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传说
(1)
风影,我们见面吧。
这已经是明扬第三次这样对我说。我仍是狠心地以一个“不”字拒绝。因为明
扬曾说过:我相信你是美丽的,灵动的。
我淡淡一笑。
只有那样的女子,才会有这般美丽的名字。明扬又说。
我还是淡淡一笑。我的笑容多少有些惨然。
如果可以只以背影面对他,我是万般愿意和明扬见面的。我一直相信,我的背
影灵动而美丽,一如明扬所期待的那样。我个子高挑,身材匀称,最重要的是,我
有一头乌亮柔顺的长发。它拂动的时候象是风的影子。这样的头发,是可以称的上
“秀发”的。
我的背影常常被人注目。我平静地等待他们追上我的步伐,和我擦肩而过,回
头,然后带着一脸的惊讶,失望,甚至于唾弃的神情匆匆离去。司空见惯了,我已
学会波澜不惊。
我固执地喜欢着披下长发的感觉。当发丝拂过脸颊,从指间滑过,再披散在肩
头,便有一种女子的温柔荡漾开来,只有这时,我觉得自己真的美丽。然而,我心
里再清楚不过了,不错,我很丑。
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吗?明扬急急地问。
当然想。我说。
其实明扬是什么样子我太清楚了。是啊,这个让我一见倾心偷偷爱恋三年的男
人是什么样子我怎能忘记。这张脸我在脑中无数次的描绘着,象是一个魔咒,被我
深深地烙于心上。
一沓资料在风中岌岌可危,这是我进公司第一天清晨的情景。这个时候,高明
扬,这个高个子黑皮肤的男人出现了。以后午夜梦回时我常常想起这个镜头,想起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高明扬棱角分明的脸上,光辉灿烂的,宛如无法抗拒的预言。预
言我们后来的重逢,预言我将每天得以见到他,预言我的倾心相恋却不得言语。高
明扬把收拾好的资料交到我手上,我又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表情变化。一时间,我
心痛莫名。如果当时没有心痛就好了,我常常想,那么一切将照旧运行。可是,我
到洗手间把头发盘起来,为的是不再看见明扬的表情。
从此,我在公司再未披下长发。
当我一眼认出部门主管是高明扬时,高明扬显然没有认出我。我不知是幸或不
幸。
人与人之间便是这么奇怪的。有些人,很容易就走进你心里去了,纵使他一眼
也没看过你。
当高明扬的秘书?我想,命运是和我开起了玩笑。
可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样子啊。明扬又说。
我无言以对。是真的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我又开始心痛。遇见明扬后,我
似乎就在不停地心痛。明扬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明扬客套地对我说“谢谢”的时
候,明扬对风影说“我想见你”的时候。可恶的是,我仍期待着这些时刻的到来,
哪怕是明扬残留的气息,都让我变得贪婪。我喜
欢看认真工作时明扬的侧脸,事实上,我在所有明扬没看见我的时候看着明扬,所
以我有很多时间关注明扬。我帮明扬倒过水,我帮明扬整理过办公桌,粗心的明扬
从没有发现。我生活在明扬的身边,明扬却生活在没有我的世界。
终于,明扬开始关心也开始在乎,对象却是风影。
扬对他每天见到的人说,我想知道你的样子。
我几乎失声痛哭。
如果知道是我,你能想起我的样子吗?
为什么不和我见面?明扬有些恼了。
为什么?谁来告诉我,我为什么长的这么丑?谁来告诉我,明扬为什么有那么
漂亮的女朋友?谁来告诉我,明扬为什么在乎的是风影而不是我?太多问题没有答
案,一切只是命中注定罢了。可我不能这样对明扬说,明扬肯定会说:“去他
狗屁的命中注定!”
是的,我太了解明扬了。我熟悉明扬的一切习惯,我了解明扬的一切喜恶,我
理解明扬工作的压力,我甚至比明扬更清楚他和女朋友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的
一双旁观者的眼睛看的比谁都清楚。我更知道明扬痛恨欺骗。既然我不能如实以答,
我只能选择沉默。
骗取明扬的QQ号码再以“风影”成为明扬的好友,是我对明扬唯一一次欺骗。
明扬用原名上的网。和明扬在网上聊天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我能感觉到明扬,
有时我还能猜到明扬的下一句话。没想到的是,明扬也能看透我。有一天,明扬对
我说:“风影,我们是契合的。”
我笑了,却不敢往下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扬不停地打过来。
我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风影,你还是不信任我的。你的疏离让我心痛。明扬第一次没说再见就下了网。
我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天晓得,我是多么愿意让你走近我的生命!
(2)
风影,我们见面吧。
这是三天以来明扬第一次上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是这样一句话,又成功地
将我打到进退维谷的地步。明扬总能轻而易举却又极为严重地影响我的思维能力和
心情,没什么原因的,就因为他是明扬。有两个晚上,我通宵未眠,开着电脑流着
眼泪。白天,我用粉底、眼影和唇彩掩饰我的憔悴。而明扬的憔悴,我清楚地看在
眼里。第一天,明扬的眼睛布满血丝。第二天,明扬胡子拉碴。我知道明扬是那么
重视仪表的一个男人,他的领带夹永远夹在第三个衣扣正下方。第三个晚上,我哭
着哭着睡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这样一行黑色的文字。
我曾经那么冷然地拒绝,因为我以为明扬会很快的忘记一个网上的陌生人。可
是明扬为什么要是这么执著的一个人?他可知道,他的执著对我是种残忍。我可以
对自己残忍,却无法对明扬残忍。爱明扬的感觉,象是一场赌博,永远踩在云端。
我是宁愿踩在云端的,所以迟迟不肯下注。
因为从云端摔下,可以粉身碎骨。
可如果,真相可以让明扬死心?
那就让我粉身碎骨去吧。
林小姐,是你吗?
一声林小姐,我的心就轻易的痛了。明扬何时对风影如此客套与疏远。或许风
影的故事是该结束了,那是我的选择不是吗。这个故事的句号,是一个叫林晓雯的
女孩的眼泪。
站在酒吧的门口时,我的心里是一种“壮士一去”的悲凉。我知道明扬正在里
面等待“风影”的出现。可或许“风影”一出现,就要永远的消失了。我看见明扬
为“风影”点了一杯“红粉佳人”,是他的期待吧。加了如许期待的一杯酒,该是
苦涩的。一杯我独自饮尽的苦酒。
我以极慢的速度走到明扬的面前,在明扬张嘴想打招呼的时候拔下发卡。我的
长发在空调的冷风中飞扬起来,当它从明扬的眼眸中拂过,明扬的眼睛瞬间闪过了
无数种情感,独独没有喜悦。预料中的不是吗?为什么还有泪滑下脸颊?一口饮尽
明扬为我点的苦酒,我袅袅地转身离去。在我心底,还是希望我的背影能让这个故
事美丽地结束。
你对今天讨论的销售计划有什么看法?明扬又问。
我的心又不争气地痛了一下。明扬和我之间,就只有工作的关系了吗?
谁来教我如何坚强?
林小姐,这次谈判请和我一起去日本。
好的。我答道。
离和明扬见面已过去两个星期。和明扬在网上的碰面也仅止于谈谈工作和一些
无关紧要的寒暄。我慢慢适应这种关系,尽守秘书的职责,却依然不知如何面对明
扬。尤其是这种二人之旅,像是明扬对我蓄意的考验。一路上,我以沉默掩饰心里
的慌张。
谈判进行的很顺利,我详尽的准备和明扬的能言善辩为销售部赢回了百分之十
的可观利润。明扬显然很开心,执意要去看樱花。
整个山坡像是刚下过一场淡紫色的雪。风中的樱花就像有生命的精灵,在空中
翻飞,舞动。
明扬指着那些飞舞的花瓣高兴的说“你看,那些樱花多美。你说,它们象什么?”
“象雪。”我说。
“不对。”明扬一把扯掉我的发卡,用手抚顺我的头发,然后看着我诧异的眼
睛,“它们象你的头发,象风的影子。”
风拂起我的长发,樱花一点点飘落在我的头发上,那些潜藏的温柔的情感,又
像这发线一样,丝丝缕缕地牵缠起来。
明扬拘起一缕发线,轻轻的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一个女人,光是发丝拂动
的弧度,就足以让人意乱情迷。”
我望着明扬的眼睛,深深地望着,那里面有让人心动的真诚。于是有委屈和感
动涌上我的眼睛。我听见明扬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晓雯,不哭。”
于是,在漫天樱花中,我拥着明扬,哭泣。
(3)
风影,嫁给我吧。五个月后,明扬这样对我说。
好的。我回答。
我终于明白了灰姑娘的故事不是传说。就这样一问一答嫁给一个人,多么简单
多么美好。
生活厚待每一个女人,要么一双明亮的眼睛,要么一副动人的歌喉,要么,一
头缠绕人们视线的秀发。是的,生活就这么简单而美好。
如果你相信爱情,就执著爱情。
如果你相信生命,就执著生命。
如果你什么都不相信,执著于生活便好。
南雾& 夜光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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