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从宿醉中醒来,奔跑是我唯一想做的。 我从陈强家跑出来,跑到街上。我沿着荒芜的路面一直往前跑,我使劲往前跑, 使劲跑…… 我似乎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汽车的交通工具。 它不但便捷,而且满处都是。 到达海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原本混沌的海水,在早晨金色阳光的映衬下, 看上去干净了许多。 有人在海边散步,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在岸上,凭栏远望。 这是一个清闲的冬天的早晨。我想,我并不清闲,虽然我表面上无所事事,可 实际上,我今天比谁都忙。没有人知道我到底要忙什么。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我的奔 跑。可他们看到的只是奔跑。他们看不见奔跑的过程,也看不见奔跑的结果。 或许奔跑是抽象的,我在麦当劳门口坐下,哆哆嗦嗦地点上一根烟。或许爱情 也是抽象的,我又想,每个人都渴望拥有它,但不管是拥有了的,还是像我这样还 在寻找或期待的,谁也没有真正地见过它。爱情是天上飘过的一抹飞翔的翅膀,爱 情是水里游过的一尾小鱼的鳃鳍,它不确定,它有时候在天上,有时候在地上,还 有时候躲在我们身后的水里,安静得连个泡泡儿都不冒。 北方的冬天真是冷极了。 实在受不了,我只好站起来踱步。陈言她会来么?边绕圈子我边想,如果她已 经离开了,那我还在等什么呢?想到这里,我不禁黯然伤神,顿觉一股酸楚的液体 顺着鼻腔朝心脏倾斜过来。 麦当劳9 点开门。门一打开我就冲上2 楼。 那个位子是我的,我得先给占了。 我把书包放下,然后,下楼找到大堂经理。我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恳请她帮 我保留那个位子。起先她不同意,但见我说的诚恳,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忘了那是 怎么样的一种兴奋,我只记得在征得允许之后,我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 我就那么远远地坐在角落处,静静地看着楼上的一举一动。很多客人上来之后 又走了。很多学生,很多年轻时尚的男男女女,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儿…… 我在等待中度过了一个上午。 其间,陈强给我打过电话,我告诉他我在等人,等到之后马上就回去。 陈强骂我神经病。我笑笑,未置可否。 中午的时候,来往的客人多了起来,大堂经理找到我说位子不够,那个座位不 能再留了。我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我掏出100 块钱说,帮我来两个麦香鱼,再来两 个大杯可乐不加冰。 汉堡和可乐上来了,我把它们端放过去。 大堂经理看着我莫名其妙的一举一动什么也没说。她走了。 我继续等待,等待…… 我感觉窗户动了一下子。我走过去。外面的风很大,我趴头往外看了看,除了 树影婆娑,连只蟋蟀都没有。 我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面播放的是一部后现代主义实验话剧。 我记得话剧的名字叫《黑,黑社会的黑》,我还记得里面的女主角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从哪里来?看到黑衣人进门,女主角胆战心惊地问道。 我从黑里来。黑衣人低垂着头,脑袋掖在风衣的领子下。 黑是什么颜色? 五颜六色。 你看看它是什么颜色?女主角拿起桌上的一本圣经。 黑色。 你再看看它?女主角顺手又抄起了一把刀。 黑色。 现在呢?女主角举起刀子,当胸刺下去。 黑色更深了。女主角倒下去,黑衣人站起来,裹裹风衣,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黑衣人抬头去看,妈呀,那不正是刚刚倒下去的那个女主角 么?你看,她胸前流下来的明明是红色,红色,鲜红鲜红的…… “喂!”一声呼喊带领光明进入眼睛,我疲惫地捶捶脑袋,然后意识到昨晚确 实喝了不少酒。 “喂!”又一声呼喊。 “陈言?!”大脑皮层好像过电一般,我噌地一下子站起来。没错儿,是她, 哈哈,是陈言,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陈言…… “我……我……”我突然感觉眼前的光明逝去,一块黑布无情地笼罩过来,我 即将被它吞噬…… “怎么了?”陈言过来扶住我。 “没事儿”,我弓下身子,晃了晃脑袋,“昨天晚上喝醉了,刚才眼前一抹黑。” “先坐一会儿”,陈言搀我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但我只能在这儿等着”,我说的是实话,“那个位 子我还帮你留着呢。” “傻瓜!”陈言戳我脑门儿,“汉堡都快凉了。” “汉堡凉了可以再要新的,味道还是一样。可是如果爱情凉了再换新的,那味 道可就变了!”我艰难地挪动身体,跟陈言过去。 “我可以吃吗?”陈言拿起一个麦香鱼问我。 “一人一个看谁快!”我拿起另一个。 “慢点”,看我吃得狼吞虎咽,陈言捶我一拳,“又没人跟你抢。” “我他妈一开门就来了,净喝可乐了,饿死了!” “那你叫了东西还不赶紧吃?”陈言嗔怒地瞪我一眼。 “我等你一块儿吃”,我停下来,“爱情不是一个人的,我要跟你分享。” “分享个——屁!”陈言环顾四周,小声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抹抹嘴,“如果我现在放个屁,你敢说你不跟我分享?!” 我顺手抄起盘子里的广告宣传单,“我带着扇子呢。” “滚蛋!” “肯定是他们滚!”我指指旁边的那些人,“你问他们,谁敢小觑我屁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