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六点下班。 六点三十分,我喝光了第一瓶喜力。 紧接着,没过多久,酒吧开始沸腾起来,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漂亮的、 不漂亮的……拥作一团,在同一间房子里进出,在同一片空气里,不计时地消费夜 里的感情。 他们全都准备好了,而我没有。 他们是等待出发的车子,而我是个空旷的车站,我在等待——到达。 八点三十分,陈言没来,我重又叫了半打喜力。 香烟是陈言上次给我的那种,绿色的,万宝路,或者叫软口妈啵,这个名字是 陈言起的,她说她喜欢。 其实我也喜欢。 九点十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又来了。 音响里的音乐换成了真枪实弹,乐队早就换了,这拨的水平要好一些,歌手的 嗓子好听多了,而且风格也换成了BLUES.没有人理我,我也不理别人。这样很好, 我是独立的,我好像又是不存在的。 当然,我不存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存在。 十点钟,开始有人点歌。 最好听的歌是乐队唱得最差的——老鹰的加州旅馆。 我喜欢吉他手旁坐着的那个弹BASS的女孩儿,我觉得她长得很干净。说不上是 否漂亮,我只是觉得干净。 我掏出300 块钱交给服务生,告诉她我想听一个干净的歌儿。服务生误以为我 要乐队伴奏。她过去之后又回来,问我要听谁的。我说,“PINK. 如果乐队水平不 行,可以放这个”。我拿过书包,找出一张THE WALL. “第二首歌”,我说,“音 量开到最大。” 服务生去了。乐队暂时停止。 DJ把我的唱片塞进唱机,接着,我听到耳畔传来温暖而熟悉的声音,慢慢地, 大音量的音乐像夜色那样铺开,继而,又像灰尘那样炸开。 整个房间弥散着一股清淡的老PINK的迷人芳香…… Mamma love her baby ,And daddy love you too……And the sky can look blue……Ooooh baby blue ……Ooooh baby,If you should go skating,On the thin ice of ……a million tear stained eyes ……Don`t be surprised,when a crack in the ice…… 我喜欢In the thin ice 里的那种温暖中透着些许冷静和起伏的心情。 Don`t be surprised,when a crack in the ice !我这样告诫自己。 我相信陈言一定会来。 我相信,一定会的。不管我们之间是否也出现了裂痕。 十一点一刻,我玩了一会儿飞镖,然后回去开始我的第四个半打。 喜力有个喜气洋洋的名字,适合在开心的时候喝,也适合在不开心的时候想找 开心的时候喝。 我总是不停地换啤酒的牌子,跟音乐不同,音乐我只听PINK,而啤酒,我什么 都喝。 又过了一刻钟。 在欢乐和闷闷不乐中沉沦的人们开始攀升,他们挤进了一个高潮。 这个高潮属于夜晚,属于酒吧,属于这里的每个人。 他们存在的时候,我也许不存在。 陈言不存在的时候,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接近十二点。我看到她进来。 没有人注意我。我在最漆黑的角落。陪伴我的只有还没撤走的空瓶子、空气和 空荡荡的心和肺。 我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她有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但她人很漂亮。 她依然还是那个习惯。 她习惯说一句话,然后自然地舔一下上嘴唇,她的嘴唇其实很性感。但我不喜 欢。 “过来坐啊”,看她离开吧台找位子,我站起来招呼她。 “你?!”她有些意外。 “我在等人!”我说。我可能喝醉了,我想,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不再是音乐, 而是我的情绪。 “前两天的事情,我想道个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话。”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笑笑,我可能笑得很不自然,我发觉她有些怕我, “喂——”我拉住路过的服务生,“再来半打。” “你喝了多少?”她问我。 “不多”,我指指桌上和地上的瓶子,“两打,还没你水多。你看,我……我 都没怎么上厕所。” “……”她不知该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欠身起来,“刚,刚说厕所就想上了,你……你先喝着,不, 不够再,再要。今天我请客,我,我他妈心里不痛快。操,你,你说我,我他妈招 谁惹谁了?!我,我……我不行了,你等我!”我提着裤子进了厕所。 “你什么意思?”我迷瞪瞪地回到座位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什,什么什么意思?”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脸,我的心突然抖了一下子, 我看清了,那是陈言,那是陈言!我酒醒了大半。 “我,我从下班开始过来等,等你,你,你看看几点了”,我拿过桌上多水的 手机在陈言面前晃了晃。 “滚蛋!”陈言一把打开。手机掉到了地上,后壳摔开了许多人转过身来看。 “看,看什么你们?操,操你妈的,你,你们再看,老子砍了你!” “砍个屁!”我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天上就出了星星。星星满天都是,可我 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 “我也是路过这里”,多水解释道,“我刚进来还不到5 分钟……”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言一个耳光重重地刮过多水美丽的脸,我的心又 抖了一下子。 “你,你他妈有,有种再打一次!”我吼道,可话未落音,又过来一个大嘴巴。 “快打电话报警!”我听酒吧有人催促报警,霎时,清醒过来。 “别人家的私事儿你报个屁警?!妈的,你以为警察是你亲戚?!奶奶个球的, 你以为你叫他来他就来?!没准儿这帮孙子正在家陪老婆孩子呢!”我大吼。周围 的人全都愣住了,酒吧也安静了许多。 “哼!”陈言扭头跑了出去。我追出去。 “陈言!”我追上去,一把把她拽住。 “陈言你怎么了?”原来顾欣也来了。她一把把我推到边上,不住地安慰陈言。 “咱们走!”陈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拽着顾欣去路边拦车。 “操!陈言你走吧,你他妈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我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