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味道 作者:sundayb 一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偶然经过的行人。这是一个悠闲的下午,通常 在这个时候,我总喜欢坐在这个位置上,望着外面发呆。五年了,我终于有了一 间自己的小店“你想味道”。为什么会取一个这样的名字?那真是说来话长了。 我叫Candy ,从小我就十分的喜欢吃,我喜欢食物的热烈程度与现在追星小 妹妹们的狂热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爱好,使我在大学里选择了食品专业, 甚至毕业后的工作,我也选择留在食品公司工作。到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几百本 的饮食杂志、食谱,我将它们放在“你想味道”里面,让客人可以随意翻阅。而 开一间这样的餐馆,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看到客人满足的神情,是我最快乐的 事情。 我的餐馆没有餐牌。每天我都会把在市场买到的新鲜材料的名称写在餐厅门 旁边的木板上。另外一块木板上则贴满了开店以来做过的菜式,客人们来到可以 选择我之前的做法,也可以自己决定做法,让我作出他们心中的味道。五年痛苦 的“盒饭”生活,让我充分了解这些来广州打工的异乡人的心情。“你想味道” 出品的住家饭,使他们爱上了我的餐馆,也是我们成为了朋友。 餐厅门前还有一个留言板,上面贴满了朋友的留言。或是给自己的,或是给 朋友的,或是给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甚至也有留给我的,或称赞我的食物,或 给我意见。我非常喜欢这个留言板,特别是在冬天的时候,每每读起这些留言, 我都觉得很warm. 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微妙,从头到尾决定的都是缘 分。每天接触的客人,每天认识的朋友,总觉得冥冥中是有什么一直在安排的。 以前看过一个童话,说死神有很多蜡烛,长长短短的蜡烛代表人的寿命。我想上 天一定也有一个神,手中有长长短短的线,代表着你与这个人的缘分深浅。我总 是在幻想,是不是有一天,我的留言板会成就某人的一段缘分。 二 有了这个餐馆,总算实现了一直以来的心愿。每天打理着“你想味道”,真 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每当空闲的时候,望着街边发呆的时候,总觉得还有什 么欠缺的。 门铃“叮”的一声,小洛欢快的“welcome ”,告诉我下班的时候到了。君 跟他的大公文包一同进来了。第一次见到君的时候,就是被他的公文包惹笑的。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公文包,很夸张。他的公文包放着他厚厚的文件, 还有一台手提,怪不得他要用一个这么大的公文包。 “今天有什么新鲜材料?”君习惯性的往椅子上一靠,闭上眼睛问。 “真懒!你不会自己看么?”小洛奉上一杯绿茶,又跟他斗嘴了。小洛的性 格总是这么活泼,这也许就是我喜欢她的缘故吧。因为从她身上能看到自己以前 的影子。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时十来岁,不懂事的小女生了。自从工作以 后,我就带上了“文静、成熟”的面具,就算是在自己最亲爱的父母面前,也是 如此。店里还有一个女孩,叫阿云。她在厨房里做我的助手,也算我半个徒弟了。 有点胖胖的她,跟我对烹饪与食物有着同样的热情。 “Hey ,你没有见到我很累么?念一下给叔叔听啦,乖啦。” “哈!就知道”叔叔“年纪大了,体力不足。算啦算啦,告诉你咯!”小洛 扮了个鬼脸,“今天有……番茄,土豆,还有鱼。是不是又要我们美丽的厨师老 板娘做你那道心头至爱呀?” 自从君第一次来餐厅,吃了那道番茄土豆鱼。以后每次有这些材料,他都一 定会点这个菜。用烧红的油锅将鱼头、鱼骨煎香,铲起,再放入新鲜的番茄爆炒 出汁,放入土豆,煎香的鱼头鱼骨和高汤,用武火煮至汤变白,再加进鱼片煮到 刚熟。这样的一道菜,土豆完全吸收了鱼和番茄的鲜味,鱼与番茄的混合香气粒 子随着蒸汽一同在空气中飘浮,微酸的汤喝下去令人胃口大增,暖暖的感觉顺着 食道一直留入心里,好像妈妈的菜一样。君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君的妈妈也 很爱做这道菜,每次奉上汤时,他总是顽皮的说:“你怎么那么像我妈呀。” 他还喜欢我用酱炒通菜给他下,虾味的通菜能让君每每吃下两大碗饭。他老 是戏谑我会将他养成大肥佬。 三 像君这样的朋友真有不少,他们被“你想味道”的homefeel吸引,被我的住 家菜留住,生客变成熟客,再变成朋友,而这些客人们也因共同的爱好,互相成 为了朋友。朋友经常会带他们的朋友过来,使我的“你想味道”慢慢有了点名气。 就连我最喜欢的饮食杂志“味道”,上周也专门为我的小店做了一个专访。 这些客人一个星期都有一两天的时候会在这享用晚餐。而君,如果不需要出 差,他几乎天天都会来这报到。他总是一个人来,总是坐在我下午经常坐的那张 椅子上。懒懒的躺在椅子里,静静的看着窗外,一见到食物脸上就散发异彩。他 那样子总是让小洛取笑的。 每天下午6 点半左右,“你想味道”开始热闹起来了。这些在异乡奔波的人 们,在我这享受家的感觉。我是“你想味道”的厨师,这时段是我最忙的时候。 虽然“你想味道”的出品没有什么大模大样,但是我喜欢在家常菜的基础上加入 自己的新意,像“麻婆日本豆腐”、“萝卜丝蛋包”……。我还很喜欢煲汤,人 家都说,广东的女人好就好在会煲一锅老火靓汤,春夏秋冬不同的材料,不同的 滋补效果,着实让这些异乡人很感动。 做完菜出来跟客人们聊天,听到他们的称赞,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厨师的幸 福就是能看到品尝者能将他所烹饪的佳肴一扫而光。客人们满足的神情对于我来 说就是最大的鼓励。 四 我很喜欢逛超市。我喜欢里面放得满满的,五颜六色的货物,就好像小孩子 在玩具城的那种感觉一样。今天是周末,我在超市里买了一些宁式年糕,这种年 糕跟我们广东的年糕不同,洁白如玉,也没有任何味道,吃下去只有纯净的糯米 香味。记得五年前在苏州的时候吃过,不过苏式做法太甜了,对于我真的觉得不 习惯。我想,如果用粤菜的方法来炮制,一定会有另外一种风味。 6 点,君进来了。 “哇!”叔叔“,周六也来报到呀?”小洛很快就奉上绿茶了。 君微微一笑,也没有说什么。他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同,但是我又不知道有什 么不同。 “君,今天买了一些宁式年糕,要不要试试”你想味道“的做法啊?”我微 笑的走上前去。 “好的,试试吧。”他看着我说。 将年糕蒸软,豆角烫水,牛肉泡嫩油。之后用烧热的油锅爆香蒜茸,放入年 糕一起炒,同时加入酱油等调料,最后将豆角和牛肉一同放入,炒匀,即可出锅。 年糕粘满酱香,又有了漂亮的颜色,跟青绿的豆角与嫩化的牛肉配合得天衣无缝。 “唔……,好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君的样子很满足。我微笑的看着他 好像一个小孩子一般。以前听过一首歌,说男人有时候就好像小孩子一样,原来 是真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君在我眼中已经不是普通的客人了,他来的时候,我总 会特别用心的做菜给他吃。看到他满意的神情,我总会特别的开心。他不来的时 候,我会有点想他,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怀念他沉默的样子。我想我是喜欢 上这个男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会觉得跟君似乎已经很了解对方了,似 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那种特别的感情不知道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缘分的操控, 因为对于这个男人,我们之间也只是拥有几句普通的对话。 五 当我在厨房里忙完走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君还没有离开。他静静的看着窗外, 似乎在等人。 他看到了我,对我微微的一笑,眼神好像是叫我过去。 我顿了顿,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我还是走了过去,“今天怎么这么晚都没 有走啊? “ “周末,想等你出来聊聊天。”他凝视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 聊天?那种特殊的感觉又来了,君今天真的有点不同平常。我坐在他对面, 有点不知所措。 “你知道么?一个人在异乡的生活真的很难。”他把眼睛又转向外面了。 “君?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呀?怎么突然这么对我说话。”我有点诧异。 “噢,Sorry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早就想跟你聊聊天了。很早来这里 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之间好像认识很久了,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我今天 升职了,才找到个借口……” “呵,恭喜噢!让我请你吃个甜品当是庆祝吧。”我让小洛从厨房端来一个。 “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有空常来聊天吧。” 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的话太客套,他觉得尴尬呢?其实 我的心一直在不停的跳不停的跳,他的想法竟然跟我一样!他的眼神,他的话, 让我情不禁有更深一层的想象。可是,我怕自己自作多情了…… 六 夜里,回到家,躺在床上,不禁又想起他的话。他说他升职了,为什么他没 有很雀跃,为什么他会说在异乡很难。 回想起自己一个人来广州念书,之后留在广州工作。直到现在,也有十来年 了。那段日子真的不容易。家里的环境不好,我要到处打工赚钱,为了几百块钱 的生活费,自己已经两年过休息日了。工作后,拼命向上爬,只为了有更高的收 入和尽快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些也不是最苦的,最难熬的其实是自己的寂寞,自己的不被了解。家里的 父母至今还抱怨我放弃了前程似锦的工作,用尽所有积蓄开了这间小店。朋友们 分开之后,各有各的生活,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亲密。就算是相聚的时候,也不能 化解自己的孤单。 有时候真的好想有一个人,能跟自己有如细水长流般的相处,不用太多的言 语,不用太炽烈的感情,一同用心的照料“你想味道”,一同携手到老。 可是,相爱其实很难,相爱到永远就更难了。经过和看过太多的离离合合, “永远”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个童话。这么多年以来的独身生活,让我很难再去 接受另外一个人了。而现在,君的出现却让我动了心,只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阻 止了我的心,我矛盾极了。我不知道那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我只能再接受一 次“爱情”了,但是我却不敢赌。 也许,君也是感到寂寞吧…… 七 第二天回到“你想味道”,才发现原来君昨晚在留言版上写了字。 对不起,昨晚说的话很冒昧。只是我很想对你说,感谢你的“你想味道”和 你的菜,令我觉得很温暖,很自在。 君 之后的几天,君没有来了,我开始强烈的思念这个男人。每天6 点,我都希 望看到他带着他大大的公文包走进来,可是每一次我都很失望。我开始后悔自己 那天的冷淡了,一定是我把他吓走了,他真的不会再来了么?难道我们的缘分之 线就只有这么短? 于是我做了很多很的甜品,木瓜银耳糖,冰糖炖雪梨,香芋西米露,百合绿 豆沙…… 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吃多甜品,吃到自己很腻为止。甜味似乎能给 我暂时的安慰,找回一点小时候的简单的快乐。 君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个周末了。他还是老样子,坐在那个位置上, 点了菜就沉默的看着窗外。 不过,能再次见到君,真的很开心。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真 的喜欢上他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菜放在他面前。今天为他特地做了一道七彩冬瓜卷。将冬瓜 切成薄薄的一片,烫水过冷河,再卷入胡萝卜丝,火腿丝,韭黄丝,香菇丝,蒸 3 分钟,勾玻璃芡。我喜欢冬瓜的清香与半透明的效果,看上去很赏心悦目。 “能坐下来陪我一起吃么?”他直视我的眼睛,令我不能拒绝。 这次,我们似乎没有了上次的间隔。我们聊得很开心,虽然共同的话题不是 很多,但是彼此对世事的看法确实互补的。就好像两个相连的拼图块那样吻合。 跟他聊天,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很舒服,很自在。 那夜,我睡得很沉,我想我的嘴角一定带着微笑。 八 今天下午,接到了妈妈的一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接到家里面打来的 电话我都会很紧张,对着父母说话要很小心翼翼,要很快乐,要让他们知道我现 在很好。听完电话都会让我感到很失落,我不明白为什么对着我最关心,最爱的 人,会这么难沟通。我不能告诉他们我的悲伤,我只可以对他们欢笑,即使是强 颜欢笑。我总是觉得,对他们爱的表现就是定时寄钱回家,在他们面前永远乐观。 其实,我多希望能对他们诉说我的喜怒哀乐,多希望他们能进入我的内心!不过 也罢了,那种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大概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吧。 特别是今天的电话,让我提不起一点劲。我无精打采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突然被一阵敲击声吓了一跳。原来是君,在窗外对着我笑,那样子真象个小孩。 “你不开心?”他走进来坐在我对面。 我扯了扯嘴角,有点无奈。“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呀?” “下班早了,有点想见你,就来了。” 唉,看着对面这个人,有点感动于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 意。 “陪我喝点酒,好么?”实在没有心情煮东西,所以决定今天罢工,把店里 面的东西交给我的“徒弟”,我想她应该可以应付的。 “唔……,好吧。”他有点惊讶,有点迟疑,但还是答应我了。 拿了一瓶甜红,我喜欢喝甜甜的葡萄酒,倒在加冰的杯子里,冰块透过红色 的液体闪着晶莹的光线,虽然是酒却有果汁的味道,很迷人。我喝红酒是很随便 的,总觉得很多东西都是随心情的,太过于追究反而给自己束缚。 没想到,我们竟然喝了两瓶。没想到,一向有酒量的我竟然喝得醉醺醺的, 真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 “Candy ,你还好么?”他拍拍我的肩膀。 “没事!没事!”我拼命摇头。 “唉,怎么最成这样!小洛,来送你老板娘回去。” “不行呀,这边好忙,你去吧。” …… 隐约中听到他们的对话,跟着就被君拽着,走出门口。 “Candy ,告诉我你在那里住。”他的声音好温柔。 “一直走……”不知是酒还是因为他,我好醉。迷迷糊糊中让他带着我回到 家门前了。 他将我抱到沙发上让我躺下。我感觉到他在看着我,他在抚摸着我的脸颊, 他在我耳边柔声说话。 “Candy ,我看得出你的苦,不过不要气馁,一切都会好的。你是一个很棒 的女孩,我相信你会过得很好的。”他的话让我泪流满面,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 跟我说话了,我好像要将我藏在心中的泪水全部流干一样。有时候安慰的话也要 有特定的环境和人才会有它的作用。 我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很大,很厚,我用脸磨蹭他的手,希望 从中吸取一点安全感。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他轻柔的吻着我的眼睛,鼻子, 再热烈的吻进我的唇。我不由得回应他,像是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一样。 …… 九 清晨醒来,我发现自己还抱着他没有放手。他看着我微微的笑,我不好意思 的低下头,有点懊恼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你太没有安全感了。” “为什么这么说?”有点诧异他怎么能这么了解我。 “你一晚都拼命往我怀里钻,不愿意放手。傻丫头!” 仰起头看到他怜爱的目光,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停顿下来,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但是,这只是一个不可能的愿望。我们还是要按照自己的轨道继续走下去。我回 到“你想味道”,他回到他的公司。两根线在有了交点后又分开了,有时候人生 就是这么无奈。 所以人只能拥有回忆,很难拥有永恒。 可是现在才发觉,我除了他的名字对他真是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在什么地方工作,住在那里。如果他不再来“你想味道”,那我就不会在见到他。 原来我真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随便的就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有了一夜情。我开始恨 自己了。 又是一个悠闲的下午,又是坐在窗前发呆。我即想再见回他,又不想见到他。 矛盾加上广州的阴雨天,令我更加郁闷。 然而,他却在这时出现了。 依然还是那个面孔,依然还是那种眼神,依然还是那样成熟,依然还是那么 熟悉和陌生。 “你来了。”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Candy ,我有话想跟你说。”君一脸的凝重,“我……,在家的时候已经 结婚了。” 一句话下来,好像有人给了我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泪水立即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我会和他发生一夜情。更重 要的是,我已经爱上他了。我爱上他的温柔,依恋他给我的安全感,怀念他的怀 抱。可是,这一切一切,都出现在错误的时间上面了。现在,他的一切是属于另 外一个女人的。那个女人同样在远方思念他的一切,拥有他的一切。我更恨他把 真相告诉我,我情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堆里,自以为安全就行了。但是现 在,我却什么都知道了。 他看着我不说话,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看着 他的背影慢慢走向门口,我想开口留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好像给人点了哑穴一 样。 我就这样看着他消失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深爱的人离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