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等待,等待,一个星期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慢慢蒸发掉了。一个星期里,你的备忘 录越来越短,到最后成了一片空白。唯一有所转变的,就是你从办公室搬到了大厅里。 为了正常办公,王总把楼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大厅,他自己则躲到了楼下的生产部。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你照常去上班。这是一个雨天,也是连日来难得的一个雨天。 这一场雨水似乎是一个大阴谋,它在人们抱怨声快到达顶点的时候才跚跚而来,但闷热 仍像一条哈巴狗,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整个大厅里,三台电风扇在卖力地扇动着,可 还是热。 “要是能刮大风就好了,太热了。”秀丽用纸巾一遍遍地擦拭着脸上冒出的汗。 “大风?最好别来,我们这里风要么不来,要来,就是台风!”阿明把一个电风扇 转了过来,对着他的侧面吹着。 “台风也好啊,公司刮刮倒,我们就可以放假了,你说是不?夏和。”秀丽把头转 向了你。 “嗯,那可不一定,如果公司倒了,说不定我们就得散了。”你在玩弄一支铅笔, 用右手一来回地转着。 “散了,什么散了?”张敏突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你们。 “你看书看傻啦,都不知道我们说什么!”阿明伸出手拍了下张敏的肩膀,不过他 的手没有收回来,而是停在了上面,顺着肩狎骨一点点向着脖子进发,但快接近脖子时, 张敏把它扯了下来。 “你到底看什么书啊,看得这么入迷。”秀丽把张敏手上的书翻到了封面,上面有 一张做过朦胧处理的脸,女人的。在脸旁边,是一行字:怨女情缘。 “我们打牌吧?”阿明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付牌。 “打牌?你不怕被老王抓到啊?” “他在楼下,这么热,应该不会上来的。” “那万一呢?” “万一?没有万一的,我们坐那边去,这样他上楼,我就会听得见。只要他一上楼, 我们就收牌,应该来得及的。” “那好吧,玩吧,张敏,玩不?” “好啊。”张敏把书合上,轻轻地放到了办公桌的一角。 搬凳子,抬作为牌桌的小柜子,你们在靠近门的角落里围成了一圈。打的是双扣, 你跟秀丽做对家。阿明先出牌,他扔了个黑桃三,张敏跟了个四,秀丽甩了个炸弹。见 到秀丽这么快甩炸弹,阿明大叫你太狠了吧,但紧跟着他就没话说了,因为秀丽又放下 了一把顺子,这样她的手里就剩五张了。阿明叹了口说,你出吧,都让你出光好了。秀 丽微笑着把手中的牌一张张排了开来,是五张皮蛋,她一边排一边还问阿明你要不。阿 明苦笑,说你个老女人,真没人性,才第一把就把我们打关门了啊。 轮到你出牌了,你的牌很一般,不算好也算坏,你犹豫了下不知道出哪张好。见你 出不了牌,秀丽坐了过来,靠在你的旁边,帮你理了下牌,组了六张顺子出来。阿明叹 了口气说不要。张敏抬起头看了你一眼,跟了一个炸弹。炸弹不大,你要跟,但秀丽把 你的手抓住了,说让她出先。张敏的脸马上绽开了笑容,一个孩子般的笑。只见她把手 中的所有牌都丢下了,一副顺子。 “见鬼了,今天你们两个女人是不是拜过神了啊,都这么强啊。”阿明看着桌子上 的牌直叹气。 接下来只剩你跟阿明了。阿明出了一对十,被你用一对皮蛋吃了,他没牌跟,换你 出,你甩出了秀丽帮你组的三个十,阿明不要,又出了一组连对,阿明也不要,剩下的 是两张散牌和一对小二,一个炸弹。秀丽点了点最边上的那张散牌叫你出掉,你出了, 结果阿明不要,再出一张,还是不要。你正要把那一对小二打出来,阿明却把牌丢下了, 说我们直接比牌好了。你也放下了。阿明看着你的牌,再指指自己的牌,说我的手气怎 么臭啊。说完,一边叹着气一边开始洗牌。 这次换你跟张敏对家了。你的牌仍旧是不好不坏,但最终却做了头家。阿明这把稍 微好一点,不过还是输。第三把开始后,阿明说要赌点东西,谁输了谁去买西瓜,你们 同意了。可是到了最后,输的还是他。输了这把,他看了看秀丽,说:“你是不是故意 的啊?”秀丽一脸迷茫,说:“我怎么故意啊?”“怎么故意?你刚才可以把夏和的三 个皮蛋吃掉,为什么不吃啊?还让他做了头家。”阿明从桌上拿起了那三个皮蛋给秀丽 看。秀丽很鄙夷地笑笑,说:“你不想去买西瓜,就不要去买好了,自己打得烂,还怨 我,你自己不是有炸弹吗,还不是照样不吃!”说着,推开凳子,起身下楼去了。张敏 也把凳子挪开,搬到窗口去看书。剩下的阿明好象有点急了,说:“都别走啊,我又没 说不买,我只说说牌嘛,你看这老女人,还真小气!”他朝你摇了摇头。 牌打不成了,你也起身下楼。在楼下,王总正在训斥黄伯,“你看你,怎么连条狗 都看不住啊,我不是说了吗,要用链子拴链子拴,你就是不听,好啦,现在跑哪里去都 不知道了!”黄伯低着头,嘴巴瘪着,那一条伤疤深深地勒了进去。他等王总说完,才 慢慢抬起头说:“那我出去把它找回来吧。”王总用手指指了指他,说:“你最好给我 找回来!”他说完,抹了把脸上的汗,回生产部去了。 “你看这叫什么事啊,狗跑了也是我的事!”黄伯对着你直叹气。你拿起放在门口 的一把伞,说:“我陪你出去找吧。”黄伯忙点头说好。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打在伞面上好象豆子筛下来一般,毕毕剥剥作响。你和黄伯各 打了一把伞朝高架桥那边走去。那边过去有一条水泥路,几家民房散落在路边。黄伯一 边走着一边叫着狗的名字,可是四周只有雨声。走到了一块稻田旁边,黄伯叫你停下, 自己走上了田埂,他人不高,半个身子淹没在水稻丛里。只见他伏下身朝水稻丛里来回 瞄着,不一会儿大叫起来:“我就知道这王八蛋在这里。”说着,从水稻丛里拉出那条 狼狗,同时一条白色的小哈巴狗也跟着跳了出来。 “这狗太骚了,大雨天的,还跑这里鬼混,上次就被我在这里逮到过,没想这次还 在这里。”黄伯把狼狗脖子上绳子交到你的手里,他自己则抓起那只小哈巴狗,使劲一 甩,扔到了河里。那哈巴狗挣扎了下,游上了对面的河岸。看着它湿渌渌地站在岸边, 黄伯又朝它扔了块石头,偏了,没打着。“下个次再让我碰到,我一定宰了那只母狗!” 黄伯愤愤地说。 你们回去了。雨中,你拉着那条大狼狗走,有几次它想挣脱,但被黄伯踢了几脚, 终于老实了。回到公司时,王总刚好在门口,见你拉着狗进来,忙从你手上接过了绳子, 说:“辛苦了,辛苦了!”狗似乎跟他很熟,直立起来要趴到他身上,王总躲开了。他 一边躲一边大骂:“你个畜生,这么脏了,还往我身上窜,真是的,来来来,老黄,你 打桶水给它洗洗,记得拴牢点,别再让它跑了!”“是是是。”黄伯接过了绳子,拉着 狗到了停车棚下,把狗拴在了一根铁杠上,又用水桶接了满满一桶水。他将水端起,全 部泼在了狗的身上。狗受了惊,猛地跳起来,可有链子拴着,跳不高。 洗完了狗,黄伯请你进了那个小房间,给你切了块西瓜。你拣了里面床角的位置坐 下,那边对着窗口,有风,稍微凉快些。西瓜冰镇过,吃到嘴里很爽口。你问黄伯要不 要给王总送一块过去,黄伯瓮瓮地说:“给他,你还怕他没的吃啊!” 黄伯从一个角落里搬出了一个黑黑的收音机,很小心地放到了桌子上,旋开了按扭, 里面泻出了一堆混杂的声音,又调了调,才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女音:“天天想你,天天 恋着你,你,你就是我的唯一……”“你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吗?最近好象很多台都在放 她的歌,想不听也也不行。”黄伯在面前坐下,靠在桌子上。你没有回他的话,仍旧看 着窗外,窗外雨仍然像一道珠帘一样挂在那里,在远处有两个人影,相依偎着,一步一 步地朝这边飘过来。走近了,才看清,是阿明和秀丽,阿明的手里还拎了一个黑色的大 袋子。秀丽看到你坐着,从阿明的袋子里摸索了下,掏出了一个绿色的苹果,说:“夏 和,今天某人请吃苹果了,来来来,快拿着,吃完还有,黄伯也拿一个。”她给黄伯也 拿了一个。 阿明脱了被雨打湿的衣服,躺到了黄伯的床上,肥大的身躯把床压出了一个小坑。 秀丽把苹果递给你后,对着你,坐到了床角,跟你很近。黄伯也给他们切了西瓜,秀丽 说吃不得冰的东西,没要。阿明不客气,接过去吃了。吃完了,又切了一块。 “阿明,你要减减肥了,你瞧你这肚子,你看,都快流油了!”黄伯摸了一大阿明 的肚子,抓住了一把肥肉。看着肥肉,秀丽咯咯地笑着。 “黄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胖,都是给我妈害的?” “瞎说,你自己贪吃,还怪你妈啊?” “真的,我说给你听。从小吧,不对,不对,其实是在怀我的时候,我们家里很穷, 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块肉。但是某一天,一个我爸的朋友给我们家送来了一斤野猪肉, 你想啊,那野猪都精啊,吃起来可香了,正好我爸有事出去,于是我妈就偷偷地切了一 小块,煮着吃。没曾想,吃一块想一块,越吃越想吃,到最后,把一斤猪肉全吃了。等 我爸爸回来时,就只剩一小块猪皮了。那可气死了,很想打我妈,可我妈妈也聪明,编 了个理由,说是因为我在她肚子里喊要吃猪肉,她才吃的。其实是喂我吃。她这么一说, 我刚好在肚子里叫了下,结果我爸爸就信了。但我就被害惨了,打长了牙齿后,我爸爸 就开始经常喂我吃猪肉了,他还真以为我喜欢吃呢。现在你们也看到了,都这么胖了。 所以,说到底,都是我妈给害的!” “你还真能编啊!”秀丽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也笑了。 “好了,你们几个别闲聊了,也该到楼上看看了,要是有客户打电话过来怎么办啊。” 王总突然把脑袋探了进来。他一来,把门口的光全堵住了,屋内顿时暗了下来。秀丽赶 忙起身出去,你和阿明也跟着出去了。 你们上去时,张敏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她睡得很安稳,头靠在右胳膊上,背部有规 律一起一伏,只是脸有点泛红,那是热的。阿明走到张敏的身后,伸出两只胖手,缓缓 地像两条蟒蛇一样游向了张敏的腋下,然后用蛇信一样的两个指头挠了挠张敏胳肢窝。 张敏的背部一紧,马上坐直了,看看是阿明,朝他胸口打了一拳,说:“你吓死我了。” 阿明一边躲着,一边大笑。“好了,好了,别玩了,等下老王说不定上来了。”秀丽拍 了拍桌子。你们各就各位了。 你打开电脑,双击了下D 盘,进入一个文件名为“系统文件”的文件夹,点了点一 个飞机的标志。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太空的背景,从底部一架飞机慢慢窜了上来。这是一 个太空战斗的游戏,是阿明给你装的。你才刚开始玩,不是很熟练,往往打到第三关就 会全军覆没。电脑左下角的时间显示为16:00,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如果打得顺利的 话,应该还来得及打第四关。阿明、秀丽、张敏似乎也都有了事情做。办公室里一下子 安静了下来,只有三台电风扇在呼呼地低语,像三个在分享秘密的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