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组装身体的零件很小声音很大。骨头在肉里吵得要死要活我也是——衣峰 其实,我之所以乐衷于发现一些生活中简单的笑料,无非是想让自己和自己身 边的人活得轻松一点儿。活着,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开心。 这也许才是我毫不犹豫答应老牛的真正原因。 虽然我也曾想在艺术中再一次卷起轩然大波,但是,以现在的心境,在如此平 淡的日子里,是否还能无所顾忌地继续肆意那些往日里关于艺术的激情,我并不知 道。 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当然,怀疑不是绝望。我只是对自己再一次深入到纯洁的艺术领域里是否还能 保持一种平常心态提出了质疑。我想我是对的,至少我是认真的。 我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的我,已被周遭的一切染上了浓重的世俗色彩。这种色 彩说好听点儿叫民间,说不好听点儿就叫下三烂。我并不是对普通的事物产生了厌 倦情绪,我只是担心,太过普通,会损坏艺术。 这种想法,多水是体会不到的。 跟我一样,跟我刚刚走出校门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有远大的理想,而通往理想 的那条途中的风景,她的期望值过高。 我不想打击她。 对于一个真正乐意委身于艺术的人来说,无人能够左右的乐趣,也许是唯一的 动力。 星期天的太阳似乎大了很多。 天空的浮云很低。轻轻浅浅地悬在清闲的风中,像一团一团的迷雾,笼罩着这 座城市高高低低的建筑和树木。 而我只是其中的一处点缀。无足轻重,有也可以,没有也不会妨碍别人的一日 三餐。 那么多不相干的人群与我擦肩而过。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一个人走路的感觉了,我想,自从认识陈言,这种感觉就淡 漠了。 我是爱情中的一贴虎皮膏药,而我的陈言,是麝香,是我的精神,如果不小心 失去了,爱情就成了负担,生活也会因此失去味道。 到达纯真年代的时候,多水还没来。 纯真年代,这座城市唯一的一个书吧。名字虽然幼稚,但也正附和我这种正在 老去的老小孩儿的心态。我似乎明白了多水找我来这儿谈事儿的目的。她可能跟我 有着一样的感觉,我想,青春即逝,已经长大的人,都不愿意在长大。 “有时候心里累加的东西越多,就越疲惫”,多水说,“我喜欢这里宁静的氛 围,不只适合看书,也适合静静地想事情。” “你好像不属于那种小女生”,我盯着她美丽的眼睛,说,“但是很多时候你 又表现出了只有那种小女生才有的单纯气质,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对于一个 人的成长,这是对年龄的一种反抗,如果应用到艺术中去,你的作品会保持长久的 生命力,但是如果只是针对单纯的生活,这是不成熟的。” “你好像很喜欢反抗”,多水舔舔上嘴唇,“我看过你一些作品,似乎冥冥之 中你总想突破些什么。” “你不想突破?”我反问,“人生就像一道算术题,最简单的算术题,它太简 单了,所以才需要艺术来填充,要不活着就没意义了,也没乐趣。” “人生?算术题?”她眨眨眼睛,又添了一下上嘴唇,我这才发现,这原来是 她的习惯动作。 “是啊!”我说,“人,生于加法,而死于减法。你想想,是这道理吧。” “嗯,好像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喜欢听你这样静静地说话,很睿 智,也很机警,不喜欢你那天晚上跟牛叔说话时那样。”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样的感觉好。” “女孩子是不是都很注重感觉?” “那当然。” “那如果让你跟一个现在感觉特别好的人一起生活10年,这10年里,他始终给 你这种不变的感觉你会不会腻?” “不会吧”,多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这也太极端了。” “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极端”,我说,“你总希望一切都如自己所愿,但 事实上,真正能如愿的事情并不多。就比方说我,好像每一天都会发生很多意想不 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相像到的,更甚至,有时候根本就不可 预料。” “人生当然都会有起伏了,要是一成不变那不就没意思了。” “话是这么说”,我说,“不过你要知道,一成不变才是最难实现的。因为它 有规律。而生活中最不好把握的就是规律。” “艺术呢?”多水问,“譬如画画。” “当然也有规律了,你看,最简单的说法,你是画国画的,我是画油画的,你 的规律跟我的不同。” “也对,嘻嘻”,她笑一下,“你跟五大狼之三很熟吗?”她问。 “那当然,我是老大,他是我兄弟,你说熟不熟?” “他跟你完全是两种风格。” “对”,我叹口气,“他是五大狼帮最稳重的一个,我是最善变的,想法天天 都在变,所以才可以领导他们,因为他们觉得我脑子活,呵呵。” “你指的是画画?” “那当然,大家的生活相互独立,我想搀和人家也不让啊。” “你更适合单打独斗,可是郎昆,我觉得,教书更适合他。” “没错儿,我这辈子的目标是教化自己,让自己对自己屈服或者佩服,而他不 一样,他比我喜欢教化别人,他说那样才有成就感。” “艺术应该是个人的。” “也不全是”,我纠正她,“创造的时候,艺术是一个个人行为,但是一旦创 造成功,那它就脱离了作者,那就是作品本身的事情了,作者可以决定它的生死, 却不能左右它的命运,干扰它的传播。所以说,虽然每个艺术家都有权力偶然或者 刻意地选择某一艺术品的表现形式,但等他的使命完成之后,这个艺术品就要自己 去选择合适的人群,以实现它该有的价值。” “郎昆也这样说,他也认为艺术必须选择它合适的读者或观众。” “那是我说的”,我笑笑,“大学时,这是我的一条经典理论,只不过大伙儿 也都赞成而已。” “你觉得这次的合作会成功吗?”多水问。 “肯定没问题”,我给她打气,“回头咱们再研究一下具体方案,我现在只有 一个初步想法,再想两天,还不怎么成熟。” “先说说”,她迫不及待地催我,“先说说,我也想想看。” “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一起想创意,如果合拍,那就OK. 譬如说, 想象这样一个画面: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高楼林立,路上车水马龙,在一座高耸 如云的建筑的顶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领着小鸟依人的漂亮小妞儿,静坐垂钓, 鱼钩从天而降,鱼线深深地埋进城市里……” “你是说让我用笔墨山水的国画风格表现现代的都市气息?”她领悟到了一点 儿。 “还不完全”,我接着说,“表现手法上,咱们要有一个合理交叉,其实也就 是要相互补充,从矛盾中寻找和谐,在和谐中发现矛盾。” “不明白!”多水舔舔嘴唇,疑惑地望着我。 “天上的白云、垂钓的男人女人、鱼杆鱼线用国画风格体现,画面整体氛围营 造的任务交给你,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些你说的可以反映都市气息的东西用油 画或者水彩的风格来体现,我用抽象手法完成,只要咱们能在画面的意境上形成统 一,那么,一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作品就诞生了。” “我觉得可行”,听我说完,多水美丽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笑意,“一幅作 品两个作者,两种风格,相辅相成,而且又能产生隐约的矛盾效果,想法很棒,真 的很棒,太棒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趁我来不及反应,斜过半个脑袋, 在我脸上轻吻一下。 “别——我怕这个!”我赶紧躲开,“狼三没告诉你我是色狼?你可得小心点 儿,注意保持距离,当心我啃了你!”我开玩笑道。 “不会的”,她天真地笑笑,“我知道你不会,嘻嘻……” “等一下!”我活动一下,突然看到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一晃而过。 “怎么了?谁?”她问。 “一会儿再说”,我起身出门,跟了上去。 没错儿,就是他们俩——雷风和陈琳。 走那么急干吗?我想,丫不会奔命去吧,看雷风那条老腿都要飞起来了,再看 陈琳那双黑色高跟鞋,简直就跟他妈打不进墙壁的钉子一样,踩得水泥地板嗒嗒作 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