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彼岸 作者:小狸 一 我眨眨眼,润了润干涩的隐形眼镜。因为我一直都定定地看着坐我对面打牌的 那个家伙。 “他叫什么名字?”我捅捅帮我看牌的“参谋”小C ,她轻轻哼了一声“都快 过一个学期了,你还记不得人家名字。叫王远”。我诡秘地用一大把牌遮住脸,低 声说“怎么平时觉得很一般,打起牌来就突然变帅了。”说完我再次偷偷看他。虽 然发型一般,不长不短,既不飘逸,也不刚劲,但是那张脸却是很有型的。鼻子挺 拔但不突兀,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就是眼睛小了点儿”,小C 撇撇嘴说。 我没有回答她。心想一个男人要有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泛着无神的光,那种 人才没有吸引力呢! 这是一个初冬的下午,窗外的树叶都黄了,但还没落下来。温暖的阳光透过层 层的金黄,映在对面他的脸上。那古铜色的肌肤和深邃的眼睛,仿佛让周围一切飞 扬和浮躁的东西沉静了下来。此刻的我,心清如水。这种感觉像弥漫在空气中暖冬 的气息,慢慢渗透进我心里。 二 大一的生活悠闲而惬意,时间仿佛只在课后的牌局和中午的饭局定格。我和小 C 要比其他同学忙一点儿,因为我们晚上要到快餐店打工,所以一放学就得拎起书 包跑。要是迟到几分钟,我们可怜的一小时一块五的工资就会被扣光。 在快餐店打工的那段时间既快乐又辛苦。当然,这种快乐周围的同学可以和我 们一起分享,辛苦就只能自己品尝。我们每天都把快餐店打烊时要倒掉的鸡腿和奶 昔偷偷带回来,第二天我们的早餐就是这个。不过这份早餐以及小C 带来的橙汁, 几乎都被后排的两位帅哥瓜分。 那两位帅哥身高一八,面容姣好,气质犹佳,若对你笑起来电光四射,我和小 C 叫他们“两朵桃花”。“两朵桃花”不但吃我们的不客气,打起牌来也丝毫不让 步。反正那段时间我们不知输掉了多少杯可乐,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买的呀! 不过,最可怜的是我们因为晚上打工太累,只好上课时睡觉了。几年后,王远 说:“那会儿你和小C 好像只会打牌和睡觉,本来还呼呼睡得正香,一听到下课铃, 人就拎起书包不见了影儿。”天!我在王远的眼中居然是这个印象。 哦!王远,我几乎忘记了他和那份暖意。 三 是的,他几乎快从我的世界中消失,因为他从不张扬的性格和低沉的嗓音,使 他在这个吵吵闹闹的大集体中,显得那么一般。我对他的感觉就像空中飘荡的风筝, 它并不时刻都牵动着我。毕竟我周遭的世界是个花花世界,该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 太多,该让我忘记的人也太多,可是真没想到我对他的感觉会越来越好,直至变得 那样真,那样深。 那天刚考完试,大家都轻轻透了口气,但一想到漫长而无聊的假期,心中就空 荡荡的。 教室中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显出异样的安静。 我和小C 百无聊耐地在纸上涂鸦,心里盘算着怎么去赚一笔钱。正在我们毫无 头绪的时候,我忽然看到王远正坐在斜后面,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假期干吗。 我从没想过我和他会是从此刻开始的,直至现在,我才相信爱上一个人可以这 么快,甚至是无须理由的快。但我自始至终都清楚我为什么爱他。 他停下手中的笔,眯起眼睛看着我,微微一笑说:“不一定干什么,但我每个 假期都能赚够学费。”于是我知道了关于他的一些事。他是宁县的,能到这儿上学 全是他一个人弄的。要知道我们这个班大都是家庭条件非常优越的人,要“关系硬” 才进得来。他不但没有靠他的父母,连学费都不让家里操心。他和朋友去倒香菇来 卖,赚了几千块钱,他在建筑工地上拌水泥,扛沙灰,虽然干的时间不长,但他结 识了许多哥们。他说只有在艰苦的条件中认识的朋友,才是最真的。他骑摩托去其 他县做生意…… 他平静地说着他打工的经历,我和小C 不断发出一阵阵感叹的声音,我不得不 再次呆呆地看着他,在心中仔细揣摩着他这个人。 他的铜色的皮肤衬着削瘦的脸颊,散发着迷人的笑;他不是那种魁梧高大的人, 但我看见他有力的手,想象得出他的骨骼一定很坚硬,就像山崖上徘徊的山羊;他 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因此每当他注视人的时候,他便向人传达一种气息——自信。 看起来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是其实他是个幽默,易于亲近的大男孩。 这一切已足够让我这个敏感的女孩爱上他了。 四 因为他的座位离我们较近,我们常常聊得很开心。我喜欢跟他讲我们打工的趣 事,他就讲他们那儿的人如何喝酒,如何在山上烤羊,尤其是他和他的朋友曾经 “疯狂”的日子。 当然了,我和小C 还常跟他讲“两朵桃花”爱讲的黄色小笑话。笑过之后,他 只会说一句“你们这些女人!” 不过,他还讲他和他女朋友的事。她叫李桦,是个长得和他有些像的女孩子, 也是瘦瘦的,学生头,她的样子和她穿的白T 恤一样简单。他们相处得很好,不是 那种爱得死去活来,而是他们彼此信任。 我见过他和李桦走在一起。一天,我和小C 刚从食堂出来,小C 拐拐我说: “小狸,你看!”他们走在前面,王远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不时地转头与她说 话,他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边,连幸福都笑出来了。我看着他们背影,心里一阵失望, 我甚至有些哽咽,那阵失望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 不过第二天见到他,我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和他有说有笑,依然让他 请我们吃早点。我的失望和浅浅的爱被我悄悄埋葬了。我仿佛从开始就意识到我们 只能做朋友。 但我们并不只是普通朋友。我们常去吃学校附近的粑肉饵丝,有时中午我们会 去宿舍楼旁的小馆改善伙食。他的宿舍就在我们下面一层,我经常扒在栏杆上叫他 来打牌,玩累了我们就在宿舍里泡方便面,他也喜欢叫我去他宿舍聊天。世界杯足 球赛期间,他就搬到他的小屋去,熬通宵看电视。我每次去都带一大堆零食,不看 电视时,我就讲我们八个好朋友的事。他也爱听,不只因为我们这一帮每一个都和 他相处不错,还因为我们“八小魔女”是大家注意的焦点。 有时在我们不聊天的时候,我会发现他眼中传来不一样的眼神,哪怕是细微的 源自他内心的异样我都能查觉。因此我会问自己他真的与你是纯粹的朋友吗?连我 的那些朋友都知道我和王远不一般,可我们仍只能是朋友,因为他一直都深爱着李 桦,他们相互信任,相互理解。他们的生活平静如潭,哪怕是风吹过,也不会有波 澜,而我却要变成一颗石子,投进这个深潭里。 五 一天上大课,他一进来,她们就把我身边的座位让出来给他。我们聊了整整二 节课的电影,放学时他说:“小狸,我们去看电影吧。”当时我以为他只不过随口 说说,虽然满心欢喜,却没放在心上。之后,他又几次提起,这就不得不让我为此 激动了。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与他看电影的。我甚至期待那天会发生些事情。 那天12月26日,我们约好5 点见面。我没有化妆,只涂了深咖啡色的睫毛膏, 我相信只有眼睛才能与他交流。我们吃饭,散步,直到天黑,直到9 点电影开场。 是一部血腥的二战片,子弹、大炮把人的胳膊、腿都炸上了天,遍地鲜血。他兴致 勃勃看完整部电影,而我却被血腥残酷的杀戮吓得半死。电影完了,我们什么也没 发生,也许故事到这儿就该结束了,可我一个小小的谎言,让故事继续了下去。 一散场,已经12点了,我告诉他我家要锁大门,他毫不犹豫让我去他那儿,这 是我所期待的,不知是不是他所期待的。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直到关了灯,我在他旁边睡下来,我才感到我是幸福的。我们合衣躺在床上, 窗帘外透过微弱的苍白的光,使我们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充满灵气,在黑暗中我们 长时间没有说话,空气中漂浮着寂静却不安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 “你是睡在我身边的第二个女人,第一个是李桦。” 我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想起那些琐事,它们曾在我的心中纠缠不清,直到 我见到王远之后,才灰飞烟灭。想到这儿,我转过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他没有拒 绝。 我问起他的一些往事,他说:“高中毕业那会儿,我和朋友经常去歌厅玩,他 们就去找小姐,硬要拉上我……但是我想放纵自己的时候没放纵,不想放纵的时候 却放纵了……”。我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我把头埋在他肩上说:“你觉得你现在 是在放纵自己吗?”他没有回答,只用嘴找到了我,他吻了我,那双温软的唇轻柔 地含住我的舌,仿佛那是一个果冻,不小心就会化在口中。 吻着吻着,我忍不住抽泣起来,我想起他仍深爱着他的女友。他抱住我,那样 深情地抱住我。我激动得连脑子里瞬间的信息都没了……我开始伤心地哭,他不停 地拍着我说:“冷静,冷静……”我不顾一切,仿佛烈烈燃烧的柴,只会说:“我 不要冷静,我不要,不要……”他再次抱住我,更紧地抱住我。我吻他,吻他的唇, 他的脸,下劾 .过了好久,他放下我,捧住我的脸,忧伤却又坚定地看着我,一字 一顿地说:“小狸,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我们不能这样做,如果我和李桦的感 情不是这样好,也许我们会继续……” 我的泪顿时泉涌般流出来,他不停地为我擦眼泪,擦了多少次不记得了,我只 记得反反复复哭湿了他的脸,他的被子。他说:“小狸,不要哭了,好吗?再哭就 把我的心哭碎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肩膀太窄,担不起两个人的重担。” 我的泪,我的泪又流出来了,我问他:“如果我在李桦先认识你,你会选择我吗?” 他点点头,说:“但是现在我要对你负责,对她负责,对我和你的这段感情负责。 我不会后悔今晚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我觉得我做得很对……我们还是做好朋 友吧……” 我知道他很矛盾,我仿佛能听到他那颗心因压抑而痛苦的跳动的声音,我感觉 到他的无奈,黑暗中他看着我,定定的,定定的。一个男人,你要他做出这样的抉 择,他是多么痛苦。他的眼睛藏着深情,藏着悲伤。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碰我了。 他是一个男人,而不是花心萝卜。他让我躺好,说:“好好睡一觉吧,第二天就没 事了。” 第二天,我静静地起床,我不想打扰他,我走的时候只说:“我走了”,然后 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眉毛、眼睛和脸颊…… 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会怎样继续,我不愿重演旧戏,因为我是真的深深地爱他。 我骑车在路上,阳光照着我,我想起那首歌:不管与你的路有多苦。 六 这样的爱情故事不知该怎样开头。 我卖了珍藏的邮票年集,给王远买了一件VERSACE 的毛衣。 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起初他硬是不要,我不知要怎样跟他说,反正说了一大 堆,最后我急了,说:“你不要,我就打个包裹寄到北京。” 他突然一愣,很严肃地问:“寄给谁?”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句话,这么在意我。 就在那一刻,我想如果王远不要,难道我真的要把毛衣寄给柯林吗?“ 有天我正在黄金书屋里找《小王子》的图文本,有一个叫“black prince”的 人突然跳出来和我说话。“Hi,你的名字很有意思,为什么会叫小狸?” 我说,“那你为什么会叫黑王子呢?” “因为我很黑,而且我的脸让我连照镜子的信心都没有,但我还是向往做王子 的感觉。” “哇哦,原来是一个想做王子的人,《小王子》里那只小狐狸对他说:\'如果 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 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 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 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 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 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You are that little fox who comes from Little Prince, am I right ? \ ” \“You bet !\ ” 自从我认识了black prince以后,我就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我认识他。终 于有一天,当我们在键盘上敲出相同的城市,相同的学校时,我笑起来,是你吗? —柯林! 他曾是我的校友,大我二届。我们相识于校运会的绿草地,后来每当放学,学 校的排球场就充满了我们快乐的笑声,直到他毕业去北京上学。我从未想到我们真 正彼此了解却是几年后,我们在网上相遇。 好你个柯林!想在网上充当青蛙王子,骗取MM的同情心。让我来揭发你: 姓名:柯林 性别:男 身高:一八二 肤色:古铜 长相:帅呆了 (各位MM,请注意,虽然他看起来蛮不错的,但还是得小心一点儿他的花招!) 七 最后王远还是收下了那件毛衣。 此后的几天,我们见到面都只是略略点个头,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31号那天因为学校艺术团要开party ,我忙得三头六臂的,但我仍想抽空给他 打个电话。 我跑下楼去买IC卡,没想到就在路上遇到了他。 我们遇见的那一刻犹如电影般,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如常,我和他被定格在 原地,我们彼此相望,他向我慢慢地走来…… 我们的谈话再正常不过,我问他有没有穿毛衣,他说我元旦就穿,他还让我好 好复习功课。 我与他告别时,微笑地看着他,这是我九八年见他的最后一面。 元旦晚上,万家灯火,可我的心就像笼罩这嚣嚷城市的黑夜,我成了快乐的局 外人。我坐到桌前,给他写了封信。 王远: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坐下来,静静地给你写信。现在手中的笔想写下 点滴记忆,或者悲伤,或者欢喜。 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可要我坦坦然然地和你做朋友是多么难!人有时真的 很奇怪,明知前方是个陷阱,也要去踩。《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说:如果你娶了红 玫瑰,白玫瑰就是你床前的明月光,红玫瑰却只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我,甘愿 做那抹蚊子血。 有人说这是男人的幸福,就算是一种幸福吧,你也不懂得珍惜。 我并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可你对我连一个普通朋友的问候都没有。我想你 是不是要逃避我,你也许后悔了,你不想错过一此再错一次,是吗? 经常为了逃避,你的话伤了我,而你却不知。我总是微笑的看着你,但背后藏 着眼泪,好几次那泪藏不住,几乎落下来。我的感受,你不能体会,你的生活是平 静幸福的,你无法想象爱会让人如此累。 也许在你的生命中,我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留不下太多记忆,甚至连惊鸿一瞥 都没有。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走进了你生活,就算只留下一个脚印,一滴眼泪也好。你 不能要求自己太多,也不能要求别人太多,毕竟你还是生活在这个繁杂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上像你这样,值得让我痛苦的人。有一句话说:你只 有真正爱一个人时,才会有真正的痛苦,而这痛苦说明你内心还保持着美好的纯真 . 所以我要感谢你带给我的美好回忆和希望,至少我还能希望吧。 曾经的我是盲目而糊涂的,但现在,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我 知道你的确是一个好男人,你的冷静,你的坚定,让我相信你是真正能使你爱的人 幸福的——只是那人不是我。 我不奢求,只希望你对我坦然一些,像对一个爱你的人,而不仅仅是朋友。我 真希望你能为我走一段弯路——只是一段弯路。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