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已经很深了,林烁阳牵着张瑜娜的手,在这个漆黑黑的夜并肩走着,林烁阳 感觉风吹得后背发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紧张出多少汗来。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 上竟然活着那样阴森的人类,本来林烁阳觉得他的生命与那样的人完全平行,不会 有任何交点,可今天却一不小心来了次亲密接触,还好,现在是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条有路灯、店面儿比较多、挺繁华的马路上,林烁阳打了一辆 出租车,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灯火和楼群,林烁阳不禁紧紧地搂了搂身边的女孩 :“瑜娜,没事了。” 他们先回到林烁阳的家,给江天龙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睡得迷迷糊糊 :“啊……回来啦,明天记得看我的时候给我带点儿饭,我要吉野家的牛肉饭,大 份的,医院的饭忒难吃……你和瑜娜先洗洗睡吧,不许睡一块儿去……先这样吧… …困。” 林烁阳惊得没话,天啊,竟有这样无耻的人! 林烁阳到厨房热了两杯奶,虽然他和张瑜娜都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休息了,可 谁也不想睡。 他们坐在林烁阳小小的餐厅里,面对面,没有开灯,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林烁阳想开口,但又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生活在十几个小时内为他开了一 扇窗,窗外却是他不想看,也不敢看的景象。 张瑜娜双手来回地搓着牛奶杯子,她不确定林烁阳现在心里的想法,就好像她 抓不住这牛奶杯里的热气,只能任由它散去。 在牛奶凉透之前,张瑜娜总算打破了沉默:“你……不好奇吗?” “废话,当然好奇,你们两个就知道让我干这干那,不给工钱就算了,连个为 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这说得过去吗?” “其实,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天龙的事,我们也认识时间不是很长。” “那你还为他出生入死?” “因为我喜欢他!” 傻娘儿们,林烁阳把烟掐了,女人要是犯起傻来真是不可救药。 “我家在沈阳,去年夏天从大连那所东北财经学院毕业以后,在沈阳工作了一 年,今天六月的时候,我辞职了,准备考研究生,所以我来北京暂时住在我大伯家。 就近三环边上的这所大学上自习,在这里,我认识了江天龙,他在成教部,也是沈 阳人,所以我们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你明白吗?” “明白……但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一定想知道那天在酒吧我为什么跟你一起。因为,我 曾经见到过他和另外的女人在……那些日子,他几乎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很闷… …你跟他那么相像,我想报复他,说报复可能有点过分,我以为那样做,我会舒服 一点,但是我摆脱不掉……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好了好了,别说了”,林烁阳伸手揉揉张瑜娜的头发,“你就当我那天晚上 是个塑胶娃娃。” “可是……可是……对不起……”张瑜娜泪如雨下,“昨天晚上,你知道我多 盼着你来吗,看到你从车上下来,我,我……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告诉我天龙 在哪儿,我赶到他那时,他流了很多血,我抱不动……我只有打电话给你,我记得 他的手机里有你的电话……天龙还说:瑜娜、瑜娜,我把箱子扔护城河里了,我顾 不得了,他在发抖,我用衣服包住他,怎么会这样……” 在张瑜娜语无伦次的叙述里,林烁阳明白了个大概,他想换个话题:“瑜娜, 今天已经12月8 号,不,9 号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还考研吗?” “考。” 世界无限大,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鬼! 当林烁阳和张瑜娜,再一次出现在牛逼医院的病房里,江天龙脸色已经好看多 了,看着他香喷喷地吃着吉野家的大牛,林烁阳不禁感叹:牲口! 林烁阳当天下午就去所里上班,虽说国家的单位请个一两天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他导师正带着他进行1000MHz 以上的高频生表面波贴片振子的研发,他实 在不忍心扔老头一个人在那呼哧呼哧地干,林烁阳简直快被自己的责任心感动得哭 了。巧的是,乐姐这两天也没来上班,下午在休息室里,一个和林烁阳一起进所的 哥儿们开玩笑,看他们这几天都没上班,还以为他带着乐姐私奔了呢。林烁阳愤儿 了“话多啊你!”不过林烁阳也挺奇怪的,这个乐姐平时什么都跟他磨叨,怎么这 回连个声都不吱呢? 不过,这几天还有点事够林烁阳忙的,就是江天龙不想再住医院了,要去他家 住个十天半个月的。 林烁阳说你不还没好呢吗?江天龙说医院太闷,会憋疯的。 林烁阳又说,愿意走你就走呗,你原来不是有地方住的吗?哪儿来回哪儿去。 江天龙又说,去你那儿是给你面子。 我操,拽得要命啊! 林烁阳说,你丫登鼻子上脸啊,我他妈的送你到医院,给你垫住院费,去给你 那帮王八蛋送什么狗屁钻石,啊!对了,你他妈的还不告诉我那里面有钻石,怕我 吞了是吧,操,孙子!我告诉你,今这事到此我就不管了。 林烁阳开车回家了,给张瑜娜打了个电话,张瑜娜正在学校上自习,林烁阳告 诉她,赶快赶快,和那个孙子分手吧。 洗完澡,林烁阳对着镜子擦脸上身上的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却像看着另外 的一个人,转身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通号码:“瑜娜,你现在忙吗?待会儿我过 去找你,咱们把江天龙的东西收拾收拾带我这儿来。”林烁阳没想到江天龙的书有 那么多,竟然还在看奥本海墨的信号与系统,想当初这是他们专业课老师推荐的参 考书目,图书馆里只有几本,只有清华那种狂牛逼的电子工程系才拿它当教材,没 想到这小子念个成教竟然也在看!还有什么新概念第四册和磁带也放在枕边。“他 想干吗?”林烁阳看着张瑜娜。张瑜娜回答:“其实他还是挺好学的。” 光衣服和书就装了三大包,外加一台笔记本电脑,把林烁阳的车塞了个满满当 当,张瑜娜几乎只有坐在林烁阳的腿上了。 和一个男人同居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似乎房间里的资源一下子就不够用 了,抢遥控器,抢卫生间,抢方便面,江天龙还真不跟他客气。但是,只要江天龙 上午没课,林烁阳的早餐肯定有一个煎鸡蛋,单面,七成熟。 张瑜娜只有晚上过来一会儿,她又住回她大伯家了,每天白天辛辛苦苦地上自 习。 有天夜里,林烁阳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耳朵里忽然传进来有规律的咯吱咯吱 的声音,我操,林烁阳愤怒地一掀被子坐起来,那边肯定没干好事。他套上一条内 裤,冲到对面房间门口:“江天龙,你他妈发情啊,非得弄出那么大动静吗?”林 烁阳的愤怒是有道理的,如果在你家里,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做爱,你还能继续睡觉 吗? 所以林烁阳只有打开台灯,靠着床头静静坐着:林荔,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了,你在天堂还好吗?找到真心爱你的人了吗?你,还想我吗?林烁阳拿出手机, 翻到已存信息的目录下,打开那条一直没删的短信,3 :30发的,林荔,你为什么 那么晚还要到外面去?你不是最怕黑,一到夜里就往我怀里钻吗?为什么那么傻呢? 女孩。 床前的台灯一直亮着,外面的天空渐渐也亮了起来。 在越来越亮的这片天地里,林烁阳渐渐看清周围的景物,却看不清自己心里的 挣扎。 周六下午,林烁阳正和江天龙在房间里拼cs,房间里能听到全北京和全东北所 有的脏话,暖气热烘烘的,地上到处散落着啤酒罐、烟头和空的品客纸桶。 “日,你乱跳个屁,这样你打不着他……操,彪啊你!” “少他妈废话,我操,快打他头……我操,打头……别一直扣ak-47的扳机。” …… “打头,傻逼……” “操,我被干了!” 这时候门铃极大声地响起来,江天龙一边回头骂,一边叼着半截烟起身去开门, “一定是张瑜娜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阳阳,你?!” “我……” 门开的同时,门内外的人同时愣住了,林烁阳的爸妈有日子没见过儿子了,今 天特地过来看看。 江天龙开门一看不是张瑜娜,而是一对还挺气派的中年夫妇,就猜到了八成冲 房间里喊:“林烁阳,找你。” 林烁阳抬起头:“爸妈!” 林烁阳爸妈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来的,诧异地环视房间里垃圾堆一样的环境, 林妈拿开放在沙发上的烟灰缸,坐到林烁阳身边:“阳阳,你们怎么把房间弄得这 么脏啊,这位是?” “他是我一个朋友,就算是同学吧,到我这住段日子。”林烁阳往沙发后靠了 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江天龙忙把烟掐了,向林爸伸出右手:“林伯父是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 叫江天龙。” 林爸握握他的手:“哦,阳阳的同学,是吧,欢迎欢迎,我和他妈就是来看看。” 林妈这回看清了江天龙的长相,还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移目光看 看林爸,似在询问什么。林爸抿了下嘴,林妈心领神会。 林爸也拉了把椅子坐下:“阳阳啊,月底你该过生日了,你想怎么过啊,要不 请你的朋友们吃个饭?” “哎呀,又要过什么生日呀,真烦!”林烁阳站起来,伸手去拿啤酒,感觉是 空的,又沮丧地放下。 林妈拉起林烁阳的手:“阳阳,你看你,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又瘦了,你过 生日的时候,我们也请你大学的同学来,人家好多都上研究生了,你也向人家学习 学习,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林烁阳不耐烦地打断他妈:“妈,就你事儿多,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来呢。”其 实他实在不愿意见到以前的熟人,因为那会逼他想起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故事,他 的心里会非常难受。 林烁阳开始转移话题:“哎,江天龙,你哪天生日啊?” “12月29号” “你就比我早一天呐,我30号。” 林爸林妈被他连哄带蒙弄下楼,林妈问林爸:“你看那个孩子长得和我们阳阳 怎么那么像啊。”林爸也皱皱眉头,是挺像的,而且长得还挺邪的,别把阳阳带坏 了,哎,你看会不会是我们以前见过的那个孩子,要不我们赶快再给阳阳介绍个女 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