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照片是三四年前拍的了,那时候林烁阳和林荔刚刚开始在一起,照片的背景是 在鸠峰顶上,身后是蓝天和悬崖,林荔甜蜜地依偎在林烁阳怀里,大风吹乱了头发, 笑脸灿烂如烟花。 林烁阳感觉自己伸到江天龙面前的手有点颤抖。 江天龙的目光越过照片的上界,洒到林烁阳脸上:“原来是你?” “你说什么?”林烁阳的声音也在颤。 “原来是你,原来我只是你的影子。”江天龙的语气平淡,林烁阳听不出一点 感情的波澜。 “你认识她,她送你手链?” “手链不是她送的,曾经丢了,我订了条一模一样的给她,后来找到,我自己 留了下来,因为我想留点什么东西关于她的……现在……我明白链子应该是你…… 你送的了。”江天龙解开手链的拉扣,“还给你。” 林烁阳木讷地伸手接了,没有话,临毕业的那段日子在他渐渐淡忘的时候又浮 上水面,带着腥红的色彩。 “你丫养尊处优习惯了是吧,伤害了别人,你知道疼吗?”江天龙的眼睛中血 丝渐浓。 “林荔对你说过什么?和你……”话音未落,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眩晕之 后耳鸣不停,坐在那里没动,鼻子阵阵发酸。 周围嘈杂,无人注意。 “林荔爱你,知道吗,我怎么努力都没用,她爱的是你,她那么多眼泪都是为 你流的,你怎么可以让她那么可怜?” 林烁阳刚刚看到手链时的点点愤怒,到现在,渐渐消逝了。 “我一直不知道林荔口中的‘他’就是你,我他妈真想抽你!” “你不了解……” “我本来就不了解,但我珍惜我爱的女孩,她接受不接受不要紧,我一厢情愿 地守着她,我愿意……” “……林荔死了……”林烁阳低下头,眼泪滴在裤子上,好大的深色的花。 “……”江天龙的视线也一片模糊。 林荔,听到了吗,天堂里美却寂寞吧?如果没有爱你的人,如果没有可以依靠 的温暖怀抱,如果心里还有放不下的遗憾……你为什么要选择那么凄凉的方式,最 绚烂、最悲哀、最苦涩。如果你想哭,让我再抱抱你吧,宝贝…… 天空开始下雨,第一场的春雨,在这个夜里悄悄地潜入凡间,落在每一个伤心 人的心头,刺痛本已流血的伤口,从此,不再愈合。 上帝不会原谅我们曾经的错。 大学之前,懵懵懂懂、不谙世事,大学之后,庸庸碌碌、劳碌奔波。那四年, 温暖湿润带着青春的诱惑,回忆总是很美,甚至连深恶痛绝的重修补考都有蛋炒饭 的口感,谁让我们当时不去珍惜。 他们就这样坐在那里,听着雨点打在塑料棚子上的啪啪声,一瓶一瓶地连着喝 啤酒。直到夜里两点多新疆人准备收摊,林烁阳已经趴在桌子上,江天龙努力站起 身,好歹把林烁阳扶起来,“啪”地一声,林烁阳的电话从口袋滑出来,掉在地上, 在地上还一边振一边打圈。江天龙犹豫一下,按下接听键。 “烁阳,最近好吗?” 江天龙没有回答,但是从声音他可以听出来,是张瑜娜。 “烁阳,这么晚了,还以为你已经睡了,不会接电话,还好吗?这么久没联系 了,你还在外面吗?已经半夜了,烁阳,我,想问你,天龙他好吗……” “张瑜娜。”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响,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电话一下挂断了,嘟嘟的 盲音刺耳之极,江天龙把电话放回林烁阳的口袋,无所谓了,世界已经够乱的了, 所以也就无所谓再多一个。 林烁阳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江天龙的手臂上,江天龙在啤酒制造的醉意中, 看着、感觉着这个有点坏、有点怪、有点拽,但还是有点乖的人,分不清他到底是 个男孩,还是个男人,应该是疼爱,还是厌恶。应该很喜欢很喜欢他吧,有时候的 脆弱、可爱,让人心生不忍;但是很恨很恨他,伤透一个人的心比杀了她更绝情。 记得那年夏天,考试之前,在主楼的大阶梯教室,挥汗如雨,疯狂翻书,无奈, 看书尽串行,外面树上的小虫子不停地叫,还有蚊子的骚扰。 上厕所回来,发现一个女孩坐在前面一排,粉蓝的帆布书包让人看着很清凉, 直顺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白皙的、闪动细细茸毛的后颈,天气太闷,女孩不时拿 个有蜡笔小新图案的塑料扇子扇扇。她很安静,甚至连翻书拉笔袋都轻手轻脚。 隐隐约约飘来淡淡的薄荷香,让江天龙联想起雨后初晴的早晨。 早已经不是初恋时青涩的少年了,可是江天龙却开始紧张,心跳加速,握笔的 手心开始冒汗,他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在揉了几张纸之后,终于定稿:“可以请 你喝点东西吗?”叠成小小的纸条,鼓起勇气递给前面的女生。 女孩半侧过身体,眼里满是惊讶,那是怎样的眼睛啊?江天龙觉得也许是他今 生见过的最闪亮、最无邪的一汪潭水,清澈,却不见底,将惊涛骇浪深深掩埋,表 面上的风平浪静必然是在痛定之后。但是,女孩的目光却久久停在江天龙的脸上不 肯离去,江天龙用手摸摸脸:“我脸上有花吗?”女孩如梦方醒,收回目光,似乎 释怀又落寞:“啊,对不起。” 一人一杯冰凉的珍珠奶茶,走在校园里小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江天龙知道她叫 林茘,已经大四了,正在忙着做毕业设计。 走到一棵生长茂密得像伞一样遮云蔽日的古老松树下,月光和灯火从树的缝隙 里飘落,江天龙停止刚刚挖空心思、滔滔如江水的笑话,微微低下头,轻轻印了一 个吻在林荔的额头。 林荔并没有闪躲,甚至在那一刻闭上了眼睛。 之后是沉默,沉默得都让江天龙有点手足无措。 “我要回宿舍了。”林荔轻轻地说,眼神在闪躲。 …… 如果当时……如果我现在杀了他,你会开心吗? 江天龙把林烁阳放在床上,帮他脱掉鞋,盖好被子。 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暗红色的光在没有开灯的黑暗里忽 明忽暗,抽到一半,掐灭在茶几的烟灰缸里,转身出去,门一声闷响关上了,房间 又归于静寂。 林烁阳一睁开眼睛,房间已是大亮,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11点,头痛欲裂,赶 紧给乐姐打个电话:“乐姐,我起晚了,所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早上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说你家里有事,请了一天。”一看乐姐就 是混机关混出来的。 “乐姐,谢谢,你真好。”林烁阳努力奉承几句。 从电话里看不到乐姐的表情,但可以听出乐姐责问的语气:“你昨晚跑哪儿疯 去了?喝酒喝高了是吧?年纪轻轻,别老任由自己心情,身体要紧……” 要搁平时,林烁阳被人这么唠叨,早就愤儿了,今天却从心里有一点被人关心 真好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