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富贵跟了皇上,皇上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圣人,今年八岁,和别家八岁的小 猴崽子没什么区别,一样爱哭爱闹,一样拖着鼻涕满屋子乱窜。内务府的赵公公吩 咐了,李富贵不管膳不管睡更不管读书,专管陪皇上玩,皇上要他来就是玩的,这 玩也不是寻常事儿,得小心一不能惊了圣驾,二不能违背圣意,三还得管着皇上, 不能想去那儿就去那儿,也不能想玩啥就玩啥。这可难了,皇上是什么?万岁爷, 说的话那叫一言九鼎,金口。八岁,八岁的皇上也是皇上,他要去御花园,你就不 能带他去养心殿,说出的话叫圣旨,不听,不听是掉脑袋的事儿。 李富贵干的还就是违旨的事儿,皇上想去御花园,你得把他留在养心殿,还不 能违背圣意。这事儿说穿了也不难,就是想办法让皇上改变主意,李富贵一开始不 明白,皇上说的话做奴才的还能不照着办?别说是万岁爷,宫里的主子们那一个吩 咐的事儿不是铁板上钉钉?内务府的赵公公见李富贵不明白,不由来了气儿,现今 以李富贵的身份,打是不打了,骂个狗血喷头是免不了的。 赵公公五十多岁年纪,年纪是老,可面皮儿比那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还细嫩些, 净光发白的脸上扑着厚厚的粉,楞让人看不出满脸的皱纹,保养得那叫精细。也难 怪,打从同治爷起他就伺候过皇上,有保养的本钱。 等赵公公骂完了,骂累了,李富贵就说:“赵公公,不是我不明白,明摆着的, 咱们做奴才的,一辈子就得听主子的吩咐,万岁爷年纪是不大,可再小的主子也是 主子,他要干什么,做奴才的管得了吗?” 赵公公一听就来气了,说:“你他妈又不是没被调教过,跟太后这些日子白跟 了?一点窍都不开,谁让你管他了?是让你劝他,劝他,你真傻还是假傻?” “赵公公,怎么个劝法,你也得给个准儿。” “你是真不开窍,我问你,你小时候你想出去玩,你妈不让,她怎么办?” 李富贵楞一楞,有关系吗这。 “我问你话呢。” “回赵公公,这,我记不大清,您给指点指点?” “蠢材。你妈是不是说,外面有狼,有鬼,先吓你,然后说,家里有好吃的, 不出去就给你吃。” 李富贵想想,说:“差不离。” “外面有狼有鬼没有啊?” 李富贵摇摇头。 “家里有好吃的没有啊?” 李富贵糊涂了,看着他,半响,说:“赵公公,我可不太明白。” 赵公公跺了一下脚,说:“你他妈的真是蠢材,我都不明白你着帽子上顶戴是 怎么混来的,你妈对你说这些为的是啥?不就为的不让你出门儿吗?甭管她说的话 是真是假,你没出门那是真的,对皇上也得这样。” 李富贵恍然大悟,这不是就是要骗皇上吗这不是。 赵公公看着他,问:“这下明白了吧?” “就是,就是骗皇上?” “这不叫骗,叫劝,你得劝他,不能让他由着性子来,什么地儿该去什么地儿 不该去,都照规矩,你得劝着他。” 姥姥的,这不是骗是什么,劝,你劝得住吗。是骗,可不能说骗,得说劝,李 富贵终于明白了,这顿骂没白挨,皇上也是凡夫俗子,也吃这一壶,该骗也得骗, 从小就骗。 赵公公见李富贵开了窍,咯咯地尖笑起来,露出满口镶的金牙,脸上的粉抖落 了一层,露出下面的皱纹,李富贵看着看着,有些恶心,又有些害怕,姥姥的,再 过几十年我不也是这个样吗?就这样,算好的,八成还没这样的福份,他想着,不 敢再呆下去,忙告辞了匆匆离去。 从这天起,他就算跟上万岁爷了。 陪着皇上玩了一个多月,李富贵也骗了皇上一个多月,好在皇上年纪小,不难 骗,大不了挨几下圣腿踢过来的窝心脚,也尽受得起,平时里也清闲,皇上平时得 读书,睡觉,用膳,这么一来,玩的时候也不多,别看时候不多,得的好处还真不 少,除了日常的俸禄,啥时候皇上一开口,一挥手,金阿玉的少不了往兜里揣,这 就是跟皇上的好处,跟着太后也风光,可有这实惠吗?太后平时别看排场不小,花 费不少,那叫一个小气,多时见她给奴才们派过赏钱?巴不得你变成不吃不喝的神 仙,姥姥。 一个多月下来,李富贵也积蓄了不少,这天得了一个玉坠儿,白生生的透着一 股子绿光,这是正宗的和阗玉。晚上回到敬事房,李富贵拿在手上看了半天,用来 干嘛呢这玩意儿,做扇坠?挂脖子上?好是好,只是做奴才的没那份福气,送人? 送谁?天天跟着皇上的谁稀罕这个。想着想着,猛地想起一个人,翠儿,不是还伺 候过自己三天吗?这就叫有恩,有恩就得报恩。李富贵想着,对,就送她,也算报 了这回子的恩。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没事,李富贵告了个短假就去了储秀宫,门口伺候的人还 没换,都是熟人,见了他,笑着说:“给李公公请安,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李富贵陪着笑脸,说:“也没什么事儿,好长时候没来,今儿得空,过来给太 后请安,太后在么?” “在,在喝茶,这就给您报进去。”说着低着头进了宫门。 不大功夫,出来了,对李富贵说:“李公公请自便,太后说了,想着您哪,难 得你有这份心,这就请进吧。” 李富贵进了屋子,就看见太后坐在当中的绣龙墩上,忙跪下磕头,说:“奴才 李富贵,给主子请安。” “罢了,起来吧,小李子,我看看,这么长时候没来,我可真有点想你了,前 儿还说起你呢,现在行走的人不得劲,老想着你的好处,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去。” 李富贵爬起来,站到太后身边,说:“奴才也想着主子,只是万岁爷那边事多, 今儿正好有空,就过来给主子请安,主子还惦记着奴才哪?” “惦记着,怎么不惦记,想想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你被冻成那样了还护着 我那碗馄饨,能不惦记吗?现今这里的奴才可没那么尽心,也没你那机灵劲儿。小 李子,跟了皇上,还愿意回我这里来吗?” “愿意,就怕伺候不好主子奴才吃罪不起。” “你有功,那来的罪。小李子,等皇上再长几岁,我就去给他说,你还回来, 我年纪也大了,有个贴身子好使唤的,也舒心。” “奴才多谢主子的恩典。”李富贵说着,偷偷看了看太后身边的人,没见那张 圆脸。 两人说了会话,太后茶也喝完了,说:“小李子,我乏了,你就回吧。有空就 来坐坐,现今宫里人少,找个说话的也不易,赶明儿你有空,就来陪我说会子话。” “扎,奴才记住了。”李富贵见几个人扶着太后站起来,忙说:“主子,奴才 有点事求主子。” “什么事?你说吧。” “奴才想见见主子身边的人。” “你想见谁?” “翠儿。” 太后听了这话,转过头看着李富贵,好一会没吭气儿。 “好奴才,算计上她了,我说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小李子,你皮子痒了痒是不 是?” 李富贵扑通跪下去,说:“回主子,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一月前生了那 场病,一来得主子照应着,二来翠儿也伺候了奴才三天,主子的恩典,奴才粉身碎 骨也是要报的,奴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小李子,别在我面前转花花肠,你说说,说得有理我让你见她, 要没理,你等着挨板子吧。” “奴才新得了一件东西,想送给她,也算是报了她伺候奴才的恩。” “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李富贵从怀里拿出玉坠,递给太后。 太后看了看,说:“这是宫里的玩意儿,是皇上赏你的?” “是,是万岁爷打的赏。” “他倒是大方,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年这皇宫也得给他赏了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后哼了一声,把玉坠还给他,说:“起来吧,换别人今儿我还真不让见,不 单是不让见,还得赏一顿板子。你说出来,我就准了。” “谢主子。”李富贵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儿算成了。 太后看着李富贵,叹了口气,说:“小李子,按理儿,你也该成个家了。这事 儿我给你惦记着。你宽宽心的跟着皇上,有你的好。” 李富贵脸有些发红,没敢说话。 “你去吧,她还住老地方,送完了就走,别多说话。” “扎。奴才这就去了。” 一个多月没来,李富贵也没忘了路,这是宫里行走长的记性,转了几个弯子, 就看见翠儿的屋子,李富贵把玉坠儿拿在手上,走过去,刚要敲门,门开了,李富 贵迎面儿闻见了一股子西洋香水的味道,跟着就看见了那张圆脸,两人头碰头,都 吓了一跳。 翠儿后退了两步,李富贵也往后缩了一步,定定神互相都看清楚了,翠儿啐了 一口,说:“吓死我了,是你呀,你不会敲门?” “这能怨我吗?这不我刚要敲门你就出来了。” 翠儿的打扮和以前一样,紫色的袍子,乌油油的长辫子,领口袖口上绣着花, 李富贵干笑了两声,说:“一个月没见,你还穿着这身衣服。” “这衣服不能换,是规矩,冬天就得穿这个。你来这干什么?” “我,我……”李富贵脸有些发红。 “我什么我,到底什么事儿?” “给你送样东西。” 翠儿看着他,眼珠儿转了两转,说:“给我送东西?什么东西。” “这个。”李富贵伸开手,露出被攥了半天的玉坠儿。 翠儿撇撇嘴,说:“没缘故的,送什么东西,我不要。” “有缘故,有缘故。”李富贵着急地说, “啥缘故,说来听听。” “这不一月前我病了在你这住了三天,我,我……” “哦,你这是报恩来了?”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翠儿拿过他手里的玉坠儿,仔细看看,说:“这是宫里的东西,谁赏你的?万 岁爷?” “怎么都是一猜一个准儿,是万岁爷赏的。” “稀罕嘛,谁不知道你现今跟着万岁爷,除了万岁爷,谁还能赏你这玩意儿。 好啦,我就收下了。你就去吧。” 说完转身进屋,把玉坠儿放好了,李富贵也跟着进了屋子,翠儿见他进来,说: “你懂不懂规矩,这是你随便进的地儿吗?仔细我告诉主子。” “主子知道我来这儿,是主子恩准的。” 翠儿楞了一楞,说:“主子让你赖在这不走吗?” “你这叫怎么说话,这不才进来吗?” “好了,好了,没事就走吧,呆长了主子那可不答应。” 李富贵看着那张圆脸,发了会呆,想起太后说的成家的话,姥姥,成家,怎么 成,太后说了帮我惦记着,会是谁,不会是她吧?成家,我这样的人还成得了家吗? 成不了也得成,姥姥。这么想着,就说:“翠儿,你……” “我什么?瞧你那样,瞎琢磨什么呢?” “明儿你有空没有?” “干嘛?还送我玉坠儿?” “不是,我,我想找你说会子话。” 翠儿听了这话,脸也红了,说:“找死啊你,这是皇宫,是说话的地儿吗?” “翠儿,你要有空,我明儿中午在储绣宫后门的园子里等你,那儿清静,没人 去。” 翠儿没吭气。 “明儿你有空吗?”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翠儿说。 “这儿不方便,我还得赶回去,明儿说吧,就这么着了,我中午在园子里等你。” 翠儿想了半天,终于点点头,说:“有空就去,我这儿可没准,要是我不来你 也别傻等,就这么着吧。你先去,有话明儿再说。” 第二天中午,就在储绣宫后面的园子里,李富贵和翠儿见了面。这算啥?啥也 不算,一个去了势的人,还能算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去势是下拔舌地狱的行 当,可也是人啊,是人就该成家,甭管这是假凤还是虚凰。李富贵十六岁进宫,到 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要在保定城乡下,二十岁该是儿子有狗高的年纪。从那天见了 太后,李富贵就想着一定要成家,太监,太监成家的多了,去尽忠胡同瞅瞅,甭说 成家的,三妻四妾外加逛窑子,不都是在宫里行走的?先不用想着那事儿该怎么办, 先成家是正经,大清朝眼瞅着回天乏力,能在宫里赖到啥时候谁也说不准,现在不 把这事儿办妥了,往后真要出去了找老妈子都没人要。 翠儿是旗人,旗人比一般人高出一等,可那是在大清朝,如今民国了,旗人也 和常人一个样,翠儿是明白人,她不单明白现在民国了,还明白太监不能找,可明 白归明白,命就这命,现今不找好了,往后主子帮着找,还是宫里行走做事儿的, 李富贵好歹有个人样,虽说二十来岁落下了尿床的毛病,往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可宫里的人有几个不是这样,找干净的,下辈子吧。一人这么想不出事儿,两个人 都这么想,那还不是干柴遇上烈火,一点就着。 事儿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自打第一回见面,两人隔三岔五的就碰在一块儿, 火算是点着了,可有一样,没主子的恩准,你就是烧死了也甭想成这个家。一个人 是奴才就得认这奴才命,现今两个人都是奴才,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李富贵见天琢磨着怎么跟太后开这口,翠儿也帮着琢磨,可谁也不敢去说,太 后已经说了,帮李富贵惦记着这事儿,可没说另外那人是谁,虽说李富贵琢磨着十 有八九就是翠儿了,可这万一要不是,你去开口那不是皮子痒痒--找打吗?在宫里 主子就是爹妈,放个屁都得主子恩准,更别说成家。 这么磨趁了几个月,转眼夏天到了,天儿一热,园子里走动的人也多起来,纸 里没法包住火,李富贵和翠儿两人的事很快被人看见了,要搁往年,这事儿捅出去, 不死也得掉层皮,现今不比以前,大伙都明白在皇宫里能呆多久谁也没个准,过一 天算一天,谁也没功夫去管别人的闲事儿,就算你有心管也不见得管得了,谁都得 给自个留条后路。时候长了,大伙都知道这事儿,也没人去跟太后讲,皇上更不知 道,八岁,就算知道了也和不知道一个样。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急,天底下的事 不怕一万还就怕万一,谁知道传太后耳里会生出什么事来。 “贵子,这事儿要再不去说怕会出事,你得拿个主意。”翠儿一见李富贵就说 这话,李富贵听着都烦。 “我怎么拿主意?你和太后贴身,还是你去说。” “和太后贴身的又不单我一个,再说了,我们在太后跟前从来说不上话儿,太 后对你好,这不整天唠叨着那碗馄饨吗?你去说,一准行。” 行,要行当然好,要不行呢,你替我挨板子?李富贵恨恨地想,可没说出来, 过一会,叹口气,说:“看来也没什么法子,等吧,前儿听外面的人讲,皇上在宫 里也住不长了,等大伙儿散了,咱们想干嘛就干嘛,还愁成不了家?” “可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儿,那天太后把我许了别人,你 后悔去吧。” “太后还替我另找别人呢,你这叫什么话。” “你就盼着另找别人。”翠儿恶恨恨地看着他。 李富贵又叹了口气,另找别人,找得到当然好,找不到,那不是鸡飞蛋打吗。 这么想着,觉得还是找翠儿好,火已经点起来,干嘛要灭了它。 “翠儿,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另找别人,我这不是也急吗,可我有什么法子,我 又不是主子肚里的蛔虫,她要一个不乐意,我的屁股就得成饺子馅儿了。” “饺子馅儿就饺子馅儿,没听人说吗,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怎么不舍出去你的脸蛋儿尽来琢磨我的屁股? “翠儿,我看咱们还得等,太后这一段身子不太好,不能找她说事儿,等过一 段,她身子大好了,那天来了兴致,趁着她逛花园听戏的心气儿高的时候给她讲, 没准就成了,现在她屋子门都不能出,整天气歪歪的,找她说事?她不找你的事就 算万幸。” 翠儿哼了一声,说:“我就怕她好不了,那天薨了,你……” 李富贵吓了一跳,伸手想捂她的嘴。 “怕什么,又没人听见,我是说她万一要薨了,照规矩我得回家,那会子你哭 天去。” “你找死啊你,这话你也敢说,这是在宫里,是大清,不是民国。” 翠儿叹了口气,真要是太后薨了,这是她的福气,她可以回家,嫁男人,不用 和李富贵玩这些假凤虚凰。可有一样,李富贵有钱,可以养着她,养他一辈子,现 今是乱世,要找一个养自己一辈子的人,上那儿找去。李富贵人老实,会体贴人, 跟着他不吃亏,旁的事,到时候在说。 “贵子,我是真的担心,你说咋办?” “翠儿,没法子,只能等着,太后又不是什么大病,宫里有太医,有药,什么 病治不好?” 翠儿哼了一声,说:“照你这说法,老佛爷是怎么没活到现在?” “那是命。” “太后的命就能强过老佛爷?” 李富贵不吭气了。 连着几天,从储绣宫里出来的没好事儿,太后病得一天比一天重,李富贵和翠 儿也一天比一天急,两人又见面的时候,李富贵从翠儿的眼神中已经看出太后快薨 了。 “贵子,今儿我听宫里的太医说,太后怕挺不过去了。” “那个太医敢这么说?” “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还是从前?不单太医,西洋来的医师也说不行了。” 西洋的医师,李富贵心里叹着气,太后是真的不行了,连西洋来的医师都说不 行了,没治了。他想起了太后那张脸,特象他爹李大傻子带去嫖过的那个女人,那 回他尿急了,往后再也没急过,那事儿是怎么回事,到现今他也没弄明白,他现在 每天得在裤裆里塞进厚厚的布片儿,尿完了他都不知道,晚上睡觉就是一身骚。做 那事儿真好,起码可以尿急。可在他第一次见太后的那天,他尿急了一回,硬憋住 了,没敢在太后面前尿出来,姥姥,这是从去势后第一回尿急,这是因为见了太后。 太后是个老女人,比李富贵他妈还老,可他见了她尿急了。 李富贵想着又叹了口气,想起了那碗馄饨。 “你瞎琢磨什么呢?瞧你那样。” “没,”李富贵回过神来,“翠儿,要是太后真的薨了,我们……” 翠儿看着他,没吭气。 第二天,太后就薨了。 太后薨了,储绣宫乱成了一锅粥,外面的人不准进,里面的人不准出,李富贵 站在门外远远地看着,等着翠儿出来,连着等了三天也没见,就见有做法事的喇嘛 进去,宫里管事的总管们进去,还有几位看着象主子的人,以前没见过,进进出出。 李富贵每天还得陪皇上玩,皇上不明白这事儿,也没法明白,李富贵一想到太后, 裤裆就湿了一片,皇上闻见了,就说:“你身上好臭,什么味儿?”什么味,尿味, 李富贵没好气地说。 到第四天,翠儿出来了,见到了李富贵。李富贵没敢问她,等着她说话。 “贵子,我得走了,出宫。” 李富贵早就知道了,只得叹了口气,火熄了。 “贵子,往后,咱们可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翠儿,我知道。” “你赶紧找别的成家吧。” “太后没了,我找谁去。” “太后没了,还有太妃,往后宫里的事儿就由太妃们做主了。” 太妃们?有几个太妃? “翠儿,不是只有一个太妃吗?” “贵子,你在宫里四年多了,怎么嘛事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 翠儿叹了口气。 “贵子,我给你说说,宫里有四位太妃,瑜妃,? 妃,旬妃是同治爷的妃子, 瑾妃是光绪爷的妃子,隆裕太后在的时候,这几位太妃都住在后宫,不许出门,也 不许见人,现今太后薨了,万岁爷年纪小,宫里没人主持,就把这几位太妃请了出 来,往后宫里就这几位太妃管事儿了,你得长个心眼,万岁爷那里可以敷衍,太妃 这儿得较真,这几位太妃精着呢,多的事我也说不上来,你奉承上一位,就有得混。” 姥姥,这就叫才走了阎王,又来了小鬼,还有完没完。 “翠儿,甭管是谁,都是我的主子,都一样奉承,眼瞅着大清朝气数尽了,奉 承谁都差不多,能在这住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 “贵子,你这话儿可不象奴才说的。” 是,奴才,大清朝的奴才,离了大清朝,压根就没你混的地儿,李富贵心气儿 下去了。 “翠儿,你回去就成家吗?” “没准,到地儿再说吧。” “啥时候走?” “就走,一两天就走。” 李富贵心里哀叹了一声,完了,火熄了,要再点起来不知还得等多久,这就叫 命,姥姥的。 “翠儿,那你就走吧,我们天生没福份,这是命,得认。” 翠儿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打开,李富贵一看,是他送给她的玉坠儿。 “贵子,这坠儿你拿回去吧。” “这是我送你的。” 翠儿把坠子放到李富贵的手里,说:“我不要,这是万岁爷赏你的,你以后成 家送给别人吧。” 这就叫恩断义绝了,连一丝儿情份都不留下,李富贵没再说什么。 “贵子,我走了。” 翠儿转身走了,那张圆脸从李富贵的眼前消失,再也见不到了。姥姥的,就这 么完了,要重新点火还得等多久啊,李富贵想着,身子下散出一丝骚味,又尿了, 我日他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