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烫伤我的脸 虽然他一直低着头,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有丝紧张,我对这样的谈话方式感到不 悦,我想我已经相当不耐烦了。 他仿佛鼓足了勇气,抬起了头,我注意到他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我眯起眼 睛望着他,觉得有点好玩。 这之前我对他的种种传闻已经略知一二,一个喜欢玩三角恋爱和不断制造打架 新闻的坏小子,可是绝对是个老师宠爱的男生。 这样危险的表情令人不得不觉得他又要故伎重演了,听人说他最擅长的就是追 女孩子。 今晚他来叫我时,我相信绝不是他所说的那样要谈入团的事。我虽然万般不愿 意跟他出来谈,但是可悲的是我正是那个倒霉的团支部书记,而且我要命的发现这 个时间宿舍里已经没有我的地方了,那帮沉浸爱海的家伙,一对对地已经在有意无 意地在提醒我不要妨碍他们的好事了。 我有种挫败的感觉,我对这样的校园生活是相当的厌恶。我总是认为我不该跟 这些不思进取的家伙呆在一起,而面前这个正是他们中的一个典型。 这时候,我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好笑地盯着他的脸,他注意到我的嘲弄,仿 佛被看穿了一样,更加不自在起来,他轻轻的咬了咬嘴角,好像下定了决心:我从 来不想入团。 我哦了一声,仿佛早知道结果,我等着他的下文。 我一直就这么盯着他眼睛,毫无疑问,他有双深邃的眼,十分迷人,这时候他 眼神里却有种我不熟悉的东西,一闪一闪的,似火花。 我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趴在走廊的阳台上,阳台正对着沱江,夜晚把沱 江装点得十分美丽,月下有许多情侣一对对地在江边散步,那块巨大的情人石上也 没闲着,居然还有人在亲吻。我盯着那江面,声音里有我不熟悉的冷静:你想施展 你的魅力,追求我吗?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问,沉默了许久,我听见他急促而迫切地说:是的,我 喜欢你! 我又开始笑了,笑得直不起腰。 他没有说话,我不再笑,看着他,我想我的眼神太凌厉了,他有点慌乱,他总 是习惯性的咬住嘴角。 我心里一阵烦闷,觉得自己成了小丑,我恶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可惜, 你找错了人。我是不会被你征服的,你的游戏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没料到我会这样的理智,他好像有些冲动,忽然一下抓住我的手,我吓了一 跳,马上开始歇斯底理:你干什么?你这个坏蛋! 我恼怒极了,转身要走,他挡在了我的面前。我有点怕了,声音也小了:你到 底要干什么? 他望着我,眼神里有种受伤的表情,好似有种未知的痛:别走,对不起,我只 想同你好好谈谈!我不是想跟你玩游戏! 我振慑于他的眼神之下,我该死的发现我居然有种莫名的沉迷那双深深的眼, 不会,我不应该上他的当。 我抬起头,挺直了腰,不去看他:没什么可谈的,我不喜欢你!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略显沧桑,走到了阳台边,他的声音模糊而遥远传来:记 得那个苹果吗? 我转过身,好奇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走到他面前,跟他并排站在一起, 夜色在他的头上形成一个光环,我忍不住问他:什么苹果? 他注视着江面,嘴角有丝笑意:新生注册那天,你给我的苹果。 我拼命在脑子里搜索那个片断,可是我却根本不记得了。 他转过头望着我:那天,你已经注册完了,在旁边帮老师的忙,我刚坐了车, 到老师那儿报到,一直在流汗,你问我渴不渴,之后给我一下苹果。 我愕住了,我望着他漆黑的眼,他仍是一脸陶醉的模样:你那天对我笑的时候, 我就喜欢上了你!象个天使!你浑身都是白的,我真以为是碰到了一个天使! 是的,我记得那天我是穿了一条白裙子,妈妈说这样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会给 老师留下好印象。 他的笑容一下消失了,代之的是一脸的黯然。 我们许久没有说话。 我总认为自己该象个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刺来保护自己,我冷冷的声音不带 丝毫感情:这代表什么? 他没理睬我的冷漠,象神游在他的世界里:我知道你是好学生,你永远也瞧不 起我这样的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我没别的办法,我只好用打架、乱追女孩子这 些愚笨的方式。 他望着我,自嘲的笑了:事实上,我错了,你根本也没注意到过我,相反,你 对我更反感了! 我没有说话,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他则无惧的迎视我,那么坦白,我看不出 他在说谎。 沉默,还是沉默。 我觉得空气压抑得像要爆炸了。 我说要走了。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你不相信我?真的不接受我? 我笑笑:我不认为这是我该想的事,我有喜欢的男生! 的确也是,当时我正狂热的暗恋我哥的一个同学,那是个会踢足球,会讲笑话, 非常吸引人的男生。 他的声音有丝哽咽:我可以赢得你吗?我只要一个机会! 我莫名的痛恨自己的冷酷,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根本不可能,我们生活的城 市不同,根本不现实,懂了吗? 显然,他会错了意,他兴高采烈的开始设想:不呀,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我有一刹那的感动,是的,的确是感动。 我想,跟他说话不用太婉转,他不是能懂的人。 我只好冷冷地扔给他一句:不,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绝望的望着我,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使他的眼睛看上去象有一湾清泉,的 确是一双迷人的眼睛!一双属于女孩子的眼睛! 他垂下了眼帘,我惊恐地看见有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脸颊滑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我挤出一个比笑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疲惫而痛楚:今天, 我第一次为女孩子掉眼泪,如果,有一个女孩子为我掉眼泪,我一定会爱上她的眼 泪,因为我知道这眼泪有许多的爱。但愿那个流泪的人是你。 他的泪搅乱我的思想,我脑子开始混乱起来。 我尽力使自己变得理智,但无可否认,他是个独特的男孩子,我也有些没把握 了。 我由衷的对他微笑,我没料到他粗犷的外表下有如此细腻的内心。我深知这样 的男生是危险的,难怪他的身边总是不乏女孩子。 我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我对他告辞了。 当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听见他的声音:我会走进你的世界的! 我笑笑,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这简直太不可能了,我有我的骄傲。 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的。我开始猛啃书本,我报考了大学课程。 他似乎在履行他的承诺,没有听说他的花边新闻了,宿舍里的水壶老是被他灌 得满满的;他总是偷偷的塞给我一朵花,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学校晓园里去偷摘的; 几乎每次在学校图书馆看书时都会碰到他,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打架、不再闹 三角恋爱;每天夜自习总是他送我回宿舍;他见到我时,几乎是不说话的,纵然是 跟我走在一起,他也只是对我默默的走在我身边,我也努力保持这份默契,谁也不 想打破这份和谐。 隐隐的,我还是担心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我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上, 沉重,我隐约觉得他成为了我心上的负累。 无可否认,他的篮球打得也不赖,渐渐地,他竟然做了体育委员。 他也是狡猾的,同宿舍里那些家伙被他全体收买了,她们老是说他如何好。其 实,说这话时,她们大多嘴里还嚼着他收买她们的证物。 我固守着我的沉默,他似乎在向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我潜意识里不想打乱他 的步子,他走得很稳。 转眼这个学期就结束了。 忙了许久,我才收拾好了我的行李,可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早知道前几个星 期回家时应该带点东西回去,现在这么多行李,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那些女孩子已经开始在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她们需要男友的时候却找不到人了, 男人,唉,我嗤之以鼻!大家都对着这一大堆行李发愁。 还是要走呀,我咬牙背起牛仔包,拿上我的行李,准备在江边等船去,一出门 就迎上了他的黑眸,他冲我一笑,夺过我的包,要送我。 这下可不得了,那些女孩子好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非要他帮忙拿行李。我呻吟 一声,知道今天铁定他躲不过这一劫,他对她们总是有求必应的。 我无奈的冲他耸耸肩。 真是够乱的,那些捣蛋鬼已经把行李挂他的脖子上,塞到他的手里,乱七八糟 的。 他放下包,把所有的行李细心的用几根绳子分开绑起来,一些背着,一些扛着。 我忽然觉得他太傻了,他值得这样吗? 他可爱的笑笑,说这是男生该做的事。 女孩子们一哄而散,到江边等船去了。 我们也慢慢朝江边走去,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这条路是那么漫长,似乎永远也 走不到尽头,我胸口似乎要裂开了,我难道就不懂拒绝吗? 一路上他步履蹒跚,我看得心头很不好受,那几条绳子在他肩上勒出了几条印 子,他一直喘气粗气,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到了江边,船还在对岸,他把行李放下,伸了一下胳膊。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知是心痛还是疼惜,难以解释的感觉,我告诉他我要把我的行李解下来,我不想 麻烦他。 我显然一下子触碰到了他暴戾的脾气,他的眉动了又动,眼睛里冒着火,恶狠 狠地冲我叫:你如果瞧不起我,我就把这些他妈的行李全扔到江里去。 我吓住了,确确实实吓住了,他的样子像要把我吞下去,我没有说话,周围的 同学已经开始在看我们了,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我想离他远远的,可是 我就象被什么魔法定住了,再也挪不动脚步。他的脸也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我刺伤 了他。 他不再看我,转过身,对着江心,胸口不断的起伏着,这个背影如此落莫,好 像不堪重负。 船来了,他仍旧背扛起那一堆行李。 我坐在他旁边,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他送我们到火车站的时候,放下行李。我发现他的肩已经开始淤血了。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痛恨那些女孩子,我们太自我,从不管别人的感受,我心 里有一丝酸酸的味,无语的掏出一张手绢,我轻轻地替他擦拭肩,他一脸的惊讶, 满心欣喜,看得我一阵心酸。 我把手绢塞到他手里,他一脸的期待,我别过脸去,看着站台上的那些欢喜的 人群,他应该跟他们一样的。 我咬着唇,直到慢慢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背对着他,我感到心痛,我第一次 感到伤害别人也是件痛苦的事。 我闭上眼睛,看见了自己的悲哀,看见了自己的自私。我决裂般的硬梆梆扔给 他一句话:你别再做这些无谓的傻事了,我们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一天!我们永远 是两个世界的不同的人! 我的血开始向上涌动,他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得到他的绝望。 人们仍旧在我们面前穿棱着,谁会在意这擦肩而过的心痛呢? 他走到我的面前,把手绢递给了我,如此萧索的身影,仿佛负载了人世间所有 的悲与苦。 我又看见了他的眼,那双本应让许多女孩子动心,却错付深情的眼,此刻,我 又看见了同样的水雾,他没再说一句话,提起他的行李,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他走 向了另一个站台。 我知道他是真的走出了我的生命。 在他转身的时候,我眼窝里掉下了一颗泪。 是的,我掉了泪,我这才体会到这颗泪是如何灼热的烫伤了我的脸,灼得我的 心也一样的在痛。泪水流进我的嘴角,我尝到咸咸的味道,人生啊,酸、甜、苦、 辣,只是差一点咸的味道,它也一样可以让人彻底的痛楚,这种味道,无法吐出来, 只能咽下。 只是,这一滴泪,无关爱情。 一年后,当我的初恋来时,我忍不住问了男友一句话:我去哪儿你也会去哪儿 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我却忍不住抱了他。 幸福就是这样的简单,有些人却得不到! 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滴眼泪烫伤脸的感觉,原来泪水也可以让人这 样的疼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