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堂之吻 在家的日子很无聊,我没有去走访任何朋友,也没有到亲戚家去拜年。我把自 己关在房里,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瞪着两眼发呆。我知道自己这种懒散是一种病态, 但就是无法打起精神。 母亲只要有机会就对我进行规劝,她始终认为我必须待在家乡找一份正当的职 业,或是考研究生。此外母亲对我的个人问题似乎很感兴趣,她不时地流露出她的 同事想要把自己女儿介绍给我的想法,我甚至见到母女二人到家拜年的场面。我对 母亲这种无聊的举动很麻木。 我在家中待了两个星期。当我要离开家的时候,母亲很难过,她如何也不明白 儿子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为何要抛弃安逸和享受去寻找艰难和辛苦。 我与母亲世界观的差异不是她能理解得了的。要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去淡薄 于名利、陶醉于安逸、平静于世俗的生活,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如果我屈服 于母亲的规劝,我的生命则会毫无意义。我时常这样想,但这样的思想如何能够说 服母亲?母亲的人生塑造在她那个时代。我不能说母亲在那个时代的生存意义没有 价值,但世易时移,一切都在改变,如果我还因循守旧于母亲的生存价值,这是荒 唐可笑的。 全家只有母亲去到车站送我,我看到母亲日渐苍老的面容在我的视野中远远消 失。一种悲伧哽咽在我的喉咙里,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我象一只离港小船, 驶向未知的大海,扯起的风帆被海风涨满,我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在惊涛骇浪 中寻找自己的方向。我命中注定要开始这样生活,上天把叛逆的性格赋予一个青年, 那一定有它的理由。如果不是要在生存的磨砺中使他更加坚强,那么就是要在世俗 的打击下让他更加软弱。 我没有按公司规定日期报到上班,我已对眼前的工作没有任何留恋。 当我无所顾及地走进办公室,第一眼就看到江楠异常阴冷的脸孔,她正好站在 李云办公桌前给李云安排工作。我没有理会江楠,只给王倩和李云打了招呼就坐在 座位上了。 江楠一天都没有同我说话,我想江楠一定是在考虑采取何种方法才能使我最感 到痛苦。 江楠是一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她手段的阴险我领教得太多了,她是那种不仅仅 让对手从肉体上感到痛苦的人,而且要对手在心里感到煎熬。我想江楠一定想要故 伎重演。 你错了!此时我心里暗自咒骂,我已经不是刚到公司时的那个玩偶;也不是那 个被生存恐惧压迫得毫无反抗的奴才。那个懦夫已经死了,取而代之是一个魔鬼, 我要向过去所受的迫害和虐待讨还血债。我一天就是这样的念头。 下班回到寓所后,我草草吃了晚饭,然后定定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抽烟。烟雾在 我面前不断升腾缭绕,直到夜色茫茫。我于是把信纸在面前摊开,在上面写了四个 字:辞职报告。 在报告中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我不想干了。无须过多的言辞,意思足以表明我 的态度。我想江楠最痛恨的可能就是没有惩罚我的机会,无法向我对她实施的报复 还击来消解心头的痛恨。 我一定要让她知道被人侮辱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要让这个女人为她的残忍付出 代价;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一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懦夫是如何在暴虐的压迫下成为 愤怒的狂徒;要让她知道一个人即便是毫无价值,也是有自尊、人格和生存的理由。 我躺在床上嘴里不断地咒骂。 第二天,我睡到早晨九点钟,然后从床上跳起来。我从衣箱里拿出一件猩红的 衬衣穿上,刮尽了脸上的胡须,把头发梳理整齐。在镜子前,我看到一个复仇的天 使,两眼射出地狱的火焰,脸上透出天堂的色彩。 我走进办公室。多么熟悉的环境,空气是那样的清新,物品是如此高雅,充满 女性的芳香和令人陶醉的温馨气氛。窗外早晨的阳光照射进室内,使房间里浮现异 彩流光。 这是怎样一个浪漫的早晨!如果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杯水,滋润干 渴的喉咙,也许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你这个愤世嫉俗的坏小子!我心里骂自己,你这个不愿 把自尊放在裤裆里苟且偷生的异类;你这个自私自利、对美好怀有敌意的叛逆者; 你这个猥琐、土气、不愿拜倒在充满淫威的石榴裙下的狂徒,在这样一个清新、净 洁、温馨、美好的环境里已没有你立足之地。 我没有敲门就进了江楠的办公室。 她正低着头看手头的文件,我的闯入使她抬起头来,用恼怒的眼神看着我。 “你进来为何不敲门?”她严厉地问。 我走到江楠面前,冲着她的脸轻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是上帝的使者吗?” 她惊讶地向后仰了一下身体,呆呆地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她紧张地问。 “我来向你讨还公道!你这个毫无廉耻的婊子,你是一个心理变态的迫害狂。 在你这副肮脏的皮囊中包裹的是腐烂的臭肉,你的灵魂比魔鬼还要丑陋。你自以为 自己很有气质是不是?其实你是一个使人恶心的老婆娘。你以为只有你有自尊,而 别人的人格就可以被你摆在桌案上任意宰割,用你肮脏的双手任意摆弄别人的生命, 把你无耻的傲慢和偏见压榨在别人的伤口上。看你这张冷酷的外表,那有一点女人 的善良德行。怎么?干吗挑起脸上那两片黑镰刀?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就认为所有 的男人都要爬在你的石榴裙下。看看你身上这身丧服,在你心中永远只有卑劣和黑 暗。怎么?想打我吗?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可以被你任意愚弄和讥嘲的下等人, 用你手中那点可怜的权力就可以把我玩在掌骨之间的懦夫。你想错了!象你这样厚 颜无耻的女人,就应该──” 江楠的脸涨得通红,浑身在颤抖。她迅猛地向我脸上挥动手掌想要回敬我的无 理,但挥来的手臂被我凌空攥住。她的反抗更加激怒了我,一种疯狂的冲动使我想 要羞辱她,让我这样一个被她轻贱和藐视的人污染她自以为了不起的体面和自尊。 于是疯狂的报复欲望使我把面前的女人抱在怀里,用嘴唇把江楠的嘴唇封住。 这是我来之前未曾设想的举动,是根本未经深思熟虑的本能冲动。当长期被压 抑在铁笼中的灵魂在栅栏被打开的那一刻,爆发似乎是唯一可以解释通的理由。于 是那一刻的行为已与我的理智无关,因为我的理智已然被魔鬼支配,是一具没有灵 魂的僵尸。思维从我的字典中消失,没有任何清醒的理智。毫无疑问这是上天的安 排,就象前人所说得那样:上天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我感到被炽热浓烈的火焰包围,四周是耀眼的光芒。我看 到天堂的大门为我打开,光怪陆离的幻影围绕在我周围。一股冲天大火从云底升腾, 直上万里苍穹。我感觉似乎在阳光普照的黑暗中游荡,天边泛出紫红色的霞光,空 气中透射出流香异彩。我象是独自逡巡于碧波浩淼之上,海鸥在我的头顶萦绕,又 象是与天使在美妙的歌声陪伴下起舞,自由意志被融化在一片净洁的雾霭当中,如 痴如梦浑然不觉现实中的一切。 当幻影终于在我面前消失的时候,我目瞪口呆于眼前的景象,看到一双惊厥的 眼睛,透射出如湖水般的碧波,一种毫无遮掩的恐惧,江楠犹如朝霞般泛红的脸颊 象大理石被凝固在空气中。她似乎没有了意识,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偶,从张开的 鲜艳欲滴的嘴唇中大口大口喘出粗气。她已然没有丝毫的暴怒和疯狂,清高和冷漠 如同晨雾在阳光的照射下顷刻间消失干净。她呆呆地看着我,如同注视一个魔鬼, 那已然是魂飞魄散,在巨大的恐惧中忘却了反抗和斗争的躯壳。 我松开江楠,惊惧让我忘记了来此地的目的。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然后就逃 走了,象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偷偷从妈妈身边溜走一样失魂落魄地逃出公司。 我来到马路边的一片小树林,坐在林中的石头长椅上,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 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烟雾从我的眼前散开,消失在幽静的树林里。 我究竟是怎么了?我问自己,我怎么可能干出如此愚蠢荒唐的事情呢?与一个 自己深恶痛绝的女人接吻,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它确实是发生了。我的 仇恨哪里去了?我那要施加于她身上的强烈的报复欲望哪里去了?她为何不对我的 粗暴进行反抗?我应当得到的是耳光和叫骂才对,而不是现在这种汹涌澎湃的冲击, 如天堂仙境的感觉,恰似碧波中荡漾的水草的温柔。那种喷涌的火山爆发出的热烈, 雪山冰湖般透彻清凉的感觉是如何发生的,我一点都不能找到真实的答案。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被非我的智力可以想象的一幕打垮了神智。不知该干些什 么,不知该到哪里去。就这样不断地吸烟、吸烟,直到最后一根也被燃烧在空气中, 我依然不能振作起来去面对现实。 我在小树林一直待到下午,当夕阳的余晖开始尽撒大地的时候,我看了看表, 已是快要下班的时候了,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如果命中注定一切是不可避免,那么 就让罪恶昭彰吧!我懊恼地想,我无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复仇的利剑已经超 出了正义的界限,悔恨和自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罪行已是在接受审判,就让它面 对现实,去经受即将来临的打击吧! 我回到公司,脸上毫无羞涩和惭愧,径直走进江楠的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文件,对我的闯入江楠似乎浑然不觉。 我站住,脸上没有丝毫的谦卑。我虽然是来向她道歉,但不是用人格和自尊来 交换,虽然我认为江楠是不会原谅我犯下的暴虐,但在我心中这似乎成了我在这家 公司所必须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请你原谅!”我平静地说。 江楠没有抬头,自打我走进办公室她就没有抬头。 “我请你原谅!”我又重复了一遍。 她仍没有抬头,她的眼睛依然在扫视手中的文件。 “原谅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惊异于江楠的镇定和冷漠,那如大理石雕像的面庞,丝毫没有我前面看到的 激动和愤怒。她象是重新把铁面具套在头上,好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在她身 上发生过一样。 “我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表示歉意。我知道你的内心不象你脸上的面具一样静如 止水。你是不可能接受我的道歉,但我依然要告诉你,我对我的粗暴无理表示悔恨, 希望不要因为我的疯狂而给你的内心造成难以抹掉的伤害。另外,我想请求你一件 事,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辞职。”说完我把辞职报告放在桌面上。 江楠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眼光中透出一种特别的神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很忙,请你出去好吗?”她的语调冰冷,似乎在 对空气说话。 “那么你同意我辞职了?” “这个吗?”她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纸片,把它撕个粉碎。 我彻底失败了,象一头被打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江楠的办公室。我不知 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一个铁面人和一颗冷酷的心。她使我丝毫没有复 仇的快乐,使我丧失了为尊严誓死捍卫的决心,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理智还是疯狂。 在我和她之中至少有一个是疯子,我心里想,在她阴冷的铁面下究竟隐藏了怎样一 个荒诞不经的灵魂,如果说天庭的霹雳曾在那一刻剥落了她的面具,而她则是毫无 廉耻地擦去了面具上的尘土重新戴在已然有了裂缝的骨架上。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 女人,她是可以把舞台的表演一丝不苟地搬到人生的角斗场,她不应当屈才在这样 一个职位,而是要在大厅广众的高台上表演欺世盗名。 我回到寓所,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自己所干的一切。 除了那一吻之外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行事,但我却得 到这样一个结果。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那该死的一吻,那属于魔鬼给我施加的恶 咒,一切都败坏在这邪恶的一刹那。它到底让我发生了什么变化?是那如玉液琼浆 的气息,还是如梦幻般柔软的嘴唇;是肉体接触的澎湃冲击,还是如醉如痴的心里 感受。这难道是上天要施与我的惩罚,把我的孽欲从万丈深渊提到百里云端。老天 爷!你难道给予我的惩罚非要靠压榨我人性罪恶的本能才能达到你的满意,才能赎 回我的罪恶,你真是太卑鄙、太厚颜无耻了。你让我被压榨时得不到心灵的平静, 在复仇后依然痛苦万分,你在我心里揉进了一粒沙子,只要有跳动会有折磨。好了 没有?够了没有? 我整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我不相信自己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竟然如此不堪 一击。一切都是来得如此迅速,使我措手不及。我的生存价值呢?我生命的意义呢? 难道都不如一个恶咒来得强大?我痛苦地哀号。 生命都是贪婪的,是肉欲和情欲交织的武器。当在茫茫黑夜踯躅的思想逐渐强 大起来,建立足以毁灭别人生命的理论城堡,披坚执锐驰骋疆场,被砍下的头颅堆 积成象征荣耀的金字塔,每一个文字下面都躺着一具尸骨,站着一个亡灵,难道还 能嘲笑思想的力量不如金戈铁马。人们在捍卫在地下腐烂发臭的尸骨头脑中产生的 思想所付出的生命代价何以能够以数量计算。思想的恶咒是上天给人类的惩罚,是 世纪之末给人类的悼词。决不要小看思想,它的力量不是用言辞可以表达得了的。 我认定江楠是不会轻易放过我。当她在我面前撕掉我用以了断的投降书,我就 失去了向江楠挑战的勇气。是默默地离开这个令人诅咒的地方,还是勇敢地接受即 将来临的打击。我左思右想,如果我是一个懦夫,我倒希望自己是一个懦夫,那样 我可以捂着嘴兴高采烈地偷偷离开,然后向世界宣告我玷污了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 女人,我让她蒙受奇耻大辱。如果我依然对江楠怀着刻骨仇恨,我也许会毫不犹豫 地把炫耀的旗帜挂起,但我两者都不是。这是我悲剧的开始,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我的错误就在于命中注定。 江楠也许终于知道她所面对的对手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能够把疯狂的想法付 之以行动的野兽。我想江楠开始惧怕这种狂放的力量,因为江楠现在在言辞和态度 上对我改变了许多。 但我在幻觉中依然感到江楠有一种猎人注视猎物的眼神,时刻在思度用合适的 方式来结束猎物的生命。虽然空气中一切紧张都开始和缓,敌意象春天的冰雪开始 消融,但被天敌惦记的恐惧时刻撕咬我的神经。我看到江楠似乎善意的目光下隐藏 的寒冷,偶尔友好的笑容、对错误的宽容以及无心的玩笑都不能使我改变对江楠本 质的认识。 我天真地以为痛苦的记忆能够被时间风干,但我错了,几个星期后疼痛依然在 撕咬我的神经,而且比过去更要强烈,那已不是过去沉重压抑的感觉,而是一种内 心深刻的隐痛了。 当我在痛苦边缘徘徊的时候,李刚来深圳找我。李刚是我大学同学,这次到深 圳出差。 当我们见面的时候,李刚被我憔悴的面容惊呆了。 我们在一家小餐厅里点了几个菜。我们都在重庆适应了川菜的辣味,所以满桌 都是刺激味觉的菜肴。 李刚看着我摇摇头说:“你象是很疲惫!” 我默默无语,强颜欢笑,“没有的事!我只是工作太忙,没有休息好。”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失恋了。”李刚微笑着转动手中的酒杯。 “怎么可能?我连女朋友都没有,何谈失恋?你老兄也太敏感了。” “给你开个玩笑,干嘛这么紧张啊?不会是真有其事?” 我低头笑了笑,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不要谈这种话题好吗?我现在很烦谈论 女人。” “是吗?”李刚哈哈大笑起来,“你别不是被女人所困了吧?” 我的嘴也在我的笑声中裂开,“你真是一点没变!不愧为学校的情场老手,只 有女人才让你提起兴趣。”我说。 “别这样抬举我好不好,你不是也有过艳遇吗?” “别把我和你扯一块,我从没象你那样把女人看得那么重要。”我说。 “别假正经好不好!你还是个男人吗?” “你骂我!”我笑着说。 “骂你又怎么样?你在学校骂我还少吗?” “那不同!” “怎么不同?我和丁华谈恋爱不就是你活活拆散的吗?”李刚很认真地说。 “我怎么拆散你们?别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怎么不是你?要不是你整天在宿舍了谈论你那生存哲学,把爱情和生殖混为 一谈,我也不会那样莫名其妙把丁华甩了。” “我谈我的哲学,你谈你的恋爱,两者没有任何牵扯。” “你以为你胡说八道没什么,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你把爱情说得那么粗 俗,毫无高尚可言,让人如何提起兴趣!” 我把杯子在手中转了两圈,口气突然变得生硬。 “你认为我当时的看法对吗?”我问。 李刚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总之我现在对谈恋爱很乏味,只对女人感兴趣。 我现在全乱了,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爱起来。我与丁华谈恋爱的那种感觉一点都找 不到了,心里空虚得很。” 我听完李刚发的感慨默默无语,只听李刚不断唠叨。李刚具体说什么我根本就 没有听进去。当李刚敲敲酒杯,试探我是否在留心自己说话的时候,我脱口而出问 李刚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有过石破天惊的感觉吗?” “什么感觉?”李刚摸不着头脑,“你听我说话了没有。” 我感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脸上堆起了笑容来掩盖自己的慌张。 “在听!在听!”我说。 李刚狐疑地看着我,“你一定有心事!” 我把两手一垂,叹口气说,“不要管我好不好!继续谈刚才的话题。” “还谈个什么劲?你都梦游好几回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有点累,走神了。” “老弟,你不象从前啦!” “我没变啊!” “变没变我最清楚,你有城府了。” 惭愧从我的脸上飘起来,我感到我言语中的伤感和无奈。可我又如何解释自己 的痛苦呢?这是连我都无法捕捉的感觉,是一种根本无法清楚表达的情绪。 “我并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我诚挚地说,“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在我 看来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毫无道理,荒谬绝伦,只要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会觉得 它荒唐可笑。这种感觉使我惭愧难以对你坦言相告,否则你一定会象看待一个疯子 一样重新评价我的理智。所以我不是对你隐瞒什么,而是惧怕这种感觉的答案从我 的嘴里变成现实。如果那样我可以毫不虚假地说:我的精神大厦就会倒塌。” 李刚惊讶地听我陈述。我想李刚一定从我眼中看到被痛苦煎熬的瞳孔,立刻感 受到我正在经受的巨大不幸,这一切都足以让李刚相信我隐瞒ZHEN XIANG的无奈, 他收起了对我咄咄逼人的探究,把酒杯举起来。 “喝酒吧!谈谈你的工作。”李刚说。 我把李刚送走以后,心里象突然失去了一根支柱。生活中曾经点亮的一盏蜡烛 随着他的离去熄灭了。我又回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依然干着勤杂的工作,依然周旋在三个女人中间。有一天我忽然被江楠叫住。 “你日语很好是吗?”她象是非常不经意地随口问我。 “一般般,懂一点吧!”我冷淡地回答。 “你能帮我看看这份资料吗?”江楠用非常客气的语气征询我。 我没有表示同意与否,只是不自觉地接过她递给我的文件。当我给江楠翻译文 件内容时,她不自觉地站到我的身边。 江楠身上的芳香气息突然汹涌到我的全身,我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感到脸 颊被血液冲击,热量熨烫我的皮肤。 我极力阻止这种尴尬在暴露的皮肤上显现出来,几乎是使用我全部的意志力来 阻止内心被肉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但这种生理的反应不是用思想可以控制的事 情,我感到从脖颈到脸颊不断在泛红。 万分庆幸的是江楠在我的侧面,目光正盯在我手中的资料上,这才救我一命。 她应该没有察觉我语调的颤抖和变音。当我终于克制住自己,重新平静下来的时候,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