了饭局。 赵小蕾高兴了,扑过来亲了他一下,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莫坚感到赵小蕾的乳头硬硬地贴着他,他赶紧躲了一下。 吃完饭看电视,看完电视上床,上床前赵小蕾突然说:“你好几天没洗澡了, 洗个澡再睡。” “我不脏,明天洗吧。” “不行,现在洗。” 莫坚知道逃不过去了。 莫坚在洗澡,赵小蕾在外面喊。 “好好洗洗,别马虎。” “好。” “用浴液别用香皂。” “行了,我用着呢。” “好好擦擦身子,特别是容易脏的地方——我要检查的。” “拜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别喊了好不好,洗个澡都不得安生。” 洗完了,莫坚和赵小蕾上了床,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受刑。 “你的内衣——”莫坚盯着赵小蕾的胸。 “内衣怎么了。” “我不是让你买件新的吗?” “你是娶我还是娶内衣?”赵小蕾不由分说地抱紧了他,期待地亲吻他的脸。 莫坚叹了口气,把头扭过一边。 “干什么?” “我关灯。” 黑暗中赵小蕾在折腾着。 “你怎么了?”赵小蕾问。 “没怎么啊。” “没怎么你怎么没动静?” “我这不是在使劲吗?” “你不爱我了?”赵小蕾一把把他推开。 “唉,我爱,怎么不爱了。” “莫坚,你自己算算有多少天咱们没做了。” “唉,我这不是累吗?” “累?怎么以前没听你说累过。” “唉,年龄大了。” “你瞎扯,你这才几岁啊。”赵小蕾用枕巾捂着头哭起来。 莫坚慌了,一边摇着她一边说:“别哭,别哭,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呜——”赵小蕾哭得更响了。 “唉,行了行了,我和你做,好好地做。”他继续摇着。 “呜——好像我求你做一样,你一点也不尊重我——呜。” 莫坚手足无措地趴在床上,只是语无伦次地说:“我真的爱你,真的爱你啊。” 赵小蕾呼地爬起来,冷眼看着他。 “你是真不爱我了。” “我真的爱你。” “你现在都不肯亲我一下,都快一个月了,你没亲过我。” 莫坚呆住了,他仔细想着,好像是真的。 赵小蕾不再理他,把身子转了过去。 莫坚继续发呆。 五 莫坚和杨绮第三次经过“小心”的牌子时,天已经黑了。 “走,打牌去。”不时有人过来喊。 “烦死了。”杨绮说。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儿?” 到外面,外面有片小树林。 杨绮没吭气,这种时候不吭气就是同意,莫坚大着胆子用手在杨绮的腰上推 了一把。 “走。” 到了小树林,莫坚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杨绮的手,于是两人的手紧紧地拉在了 一起——他们有整整八年没拉过手了。 “你真的想离婚么?” “真的。” 那她同意不同意? 就是她闹的。 六 戒了近一年酒的莫坚终于又喝酒了,其实就是喝点啤酒,以他的酒量来说, 那天喝的那点酒实在太少了。 不过赵小蕾还是像猎犬一样闻出了味道。 “你又喝酒了?” “唉,没办法。” 赵小蕾冷冷地看着他。 “你听我说,我们一个副局长请吃饭,他喜欢喝点,我就陪他喝了点。” “喝完后呢?” “喝完后我就回来了。” “一顿酒喝了四五个小时?”赵小蕾瞟了一眼钟。 剩下的事情莫坚当然不能说,其实他们只是去一个歌厅唱了会歌,当然,有 小姐陪着唱。 “他慢我有什么法子。” 赵小蕾又开始抽泣。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唉,干脆我回家来专门陪你算了,也别工作了。”莫 坚急得直跺脚。 赵小蕾猛地抬起头,眼里冰冷的目光吓得莫坚一哆嗦。 “你是个什么人还用我说么?我没不让你工作,我只是不准你打着工作的招 牌在外面花天酒地。” 莫坚心虚了,但嘴上还硬:“我怎么花天酒地了,领导要喝我有什么法子, 小蕾,你别疑心太重了。” “你别把什么事都往领导身上推。我疑心重,你就不手摸良心自己想想,你 和我认识这些年,究竟在外面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你还有脸说。” “我——” “我什么我,你说啊,你以前那些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莫坚的良心没受到谴责,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以前以前,你有完没完,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 “我没完,你以前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过账呢。” “你想怎么算法。” 赵小蕾瞪着他看了几秒钟,莫坚竭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啊,你还有理了,你现在人模狗样,有局长请你喝酒了——你别忘了, 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你真以为你本事有多大。” 莫坚笑了笑,说:“这事你还要唠叨多少年?你换点新花样行不行,我承认 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可以把我再弄出去啊。” 赵小蕾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扑倒在沙发上。 “呜——” 莫坚叹了口气,他看着赵小蕾,她穿着一件过时的短袖T 恤,背上还有一个 破洞,领口被撑得很大,露出了内衣的带子;套着一条过时的运动裤,腰带松了, 老是往下滑,露出五公分的一截内裤,甚至于她里面的内衣裤,也是十多元的大 路货,她在家永远都是这么一个样子,不能给自己一点情欲,像个保姆。莫坚回 忆起晚上陪他唱歌的小姐,回忆起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女人,他觉世界上所有的 女人都比眼前的赵小蕾好。他望着痛哭的赵小蕾,心里暗暗有了一股厌恶。 其实赵小蕾一点都没变,她的身体,她的脸蛋,她的一切,是什么变了,莫 坚也不知道。 莫坚等她哭了五分钟,开口说:“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赵小蕾爬起来,瞪着他,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头发乱七八糟, 莫坚觉得她实在太丑了。 “你想怎么解决问题?”她问。 莫坚一时语塞,他到底觉得心虚。 “你说啊,你哑巴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闹。” “你可够可耻的,这话应该是我说。” “问题是现在闹的不是我,是你。” “问题是你现在不爱我了。你早就不爱我了。你究竟爱过我没有?” 这也许就是问题的实质,莫坚想。 “你想想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摸良心想想。” 莫坚的气又上来了。 “别老是良心良心的,我怎么没良心了。你对我——拜托,也就是我,换一 个早就——” “早就什么,你说啊。”赵小蕾冷笑着说。 “早就,早就过不下去了。” “你是人不是人啊?换一人,换一个人你早就什么都不是了,你看看你们原 来的那个破公司,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 莫坚的怒气在上升。 “这种日子,我宁可不过,我现在真后悔当初调了工作,好像我一辈子欠着 你的。” “这种日子你当然不愿意过,有人管着你你当然不痛快,你那些吃喝嫖赌的 乐趣当然就没了,你直说不就行了,你绕什么弯子。” 莫坚忍无可忍地说:“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吃喝嫖赌了?” “你这不刚吃喝回来?你以前就没嫖过没赌过?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 “你拿出证据来。” “证据?你每月工资连奖金总共有多少?你交给我又有多少?你还要什么证 据?你这两年在床上像个男人吗……” “你要脸不要脸。” “是你不要脸,你做得出来我就说不出来?”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不要脸。” “是你不要脸。” “你太无耻了。” “我是无耻,你找有耻的人过去吧。” “你什么意思。” “我就这意思。” “你说清楚一点,你什么意思。” “过不了就散伙,清楚了没有?” “散就散,你以为我怕你。” “你不怕我,是我怕你。” 赵小蕾瞪着他看了半天,猛地又扑在沙发上,这一下她扑得很猛,拖鞋也掉 了,一双赤脚把地板跺得通通响。 “又哭,你烦不烦啊我说。” “好,我不烦你,我再也不烦你了,我和你——离婚!” 最后两个字造成了一种震撼的效果。 一切都凝固了。 七 莫坚搂着杨绮,杨绮很乖巧地靠着他,一边用手拨弄着他西装上的扣子。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们吵完之后。 哦,后来我就来参加同学聚会了。 嗯,你们才吵完。 是啊,前天才吵完。 你真打算离? 真的。 然后呢? 然后—— 莫坚手上加了把力,杨绮扭动了一下身子。 然后我也不知道。 你们打算怎么离? 协议,反正,我什么都不要,房子钱全给她。 远处传来同学喧闹的声音,杨绮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你不想聊了。 嗯,这儿蚊子太多,咬人。 咬到你哪儿了? 我的手。 我看看。莫坚抓起她的手,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是把杨绮往自己怀里 又拉了拉。 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我们以前—— 那是以前。 别说话。 莫坚的嘴凑到了杨绮的唇上。 “不行。” “别动。” 莫坚努力地用舌尖顶开了杨绮紧闭的牙齿,在她的嘴里寻找着,终于找到了 她的舌头,然后裹在一起。 杨绮哼了一声,终于没动。 莫坚的手坚决地按在了杨绮的胸部,然后胡乱地解开了她衬衣的扣子。 “不——” “别动。” 莫坚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手在杨绮的胸口游弋着,摩挲着,然后抓住了她 的乳房。 “天啊。”杨绮扭动着身体。 “别动,我求求你,别动。”莫坚急促地低声说着,他在内心感受,杨绮的 乳房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努力地回忆。然后又比较,和赵小蕾的有什么不同, 确实太不一样了,他似乎闻见了杨绮清香的体味。 “不——”当他的手继续往下游动时,杨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坚决地说。 “绮——”他已经八年没这么叫她了。 两人顽强地相持了几分钟,莫坚的手一点一点地向目的移动,终于杨绮的力 量在减弱。 一阵音乐声很突兀地响起来,两人都是一愣,也突然清醒了。 “什么声音?”莫坚很迷惑不解。 “你的手机,好像是。”杨绮低声说。 哦,是的,难怪这么耳熟,莫坚恨不得一脚跺碎了它。 莫坚无奈地打开手机。 “喂,哪位?” 手机里没声音。 “那位打电话,请讲。” “是我。”终于有一个女声说,是赵小蕾,莫坚一下泄了气。 “你有什么事。” “你在干吗?” “同学聚会,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哦,没和你的老情人幽会吧?” “你管得太宽了吧?”莫坚有些尴尬。 “我不管你谁管你啊?” “你——” “你什么你,你喝酒没有——老实说。” “没喝。”莫坚无奈地说。 “和谁在一起呢?” “和同学。” “是老情人吧?” “我说,你好像没权力管这么多吧。” “怎么没权力,我是你老婆。” “咱们不是都——” “咱们怎么了?你还当真了你,我告诉你,你给我自觉点。” “唉——” “叹什么气你,吵一架你就想入非非了?” “不是,我——” “你明天回不回来吃晚饭?” “不回,我们晚饭后才回来,都是事前定好的。” “那你吃完就回来。” “还要去唱歌,也是定好的。” “那你唱完回来——没定好睡觉的事吧?” “没——” “我特许你明天喝酒——你喝吧。” “我不喝。” “你喝吧,别醉得回不了家就成,我等你。”赵小蕾居然也温柔起来,好几 年没这事了。 “嗯,好——” “今天我买了几件新衣服。” “什么衣服。”莫坚习惯性地问。 “内衣,我给你也买了几样——很贵,你不会怪我吧。” “不不,怎么会,我——” “那好,你好好玩吧。多和你老情人聊聊,别忘形就成。” 莫坚刚要说话,电话就挂了。 新内衣?他想象了一下,会是什么样子,不知不觉中又有了一点冲动。 “咱们走吧。”杨绮说。 莫坚猛地惊醒了。 杨绮整理好了衣服,对他说:“看不出什么吧?” 他借着月光努力地看了下,说:“看不出——其实本来就没什么。” 杨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么?” “刚才,真对不起。” “你呀——好好过日子吧。”杨绮挽着他的手,向度假村走去。 八 莫坚带着五分醉意回到了家。 赵小蕾坐在沙发上向他招手。 “好看不好看?” 莫坚才发现她换了衣服,穿着一套暗红的睡衣。 “好看。”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给你也买了,来。” 两人坐到床上,赵小蕾替他脱衣服。 “我还是先洗澡吧。”他突然想起来。 “你昨天不是洗过了么?” “你怎么知道?”莫坚惊奇地说。 “这你就别管了。”赵小蕾脱掉了他的上衣。 “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睡衣从赵小蕾的肩头滑落,莫坚看见她穿了一件粉红色 的新内衣,紧紧地绷住了她的胸,不是那种松弛的大路货。 “新买的?” “好看么?” “好看。”赵小蕾双手捧着他的脸,然后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埋进 了她那曲线丰富的双乳里。 “你还爱我吗?” “爱。”莫坚喘息着。 “以前呢?” “……” “说啊。” “老以前也爱。” “以后呢?” “爱——” “只要你好好地过日子,我以后不管你的事了。” “该管的也得管,只是——” “只是什么?” “你别再提以前了——”莫坚粗暴地扑倒了她。 “那以前算什么?” “算游戏吧,一种游戏,所有结过婚的人都玩过这种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