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家明 作者:旖旎六指 家明一直是我的一个伤口,怎么也抚不去,怎么也抹不平。他一直在微笑,在 我心里微笑,在艳红的梅花树下微笑,细碎而浓艳的花瓣落了他一身。我在他的脚 下盘膝而坐,微微的仰起头告诉他那些花瓣都是我的眼泪。他只是笑却不肯说一句 话。 那天的雨很大,淋湿了整个路面。天是灰的,路是灰的。JOVE的脸悄悄的印在 我教室的窗户上,没有人告诉我,只是很多人都在看他。我不否认 JOVE有一张漂 亮的脸,能在瞬间吸引住人的目光。窗外的JOVE快乐的向所有看他的人微笑着,放 肆的打量着所有的人。这是他的习惯,自小就被人称赞的人会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一种强烈的表现欲想让所有的人知道他,认可他。这是我和家明都没有的。 上课的是一位男老师,很害羞的一个人。你只要看他一会儿,他便不知所措, 老想躲起来。等你不看他了,他又悄悄看你。这是一个猫一样的男子,有很强的好 奇心,但又害羞。我喜欢他偷看我的样子,好奇的眼波在眼角悄悄流转,这是我在 家明那里得不到的。 他不会悄悄看我,甚至不会看我,他是个有方向,有目标的人,他一直知道他 要干什么,想什么,该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只会给他带来伤害。 他不肯他不要,于是我留不住有他的日子。 直到下课,我才看见JOVE在雨中快乐地甩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漂亮,及肩, 刚刚好的长度,握在手里有一种丝的感觉。他穿黑色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一只 黑色的鹰,再加上那高傲的气息与莫名的自信。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吸引人,缺少 的只是一种沧桑感,让人觉得他始终是个孩子,一个快乐的大男孩。正因为的只是 个大男孩,我才能从他身上得到我从家明那得不到温暖与回报!他会在雨里等我, 会陪我去喝咖啡,去逛街,会在我生日时送我礼物,这些都是家明永远不可能给我 的。但我爱的依然是家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JOVE做什么也无法改变。JOVE 需要我多半是由于我的宽容,我从来不管他做什么,无论是吸烟,喝酒,还是找那 些漂亮的女孩子,甚至有时我还会帮帮他。从这一点来讲,我和JOVE不过是各取所 需而已。 JOVE的手插在兜里,一脸微笑的看着我,我们就站在教室外的雨里,我的同学 们从我们的身边走过带着好奇与满足的表情,我想不多时整个班甚至整个年级都会 知道我的男朋友来接我了。他们会谈论JOVE的容貌,我的长相,我们的身高学历, 甚至我们的般配问题。我无所谓,也不在乎,家明不会因为我的改变而回来;JOVE 无所谓,不在乎,是因为这就是他的目的,他喜欢这种轰动与渲染。我们在各种目 光中游走,这让我们觉得我们愚弄了全世界,那种自嘲的快乐在霎那间流过我们的 全身。 我们这一代人的不幸就在于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幸福的,是应当无所求的。我 们没有承受上一代人所承受的苦难,但我们始终难以逃脱上一代人给我们的束缚。 JOVE不能,我也不能,唯一自由的人是家明。他在做他喜欢做的事,爱他真正爱的 人。我每天做父母希望我做的事,爱父母不希望我爱的人,简单而又痛苦。 街上到处是枯黄的落叶,其实无论怎样的繁华都会被雨打风吹去,人生最美好 的日子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刹那芳华,走了就永远不再回来,甚至结束时都是戛然 而止——被风吹,被雨打,总也不会自然掉落。有时想想一片自然掉落的叶子是何 等的尊贵与美丽! 天很冷,这样的天气我的手会变成一种红而发紫的颜色,有一种惨不忍睹的感 觉。JOVE看了看我什么也不说。他沉默时常常让我想起家明。家明时常是沉默的, 只是听你说,默默地看着你,等着你谈话的结束,等待一个自然的结束——如同等 待一片叶子自然掉落。 在这条街上有一个咖啡店,是这个小城里少见的有品位的地方,名字很特别就 叫ZILCH.我们去时,已经有不少人了。我们在靠窗户的位子上坐下,点的是CAPPUCIONO. 深烘焙的咖啡,加上砂糖和一大勺鲜奶油,柠檬片,肉桂。但上来的却是速溶咖啡 冲成的。 速溶咖啡不过是种药物,提神而已,毫无味道可言。JOVE不知道,他很少关注 这些。我也并不想挑剔。这儿不是大明湖畔的意大利餐馆,喝不到纯正的EXPERESSO; 也不是索菲特的大堂吧,没有味道不错的CAPPUCION.这儿可以称赞的只有暖气与装 腔作势——每个人喝的都是速溶咖啡,却以为是CAPPUUCION或 EXPERESSO , 一副专心品味的样子。 窗外的雨很大,有很多人向这边涌来。但我没想到的是推门进来的却是家明。 我慌忙间竟不知如何躲藏,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他一手拉着他的妻子,一手牵 着他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家明——我很快地意识到——那只是一个过路的人,带着妻儿来避 雨。他依然在微笑,很疏远的微笑。他的妻子不是很漂亮,但却有一种优雅的气质, 很吸引人。用的是法国NINA RICCI 牌的香水,有一个极诱惑人的名字——L ‘AIR DU TEMPS ——时光的气息,让人想起王菲的歌——“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 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和JOVE一直在那儿不愿意走,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即使我不是赢家,我 也要撑到最后。我要看着他,只在现在,从此以后再无想念。不满意的人是JOVE, 他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感觉 ——一个在同他喝咖啡的女孩却在看着别的男人想着别 的男人。他有很强的独占心理,这是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的弱点。正如我们不愿与 人分享我们的父母一样,我们不愿意一个应该属于自己的人心里还有他人,不管我 们爱不爱这个人。但JOVE需要我,即使他不愿意这样,也只有忍耐,因为我不是个 会为别人思考的人,就算是JOVE,一旦他妨碍到我,他就只能是我的负担,我只有 丢弃。 最终,家明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走了出去。外面在下雪。雪地里的家明有一种 陌生感。 于是,又想起家明的微笑,在艳红的梅花树下的微笑。在艳红的梅花树下,笑 而不语的家明...... 后记 我一直很喜欢安妮宝贝和亦舒的文本,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让你沉溺其中不 得解脱,只有反复阅读,反复体会,反复回味。 安妮宝贝写的最好的是《告别薇安》,《告别薇安》中最好的是《暖暖》和 《七年》。亦舒的文本中 ,我最喜欢的是《人淡如》。写这篇文章时,正下桃花 雪,有一种美艳的凄凉。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