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武冲和我妈的葬礼在同一天,那天青岛下了好大的雨。 这个地方,冬雨并不常见。 我爸一直都没醒,经过上次的抢救之后,只是暂时维持住了性命。我每天都到 医院陪他一会儿。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想,毕竟,这是我亲爹,如果失去了, 我就成了孤儿。 刘总曾经来过一次,跟我说先别管单位那边的事情,她说反正年前就是吃吃喝 喝,好应付。 她第二次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男人。就是车祸当天我在财院后门看到的那个。 进门看到我爸还在睡着,她把我喊到了外面。 她给我介绍那个男人说是暂时给她开车的。我笑着跟他握了握手,便不再睬他。 可能觉得没趣,陪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借口说出去看看车子,然后,走了。 “你信命吗?”刘总问我。 “如果弄成现在这样子就是我的命,那我宁可不信!”我说。 “那你信报应吗?” “有因必有果”,我说,“这个问题太大,我说不好!” “你也别太难过,凡事都有余地,多给自己点快乐,保持一颗平常心,坦然面 对。” “谢谢!” “好了,我走了,你爸醒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 我爸已经昏迷了5 天5 夜。再有2 天就是除夕夜,如果上天真有灵的话,赶紧 让他醒吧,我祈祷,别让他在昏睡中度过21世纪的第一个春节。 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刚刚离开。 我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看看床上盖着被子的那卷纱布,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 别扭。 如果你现在醒过来,我一定原谅你,我想,不管谁对谁错,你都是我亲爹。但 是这样的要求似乎太牵强,我苦笑,任何遭遇都来得猝不及防,谁知道他剩下的后 半辈子会不会一直这样躺着。 恍惚之中,我突然感觉有个东西动了一下,我仔细找寻,但稍纵即逝,我想不 起刚才到底哪儿动了,我没来得及反应。我盯着病床静静地等待,等待下一次。 很漫长很漫长。待我打算放弃之际,突然,我捉到了那个晃动的玩意儿。 额头!没错儿!是我爸的额头! “我爸醒了——”我冲到门口喊道。 医生跑了进来,护士跑了进来。没错儿,我爸紧缩的眉头松开了。 他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双眼。他的嘴角艰难地一歙一合仿佛想说什么。 医生示意我低头去听。我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你妈飞出去了,她没事吧?”我爸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出话来。 “没事儿,没事儿!”我慌忙答道。 “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逼你……咳……咳……”我爸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医生护士赶紧围过去。我爸好了一点儿,又示意我低头。 “小,小心刘亚南,她……她……咳……咳……”我摸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带着 药味儿的口水,木然地站起来,看他们忙碌。 晕厥,我爸又睡了过去。 “嘀……嘀……嘀……”心电仪发出急促的单调噪音。 “快送手术室!”医生指挥护士…… 我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无意识当中,看着这一切发生,又看着它离开。 我根本没有任何怜惜或者疼痛甚至焦急的感觉,短短的几天里,我已经亲眼目 睹了两条性命…… “节哀顺便,我们已经尽力了!”手术结束后,医生抱歉地说。 我忘了我是怎样走出医院的。 我只是看到满街的路面、树木全都缀上了白花。 我看见白花纷纷飘落,我伸手去接,接到的却是一捧冰冷的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