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再渡归来 92 我曾经以为有些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但是我错了。 在哲学的意义上,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变,是个常量,只在混乱 的内部存在着极其无序的局面。所谓的无序也即是随心所欲,它是一个物理名词, 叫“熵”。但是“熵”太过于学术和高雅,所以,在多数世俗百姓的眼里,它并不 可解,它太玄奥。 当然,对于咱们活着的理由,对于高尚或者肮脏的念头,也是这样。没有人知 道活着到底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活过之后将会变成什么。什么,是活着的每个人 都会有的疑问,它是人生无法擦写的一个永恒的符号,它未知,它存在于现实而肆 虐于虚空,它的下一秒是X 还是Y ,谁都说不好。 不过无所谓,我想,如果说我当初刚毕业时决定留在这儿的选择是X ,那么, 此次的归来就是Y.尽管我依旧无法预料这未知的结果是什么,但我相信,两个不同 时期濒临坏死或者不知所措的人生片断,至少有一个还有心跳——我已经彻底弄死 了X ,那么Y ,我要哄着它,教会它坚强…… 多多少少,杭州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新的城站火车站、新的几条拓宽的马路、新的建筑、新的新新人类、新的心情、 新的感觉和恐惧…… 所有这一切,给了我极大的安慰。 变化,总是随时随地的。只要有变化,一切就都有希望。 “杭州换了干净的衣服和裤子!”慵懒地走下出租车,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 着陈言,我回头说。 看得出,陈言有些兴奋。她傻傻地看着我,没说话,只是紧紧地跟着。 “先找宾馆”,我提议,“一会儿带你去西湖。” “嗯!”陈言点点头。 街上的阳光很明亮,冬天的风并不怎么冷,只是潮潮的,贴在身上有些腻。 学院路,10路,我们等来那辆刷着“爱你就等于爱自己”的弱智广告语的双层 公交车,然后钻到上层的最前头。 “我想起一首歌”,坐定,我说,“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爱情圣经,比车身上 的那句傻话不知道要经典多少倍。” “什么歌?”陈言问。 “听着”,我面向她,“你坐在我对面,看起来那么端庄,我想我应该也很善 良。我打了个哈欠,也就没能压抑住我的欲望,这时候,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 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刚好这时候,你正还喜欢幻想;刚好这时候,我还 有一点主张,我想找个人一起分享。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你搂着我,我就很 安详;你说这个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 就信了。”陈言没有打岔,静静地听我说。 “我躺在我们的床上”,我停顿一下,转头扭向窗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滑 向身后的景色,继续说,“床单很白;我看见我们的城市,城市很脏;我想着我们 的爱情,它不朽,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 “不要念了!”陈言打断我,趴在我肩上,面色忧郁。 “以前听过?” “嗯!”她点点头,“我听不懂后面那几句”,她说,“我不喜欢离开。” “离开是一个纯洁的选择!”我说,“爱情的灰尘太厚,或者沾染太多爱情之 外的主观因素,一个伟大而单纯的事物就会复杂,继而腐朽。与其等待这样一个结 果,还不如扒光所有虚伪的衣裳离开。” “你不爱笑了!”车到六公园,下来之后,她突然说。 “没有啊!”我笑笑,“生活总是不依不绕,天天傻笑不太正常。” “可我喜欢看你笑。” “没问题!”我拽住她,“穿过前面那片绿色就是西湖”,我指着西边的那些 树,说,“冬天的西湖比较沉静,相对于夏天,我更喜欢现在这时候。” “你喜欢萧瑟?”她说,“你不属于那种悲观的类型。” “没错儿!”我说,“这里所谓的冬天并不萧瑟。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5 年。 5 年里,只下过一场雪。我总觉得不下雪的城市没有冬天。” “西湖十景,这里能看到几个?”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滩广袤的死水,陈言瞪大 了眼睛,问我。 “那是湖中三岛!”我指指水中央的三个土堆,“北边的那座桥是断桥,你肯 定听说过,当年这是许仙、白素贞谈恋爱幽会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新新人类占领, 成了搞婚外恋或者寻找艳遇的地方。” “就知道贫!”陈言蹭我一下,“还有呢?” “还有就看不到了”,我说,“再往北是平湖秋月,就一个破亭子,我一直没 看出平的是什么湖秋的是什么月。不过曲苑风和还不错。我喜欢哪儿。” “远吗?” “远!” “远我也要看!”陈言这丫头的小脾气说来就来,容不得我有一丝一毫的准备。 “好吧。顺便去里面的风和酒苑转转,那儿我也喜欢。” “你最喜欢哪儿?”陈言问我,“是灵隐寺还是植物园?” “这两个地方都不错”,我说,“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那儿!”陈言顺着我手指 的右边的宝俶山望去。 “那是什么塔?”她问。 “宝俶塔”,我说,“那塔不好玩儿,不能上去。” “哦,那有什么意思?!上面的风景美吗?” “比较大众化!”我掏出香烟,点上一根,“我以前经常跑那儿画画,上面可 以看到大半个西湖。西湖缩小了才好看。现在这样,不舒服,就好像西湖是只巨大 的马桶,咱们都是里面的蛆……” “你又开始恶心了!”陈言嗔怒抛过一个冷眼,责怪一句。 “你不是喜欢看我笑么?这样我笑得才最开心!”我撇起嘴,把眉毛调到八点 二十,一脸坏笑。 “真拿你没办法!” “一般来说,天才的表达方式都是与众不同的,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点儿呢, 嘿嘿,别忘了,我可是你老公,老婆要习惯老公的,这要是搁在旧社会,看我不插 根稻草把你高价给卖了!” “你敢!”陈言扑过来。 “敢是敢”,我顺势抱住她,“就是舍不得!” “哼!不理你了!”陈言挣脱开,大步向前迈进。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跟在身后,大声嚷嚷。 “你?!”陈言停住,回过头来说,“别闹了,要唱就唱个温情的,流行的, 最好是情歌。” “好吧!”我清清嗓子吼道,“妹妹你坐床头,哥哥我绕着走,哼哼呀呀,床 板晃悠悠……” “停——!” “不够柔情是吧?嘿嘿,好吧,我换一个任贤奇的心太软。” “这还差不多!”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乱”,我唱道,“独自一人流泪到天亮。上床总是简单, 纯洁太难,不值钱的,就别再强求……” “你——!” “嘿嘿,我太聪明了,一唱就走调,而且不改他们傻逼烘烘的歌词心里不痛快 ……”