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爱着 很晚了,我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刚合上眼,就迷迷糊糊地梦见凡群。他在我 背后,轻拍我的肩,我猛地一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黑黑地压向我的眼。我想叫, 但声音却总是仪在张嘴的瞬间。我使劲摇头,梦醒了,我发现手心满是汗。 我坐起来,披衣服,走到窗前,外面真的很静,只有蟋蟀在草地上歌谣的声音。 路灯站在那里永远不知疲倦地亮着,在它桔红色的光下,许多小昆虫正围着它忘情 的旋转……。 一切都是那么的相像,我注定忘不了他,注定孤独。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 一个夜晚,幕布总会被拉开,却永远没有人,没有主角再出来…… 认识凡群是在上中专那会,学校很大,大专院校都在这儿办班。他是学校本科 班的留校生。 我念的是微机专业。有一天,从多媒体室上课出来,有一个男孩穿着湛蓝的衬 衫站在门口,女同学都在窃窃私语,小梅拉着我说:“这就是那个长得很帅的留校 生叫凡群。” 我抬起头,用那种很平常的目光看着他。这是一张好曾相识的脸,眉毛是那种 很浓的剑眉,嘴唇红润而有型,只是当我碰触到那双眼,那是怎样一双眼,我至今 也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它空灵、聪慧却泛着忧郁的光,深遂的如同他海蓝的 衣服,幽幽的、幽幽的,让人沦陷……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多少年来,我一直被 那样的眼神震撼着,直觉告诉我他不快乐。 接下来的日子,像平常一样上课下课,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只是每次上机, 我都会坐在靠门第一排第二张的座位。为了便于管理,教师办公室和机房是相连的。 在这里我只要稍一侧身,就可以看到坐在第一张办公室的凡群。坐第二张又不失我 女孩子的矜持。他总是如此落寞的坐着,眼神定定的。我真的猜不出,在他沉思的 背后,是怎样的汹涌澎湃,抑或波澜不惊。 也许是因为一份少女的好奇,或是更多的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清楚的原因,我想 走近他、了解他,让他快乐。必竟那样的眼神曾深深地刺痛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心。 可是,我们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 直到计算机举小组招收汉字录入比赛的成员,我也报名参加了。陈老师不在时, 他会到我们练习的机房来督促。这时有的女同学会假装问问题而与他搭话,他会认 真回答但并不多说话。我没有为了和他搭许而找问题。我不想他认为我是一个轻佻 的女孩……就像小人鱼为了得到王子的关注一样,我一直认真地学习着,最早上机 房最后一个走,这时我会感到身后有一个步履停下,我不敢回头,手心冒汗,屏幕 上都是乱乱的错别字,过了一会,那步履又会响起,我知道那个人是凡群。 小组中人一批一批地删下来。最后只剩下决赛的三个人,我也在内。为了争取 比赛好成绩,学校让我们停课,安排了一个封闭的小机房让我们按心练习,凡群也 被特别指盼,进行全天候辅导。听到这个消息我开心极了,也许打开那忧郁之谜的 时刻就要到了。但是,我又很担心,要如何开启而不止于冒失…… 那天晚自习将要结束的时候,其余两个女孩先走了。我边收拾东西,一边偷窥 坐在窗户旁遥望星辰的他,眼睛蒙蒙的就像黑夜中的星星,忽闪忽闪,寂寞和漆黑 的夜色相交融,让人忧虑。他失恋了吗?我真想走上前去问问,但始终没有那份勇 气,我痛恨自己的懦弱,正要走出门,一个声音叫住了我“能坐下来聊一会吗?” 我真怀疑是否听错了,我回头正盯上他忧郁的眸子,他见我不动,又补充说 “对,是你!” 我抱着书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我从没有想到能和他如此靠近。空气中有他独 特的味道。 是那种沉默的干净气味,他海蓝的衣服此刻像是一条大海,而我再不是驻足暸 望的女孩,我正坐着大海彼岸送来的小船,在慢慢地驶向那慰蓝而又深不可测的海 心……这个想法让我高兴,我放下书微笑了一下。 “你很特别。”他望着我幽幽地说。 “对。”他眼睛很大,睫毛很密很长,头发很有个性地遮住他大半额头,如果 他不那么忧郁,全校女生都会为他痴狂的,我又不觉笑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总这么笑,而不让人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他又接着 说:“我看着你打字你是不是会很紧张?”他真诚地望着我。 “嗯!”我顿了一下头,续而一想不对,我感到脸在快快地变热。我抬头看了 一下他,他正得意地笑呢!我的手心慢慢地冒汗,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别 人偷窥了。但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眼中过多的笑意淹没了原本漆黑、空洞的内 容,让他整张脸变得青春而可爱… …… 我突然想起一直以来想接近他的目的,我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恳切地问 :“你平时为什么总那么忧郁?不开心吗?”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可恶的暮色又爬上了他的眉宇,我心里好惊慌,都怪我 太唐突了。 我望着他一脸的沉思,他的眼睛陷得很深,痛慢慢地搅着,我直觉想逃:“对 不想,我……” 我赶快站起来捧书欲……凡群开口了,“你真的想知道,如果你想知道,那你 就坐下来。” 我又重新坐下,歉意地望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他微笑着,但是他的眼睛仍深思着,他望向远方,目光飘 缈,神色凝重,我心里难受极了,如果回忆让他如此不堪,我宁愿放弃,宁愿不听。 但实际上,这是改变他的最好方法。 掺和着那种复杂着的思绪,他开始述说。低低的男中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 梦呓…… 于是,我便知道了,在他七岁时,爸爸如何抛下他和妈妈,和一个装扮很浓的 女人一起去了外地,使原本富裕的家变得吃重,妈妈最终不堪重负又嫁了个人,那 个男人脾气暴躁,经常打他和妈妈。妈妈心力交瘁拉他长大,以后他想起妈妈和那 些岁月是如何的痛,以及那在青草河畔苦涩的初恋,那虽长了一双大眼睛但世俗无 知的女孩,如何刺痛那原本受伤的心。还有那么多让人心寒的人情世故……他只有 封闭自己,来防卫,但孤独是永远防预不了的,它像幽灵一样紧跟着,他会在深夜 醒来而不再入眠…… 我久久地望着凡群,静静地听他讲,那一瞬,我怎么也不难相信,在英俊的凡 群背后,有这么多心酸的往事,我似乎看到那每晚忧怨的背影,那幽幽眼神后面痛 楚的内容,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一串串一串串在我脸颊上滚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地把我唤醒,我看见那男孩大大的眼睛也有泪流淌过的 痕迹。凡群看到我的泪,惊慌极了:“对不起,这些东西原本就不应该告诉你,那 些痛也是不应该让你分担的……” 我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微笑着说:“没关系,真的,我非常高兴你能讲给我听。” 我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也许聆听就是给诉说者最好的安慰吧! 我笑着擦泪。 “你真傻,”他一脸温柔地望着我,那眼神也是复杂的。 我没敢正视,笑着辩解道:“这叫善感,不叫傻。” 他也笑了“对,善感,写诗的女孩最容易感动。以后有得意之作让我先睹为快。 我很惊奇,他怎么会知道我会写诗,那些校刊上的短文他经常看吗?好像看出 了我的诧异,他又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那里面时刻充满 了诗意。” “嗯!”我点头答应,“但有个条件!” “什么?” “我希望你永远快乐!”我望向他,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 “如果能够我会努力,必竟我现在的心情很轻松。”于是我们约定在我写好文 章后,输入电脑加密码。他可以随时打开翻阅。我们像老朋友一样,默契而开心地 闲聊起来…… 远外的钟声敲响了,我这才想起要回宿舍了,真的不舍得。凡群站起来说,你 快走吧!要不然宿舍大门就要关了。但是我从他的眼里也读出了依恋,我捧起书走 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在窗外暮色背景下,凡群始终是微笑着的…… 经过那一次的交谈,凡群在我面前不再陌生,我们会在路上相遇相视而笑,他 脸上的落寞,眼里的忧郁在阳光下融化,那使他变得青春而洒脱,眼神赤诚而透明。 我的心情也很好,我经常会在电脑上打一些俏皮的话和小幽默,小诗也快活地眨起 了眼,他看后会帮我修改,他的文采优美、深刻…… 这一年秋天,我获得了市里汉字比赛的第二名。 接下来我又参加了编程小组,也许是因为我善文。对于那严密深长的程序,我 感到吃力而头疼,幸亏凡群一直在我身边鼓励和帮助着我。 初夏的星期六,学校同学都回家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兴趣小组的同学,同伴们 去多媒体室看VCD ,我和凡群聊了很晚。最后,凡群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这一天,夜色很好,星星很多,晚风吹动着路旁整齐的白桦树,一切是那样的 安详而美好,月光照在我们身上,我们一直沉默的走着,我突然对他说:“凡群, 如果你找个心心相映的爱人,你会更快乐!” 他停下来,定定地望着我,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吧!”他的眼望向天空,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我可以回来找你吗?”他说得很认真,目光灼灼。 “要的,要的,”我急急地说,“必竟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他笑了…… 接下来,凡群消失了,一天没有见到他,我若有所思。到了晚上我假装漫不经 心地问机房老师,老师说教委有事要把他调去几天,我这才豁然了些,但我心里真 的有点生气,他应该告诉我的…… 没有他的日子我过得很寂寞,一切都变得糟透了,半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 最后,程序小组我受不了。对它我真是尽了全部的心力,但到后来我恍惚地连 一个简单的图案打印也做不出,泪在键盘上滴答,面对老师失望的眼神,我决定放 弃…… 坐在床上,我心如刀绞。在我最孤独无助时,凡群你在哪?他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狠心这么长时间也不联络…… 分明是赌气,我接受了另一个一直对我很好的男孩枫。 晚自习我和枫一起去多媒体室看碟片,我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我很失落…… 突然,我感到我微微颤动的肩被轻碰了一下,我回过头来,以为做梦了,是凡 群! 他怜惜地望着我,然而,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惊,迷惑… …更多的是痛,他愤怒地望着我,确切的说是我和枫,以及两只相握的手……凡群 他毅然转过身…… 他远去的背影,在我眼里慢慢化成了一个喋血的伤口……我呆住了。那一瞬, 我觉得所有的快乐、微笑都随风而逝…… 枫推着面无表情的我问:“婷,你怎么了?”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夜里,我一直迷糊着,那一双比原先还要冰冷、忧郁的眼让我无眠。我发现我 是那么的在乎他,或许从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他的笑、他的痛是那样牵动我的 情绪,我决定告诉他,告诉他一年以来一个女孩子真诚的爱意。 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早晨,一上完早自习,我急忙去办公室找他,他不在。平日他会早早地 到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想去机房找他,一回头撞到了一个和他一起留校的 男孩,他看着一脸焦虑的我,也许明白我来的目的,“凡群,昨天晚上就走了!” 他好心地对我说。 “去哪里了?”泪都快急出来了。 “好像是深圳吧!他被那边一家大公司招聘了,你不知道吗?” 我在阳光下静静地走着,我好冷。他没有留下任何地址,也许他什么都不在乎 了,他一定认为我是个骗子,给了他快乐,却把他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一季季的吹过,我一直在等待,等待在茫茫人海中,有人再轻拍我的肩,一回 头能再看见那一脸的温柔。我会告诉他,一直以来我是怎样的爱着。可是再也没有 人来呼唤,我双肩敏感的弦永远紧绷着,绷得我发酸,心痛地流泪。 我站在窗棂,用一双湿润的眼眺望着,这些年凡群你成功了吗?你的眼神还那 么忧郁吗?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刘若英的《后来》总在我子夜梦回的夜里忧伤地响起,我寂寞、失望地站在星 光下,像断臂的维纳斯永远痛着…… 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