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烁阳已经不能再忍受这间房间里的气息了,早春三月的深夜对他来说就像八 月酷暑的蒸笼,他套上裤子和毛衣,走出房间,下了楼。刚才来的时候没注意,门 口原来停了这么多好车,京字头的暂且不论,什么冀A 、辽A ,还有黑A 的,大老 远地跑这儿来就为洗个澡?当然林烁阳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他慢慢地沿着路边溜达, 这里的夜很静,如果不说您都不会认为,这是在北京,还是三环往里,一准认为这 是某县城的观景大道。林烁阳抬头,竟然远远看见了自己工作的研究所大楼的楼尖, 北京真他妈够小的!多走一步,天地骤然不同,生活大抵也如此吧,就像一座通向 某处的桥,一片片在面前展开,你从来都不知道下一步往哪个方向,也许是天堂, 或是地狱。 目光所及,路灯撒下的光柱里站着两个人,小姨和江天龙。 江天龙看到林烁阳,快走几步:“你丫乱跑什么啊,我们找了你老半天。”说 着过来拉他,“走,跟我回去。” 林烁阳一扬胳膊:“你少管我。” 江天龙依然没松手:“少他妈狒狒,跟我走。” 林烁阳双手一推,一股蛮力,江天龙连连后退几步,差点坐地上,小姨赶忙把 他扶住。 江天龙冲过来,反手给林烁阳一下:“你他妈抽风啊?”林烁阳背靠墙上,一 声没吱,一拳打在江天龙脸上,江天龙觉得鼻子发酸,热流外涌。 “你丫今天就是他妈欠揍,操。”江天龙连着几拳打在林烁阳肚子上,小姨上 来拦,根本没用,江天龙出手很重,林烁阳双膝瘫软跪在地上。 江天龙用袖子擦一下鼻子,黏黏热热的一片,“操!”吐了一口带血吐沫。 江天龙刚要再骂几句,却感觉林烁阳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腿,声音轻得像晚风: “你别吓我……你说那个人不是你……”抬眼,竟然泪满眶。 江天龙的心好像被抽了一下,软得能掐出汁来:“瞎说什么呢?你,什么那个 人,我当然不是。”伸手摸林烁阳的脸,“你还哭了,操,真没品,算什么爷儿们 啊!” 林烁阳肩膀一抽一抽,哭得没道理,却令人怜惜。 小姨拿出纸巾,给林烁阳擦眼泪:“回去吧。” 这样的晚上,谁也睡不着,江天龙抱着啤酒敲开了林烁阳的房门。 林烁阳果然没睡,台灯还亮着。 江天龙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冷空气一下子涌进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江天龙开了罐啤酒递给林烁阳。 “没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林烁阳没有拒绝啤酒,也许他正需要。“为了 那个米米?” “放屁吧你,为她?”林烁阳喝了一口,“明天把她送回去就得了。” “你不好奇今晚的事?”江天龙问,“有烟吗?” “有,兜里自己拿。”林烁阳走到阳台上,远处点点灯火。 “算了,等我找个机会告诉你。”江天龙点了根烟。 “你爱说不说吧,”林烁阳已经干完了一罐,“其实,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是吗?”江天龙说,“你也是。” “你爱张瑜娜吗?”林烁阳看着江天龙。 江天龙喝了口酒:“其实,其实我爱过一个女孩,但,不是瑜娜。” “我希望我也爱过。” “她是一个很安静美丽的女孩,”江天龙用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拢拢, “我以前总是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傻吧,都不敢跟她说话。” 回忆可以让人变得干净和纯粹,林烁阳看着江天龙,那种眼神,苦涩和甜蜜糅 杂在一起,穿透时空,看到爱情。 “后来呢?”林烁阳本不想追问,因为可以感觉到这份感情带来的并不是幸福, 脱口而出就后悔了。 “我们没有后来,我就像扑火的飞蛾。”江天龙自己笑笑,感觉到伤口被撕裂 的痛苦。 林烁阳又递给江天龙一根烟:“你给我的印象……嗯,一直是谁谁都不在乎的 那种,不羁———这个词用得对吧?” 江天龙在烟雾那边眯着眼睛,林烁阳不确定他的表情,“可能是吧,其实我很 内向。” “操”,林烁阳笑,“你丫还内向,那我还不是自闭儿童?” 江天龙并没有接他的话题:“你有张瑜娜的消息吗?” “没有,去年年前,我还当了回你的替罪羊。” “嗯?” “挨她大伯好一顿呲,她肚子里怀了你的种了,后来自己去医院打了,怎么着, 你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真的,我的?”江天龙语气充满疑惑,“我们后来几乎没有做过。” “你不记得也属于正常范围,”林烁阳双肘撑着阳台的边缘,“像你这种用下 半身思考的男人,那玩意儿比大脑发达得多,记住我才觉得奇怪。”林烁阳觉得江 天龙这时候憨憨地,也还老实得可爱,看不出初次见面的冷酷,说话直不愣噔的, 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掩饰。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啊,”江天龙扭头看着林烁阳,“我是挺发达的。”笑了。 林烁阳觉得江天龙白白的整齐的牙齿笑起来真好看。 “你看我干吗?是不是想体会一下啊?”江天龙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林烁阳一口啤酒喷出来,推他:“你给我滚,满腿的毛。” 几乎同时,两人笑出声。在北京的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