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那天之后,我曾经试图约她见面。 但是她不肯,她说她只是网络上的一只猫,不想回到现实。 我一时说不好她是不是陈言。但我每次写给陈言信,她确是的的确确地看过了, 要不不可能每回都被她说中,而且竟然是一字一句丝毫都不差。 起先,我认为网络只是一种工具,它跟电话、手机和传呼是一样的,它是两个 实实在在的人或地点或事件的连接。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毕竟我们不能忽 视网络的虚幻性——它的两头连着两个陌生人,你看不见我的脸,我也看不见你的。 我在漫长的等待和无休无止的纠缠中度过了生命中的第24个秋天。我在秋天来 临的时候,意外地失去了她,而在秋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又失去了自己。 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更漫长的等待。 “实在不行,你就去T 城看看吧。”小毛看我整日消沉,于是建议我。 “一切都被你说中了”,我说,“你说这是我生命中的劫,没想到竟然会是真 的,原来真的是桃花劫。” “我也是瞎说的”,小毛表示歉意,“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会算命。”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说,“再这样下去,显然不行,前两天洪波 都跟我急了,他嫌我最近工作不卖力气。其实他哪里知道,我他妈一点儿劲儿都没 了,真的,陈言走了,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操,喜欢一个人能痛苦到这份儿上, 也算是一大耻辱了。” “你酒喝太多了”,小毛关切地安慰我,“每回给你倒酒,心里面都会慌。” “别勉强自己”,我笑笑,“其实我自己能倒。” “顾欣跟陈言有联系吗?” “不知道,这丫头自从上次被毙稿之后就不理我了,妈的,脑子里面全是浆糊, 再这样下去真要完蛋了,连饭碗都快保不住了。” “有机会我帮你问问看”,小毛说,“她跟陈言关系不错,说不定她们还有联 系。” “行”,我感激递给小毛一根烟,“陈言学会抽烟了,她给这种绿色的万宝路 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软口妈啵。” “软口什么?” “MARLBORO,谐音妈妈亲你一口,所以叫妈啵。” “哈哈,你跟陈言都够神的。” “现在不行了”,我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我是个十足的悲情主义者,没找到 爱情的时候还好,什么都敢干,可一旦找到了,那就惨了,失去一点点儿都会要命。” “哎,对了”,小毛好像想起了什么,“绍兴那个房地产项目的主题定位不就 是怀旧吗,要不你给煽乎两下?” “得,你看我行么?”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现在是个废物。” “其实你应该乐观一点,你想想,往事,什么样的往事能让你感觉心痛?” “那他妈多了去了”,我说,“人家要卖房子,你找心痛的感觉干吗?” “怀旧嘛,往事总会有喜又悲。” “不行”,我摆摆手,“我他妈脑子没货,你别问我,要是实在不行我就主动 找洪波辞职去。” “不会吧?”小毛摇摇头,“这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你就随便说两句吧。” “我记得我跟陈言在北京的时候,她帮我糊了满屋子的亚麻画布,所有的墙壁 都是,现在回头想想,那也许就是一种往事”,我感觉有些无奈,“往事啊,往事 可以钉在墙上,也可以钉在纸上,但是最要命的是钉在心上。” “有画面的感觉吗?” “没有,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布,白色的那种,呵呵,好像有人在烧香,缭绕的 烟雾朦胧在眼前,眼前有颗钉子,绝望而生硬地钉在白布上……” “接着说,接着说!”小毛兴奋起来。 “得,就这么多,没了!” “白布、烟雾缭绕、钉子……”小毛在一旁反复念叨我刚才说到的几个东西。 “再来点儿怀旧的颜色”,我说,“说到往事还可以弄点儿绍兴老烧酒,那他 妈就来劲了!”说着,我又要了一瓶酒,启开瓶盖,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慢点!”小毛给我夺过去,“一会还得开车呢。” “操,我他妈天天喝,天天都开车,哪天出过事儿?”我不屑地又把瓶子给夺 回来。 “算我求你了,衣峰,行吗?”小毛急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得,不喝了”,我摇晃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