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鸭头!你怎么没带!”阿明的小眼睛一下子抡圆了,好象一颗吃掉了肉的龙眼。 他看着你,好象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但不一会儿,他绷紧的脸又舒张开了,两腮的肉 下垂,嘴巴收缩。 “别吵了,不是给你带板栗了吗?”秀丽在剥你送她的板栗,她用涂了指甲油的大 拇指先在板栗中间划一条缝,然后再用左手帮忙,把板栗掰了出来。有些还带着棕色的 膜,她就用大拇指的指甲一侧在上面刮。等到全部刮干净了,她就拿起来塞到嘴里。生 的板栗很脆,在咀嚼时会不时地发出“嘣嘣嘣”的声响,跟搅拌机搅拌沙石差不多。 “生板栗好吃吗?”张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秀丽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 “嗯,很香的,你也吃吃看。” “不要,看你吃得那么辛苦,看着就不舒服。” “不会的,只是难咬嘛。给你,你吃下。”秀丽剥了一颗递给张敏。 “不要,不要,我还是煮熟了再吃吧。” “随便你。夏和,你这次带了多少斤啊。” “10几斤吧,给王总带了5 斤。”“咝咝……”,你在把气垫里的气给压出来。 “你对老王还真好,给他带这么多。” “没有,他要求我带的。” “哦。” “好了,张敏,气垫还给你,谢谢。”你把气垫叠成了一个四方块递给了张敏。 “这东西好啊,张敏,你哪里买的啊,下次也帮我买一个。”阿明走了过来,站到 张敏的办公桌前。 “好啊,下次帮你带,你洗过来啦?”张敏问你。 “我看有点脏,就放水里洗了下。”“哦。” “你们在吃什么啊?”黄伯从楼梯的拐角处走过来。在他的鼻子上横贴了一个创可 贴,活像一个京剧里的小丑。 “哦,黄伯,把你给忘了,来来来,拿点过去吧。”你找出个白色的塑料袋,给黄 伯装了一些。 “是板栗呀,这个东西我很久没吃过了,还不知道咬得动咬不动。” “放心,衢州板栗很粉的,煮过后绝对咬得动。” “这样的啊,那我拿下去,中午煮点来吃吃,你们也来。”黄伯下去了。 “这黄伯啊,太搞笑了。”阿明晃着脑袋在笑,你们都转过头看他。 “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天黄伯跟楼下的大狼狗干上了。” “为什么?”你问。 “还不是为了上个星期的事,上个星期王总因为狗的事情说了黄伯,所以黄伯就趁 昨天王总不在,饿了那狗一天,结果啊,没想到,当昨天下午黄伯去关门时,这狗竟跳 起咬他了。”阿明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那后来怎么样了。”秀丽拉了拉坐着的椅子,稍微往前靠了靠。 “后来你们也看到了,黄伯的鼻子被抓了。” “哦,我说呢,黄伯的鼻子上怎么贴了东西,原来是这样啊,我早上问他怎么了, 他还吱吱唔唔地说撞门上了,我就知道有蹊跷,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真死相,你说嘛。” “我是……”“上班了,上班了,都别聊了。”王总上来了,他用胖乎乎的右手拍 了拍前台。阿明赶紧把屁股从桌上挪下来,秀丽也把椅子移回去了。你把板栗塞进了柜 子里,也开始工作。王总又站了一会儿才下去。他穿了一双尖头皮鞋,踩得楼梯在不住 地呻吟。 “哎,阿明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当王总的皮鞋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她又转过身 来。 “还聊呢!”王总的声音突然又从楼梯口冲上来,原来他还站在楼梯中间。秀丽轻 哼了一声,重新转过身去。 中午吃完饭,秀丽说就这么上去太没劲了,还是逛逛吧,而且今天正好阴天。你们 同意了。中洲四周有好几条水泥路,你们选了那条横在稻田中间的水泥路来走。走过上 次被阿明砸过瓜的瓜摊时,那个瓜农盯着你们看,阿明横了他一眼,瓜农马上把脸转过 去了。看到阿明这样,秀丽笑了,说:“你这人长得太凶了,你看人家都怕你了。” “这叫威风你懂吗?真是,不懂欣赏。”“还欣赏,哈哈……” 水泥路应该是新修的,上面划出的那些小水槽还没磨掉,偶尔还会有一只青蛙跳过。 看到青蛙跳,阿明就指着青蛙对秀丽说:“你看多像你,眼睛这么大。”秀丽笑骂: “像你还差不多,癞蛤蟆!”“那你就是天鹅喽。”“我哪是啊,人家张敏才是呢,过 去,过去,去吃天鹅肉吧。”秀丽把阿明往张敏那边推了推,阿明顺势蹭过去了,张敏 忙躲开,结果跟你撞在了一起。你晃了下,差点掉到稻田里,不过还是稳住了。 “快看,那边!”阿明跑到前面,指着稻田里的一块地方朝你们叫,你们过去了。 在那里,一丛水稻正在抖动,好像恐怖片里的女人似的。在水稻丛中有两条狗。 “咦!你太恶心了。”秀丽拧了下阿明的肩膀。 “那条白色的,好象经常跑我们车间里去的。”张敏说。 “嗯,好象跟我们公司那条是有一腿。”你说。 “你们还研究呢,走啦。”秀丽有点急了。 “走吧,走吧,少儿不宜。”阿明先走了。 再到前面,路已接近拐弯处,一堆稻草刚刚烧过,还散着丝丝缕缕的烟,阿明拾起 一个石头,扔进了里面,冒起了一层灰。顺着风,那层灰飘到了稻田里,有些飘得更远。 阿明似乎很喜欢玩这个游戏,又扔了几块。 张敏发现了一丛狗尾巴草,她走过去扯了几条,编了个兔子。秀丽接过来看看,说 真有意思,也去扯了几条来编,可惜没编成,问你会不会,你说也不会。 风似乎改向了,阿明用石头激起的那些灰反着吹向了你们。秀丽忙叫他停手,说该 回去了。阿明又扔了一块,才往回走。 回到公司门口时,黄伯正站在门前喂狗,狗似乎很饿,吃掉了碗里的饭,还舔了舔 黄伯的手心。黄伯反过手来,给了它一巴掌,说:“真是畜生,怎么见什么都吃啊!” 狗惨叫了一声,跳开了。 “你们到哪里玩去啦?”黄伯抬起头来,看到了你们。 “就到路那边走了走。”秀丽说。 “也好,吃完饭是应该出去走走,我要不看门,也真想出去走一走。” “黄伯,你的鼻子没事吧?”你问。 “唉,还好,今天运气真是背,早上起来开门,竟把鼻子撞了。” “要不要去看看啊。” “没事,也就划了个口子,夏和,你的板栗真不错,我中午煮了些,真的很粉。” “还有吗?”阿明问。“有,在里面桌子上。”阿明窜进去了黄伯的房间。你和张 敏、秀丽也跟了进去。 “真不错。”阿明早已塞了几块到嘴巴里,秀丽伸过手去抓了一把,分了几颗给你 和张敏。张敏剥了一颗,咬了一半,在嘴里细细嚼着,秀丽看了,说你太斯文了吧。张 敏说,我吃东西就喜欢慢慢吃。秀丽摇摇头,说真是淑女,我可学不来。 “我们晚上要不要去唱歌啊,我手头还有张K 歌券。”阿明的声音从塞满板栗的嘴 巴里发出来变成了一种“嗡嗡”声。 “好啊,说真的,我们几个好象都没怎么玩过,晚上一起去吧,夏和你怎么样?” 秀丽问你。 “行啊,你们去我也去,不过我不大会唱。” “没事,反正也就唱个高兴,张敏呢。” “你们都去了,我也去凑个热闹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7 点我们在市里的嘉乐迪见。” “行。” 外面打卡机的音乐响起了,你们赶紧出去打卡。 下午你仍然没事情做,还是继续打游戏,现在你的游戏已经能过第四关了。王总没 有再上来过,整个下午你们都很自由。秀丽和阿明在聊歌曲,她还问你会不会对唱,你 说会《知心爱人》,她马上转过身找了首《知心爱人》来放,说你多听听,我晚上要跟 你对唱。你说好。阿明也问张敏有没有会唱的对唱情歌,张敏说会《相思风雨中》,阿 明说太老了,我不会,你接上去说你会。秀丽白了你一眼。 熬到了下班,你坐车先回了住处,把一件黑色的短袖拿出来挂到了窗口。又趴窗口 看了会划船,才下去吃饭。今天你去兰州拉面店吃了碗拉面。吃完了,回住处躺了一个 小时,起来后把身上的白衬衫换成了那件黑色短袖,还在左手腕戴了一条手链。站在镜 子前,你左右看了下,拎出擦过的棕色休闲皮鞋,穿上,出去了。 在巷口,公交车过来了,但你没坐,而是坐上了一辆盯着你看了很久的出租车。车 里很凉快,还放了王力宏的歌,喇叭很好,能听到王力宏的呼吸声。天已经全黑下去了, 过江大桥的灯纷纷亮起来,车子开过时,光在你靠窗的手上一遍遍掠过,一会儿明一会 儿暗。 你在嘉乐迪门口下车,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朝大厅走去。阿明他们已在那里等你了, 看到你来,阿明看了看手表说:“你可真准时啊,说7 点就7 点。”你笑着说对不起。 秀丽从休息区那边走了过来,她穿了件黑色的丝绸蝙蝠杉,走动时袖口会跟着飘动,好 像一片在水中的海带一般。她对你们说:“我们快定包厢吧,等下就没有了。”“对哦, 我马上去定。”阿明去了前台。 “有了,是小包厢,我们去吧。”不一会儿,阿明跑过来说。“再等下张敏吧,张 敏去卫生间了,等下找不到就麻烦了。”秀丽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看。 又等了一会儿,张敏出来了。她还是穿着白天的衣服,不过在眼睛下加了眼影,嘴 唇上也涂了唇彩。 进了包厢,秀丽第一个去点了歌,是周慧的《约定》。她声音本来是很尖的,但唱 《约定》的时候,声音被她压在了喉咙里,一点点地挤出来,竟也温柔起来了。阿明坐 在一旁,看得很入迷,眼睛由开始的小圆慢慢挤成了一条细线,脑袋也跟着音乐晃动起 来。曲终,他第一个鼓起掌来,你和张敏也跟着拍手,秀丽用她刚才唱歌的声音,温柔 地说了声谢谢。紧跟着,她又唱了首《青藏高原》,这下她那些窝在喉咙里的声音,全 部跑出来了,声音像潮水一样,一浪高过一浪,还没唱完,阿明就猛烈地鼓掌,还一个 劲地说好。 张敏点的是《后来》,她唱得不熟,阿明帮她放了原音跟着。不过唱到后来,她可 能找到了感觉,自己把原音关掉,抱着话筒很投入地唱下去了。唱完了,你们也给了掌 声。 轮到阿明唱了,阿明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张雨生的《大海》,他似乎太紧张了,一 开始就走调,放了原音也跟不住,第二遍开始时,他摇了摇话筒说,唱不下去了,说着 就伸出手切了歌。 你还没点歌,秀丽问你唱什么,你说《天意》吧。秀丽说你会唱刘德华的歌啊,不 错,不错,刘德华我喜欢。她帮你点了《天意》,并优先了。 很快,张敏的一首《听海》过去,就是你的《天意》了。 前奏响起,你看着屏幕,用你自己本来的声音将字一个个吐出来,虽然不圆润,但 很自然。秀丽对张敏轻声地说:“还真有点像。”张敏点点头。阿明苦笑:“早知道你 们都是高手就不出来了,看来我还是喝酒吧。”他按了服务铃,一个服务员开门进来, 阿明向他做了个六的手势,说来六瓶啤酒,服务生点点头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啤酒和零食上来了。阿明给你们每人都倒了一杯,他自己先喝掉了, 你也喝了一半,秀丽没动,张敏却很豪爽地拿起来全喝光了。看着她杯里的酒一点点地 流进她的嘴巴里,你的喉咙口动了一下。阿明一边看着一边叫好,秀丽也连说看不出来。 又开始唱歌。秀丽说要跟你唱《知心爱人》,你说你可能会走调,秀丽说没事,我 看你应该能唱的。 音乐响起了。先是秀丽唱,秀丽很认真地听完了前奏,才慢慢地张口唱。她一边唱 一边还看看你。她那部分完了,你接了上去,还好,没走调,很顺地唱了下来,不过你 没看她。阿明似乎对唱歌已不关心,只在一旁默默吃东西、喝酒。张敏则在挑歌,她点 了很多,每浏览一个页面都会点一两首。 《知心爱人》随着屏幕上那些飞去的乐谱结束了,《女人花》慢慢淡了出来,张敏 接过你手中的话筒,身体往前坐了坐看着屏幕上字开始唱。淡蓝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 将她的脸变得很苍白。 《女人花》完了,是《相思风雨中》,秀丽起身去了洗手间。 你和张敏隔着一段距离,你们唱得时候都直直地坐着,谁也没有靠到沙发上,但是 每一个字,你们都咬得很住。阿明端着酒一会儿看你,一会儿看张敏。等你们快唱完时, 阿明对你说:“夏和,你帮我点一首《忘情水》吧,我有点想唱了。”你说好,过去帮 他点了,然后又优先了下。音乐响起时,秀丽也回来了。 这次阿明唱得很认真,虽然有点走调,但结尾悠长的颤音还是不急不慢地唱出来了。 他唱完,你们给了掌声。 接下去又是张敏的歌。你坐到了阿明那边跟他喝酒。你说你唱得不错嘛。阿明摇了 摇头说,大学就学过这首,不过也很久没唱了。你拿起酒杯敬阿明,阿明却拿起了一瓶 跟你干,你愣了下,阿明把瓶子伸过来碰了碰,拿起来就全灌进去了。 大约又唱了两个小时,你们起身走了。你问阿明他们要不要吃夜宵,阿明说不用了, 说完,他掏出一支烟,转过头,对着江面点着了。你又问秀丽和张敏,她们也说不要。 你说那就回去吧,他们点点头说好。你伸手朝对面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它很听话地飘 了过来。 坐进了车,谁都没说话,似乎都很累了,只有阿明倚在副驾驶座的窗口“吧嗒吧嗒” 地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